完成了在羅馬的加冕禮,也意味着帝國内部經曆了新的一輪權力洗牌和重組,每個人按照實力的大小分到了自己應得的那塊蛋糕,無論服氣或是不服氣,在此時此刻的羅馬,你能得到的隻有這麽多。
在随後幾天進行的奧托三世皇帝的葬禮中,亨利皇帝基本上已經對手中的權力駕輕就熟了,他希望通過呈現給世人一個奢華而隆重的葬禮來體現自己對于繼承帝國遺産的重視,同時也想通過這次機會進一步加強和梵蒂岡,尤其是新登基教皇西爾維斯特二世的關系,因爲從前輩的經驗看,隻有聯合了教廷的力量,帝國皇帝才能真正行使自己手中的權力,做到政令通達如臂使指。
教皇霓下很重視奧托三世的葬禮,因爲無論于公于私,先皇都算得上是他人生中不可多得的摯友,不止一次的提攜自己上位,在出征的最後關頭還十分信任的将查理曼大帝的聖矛交付給自己,足見先皇的氣度和友誼,所以當亨利皇帝提出準備将先皇的棺椁安葬在聖彼得墓地時,教皇霓下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開了連查理曼大帝和奧托大帝都沒有的先例——一位法蘭克皇帝得以躺在諸位教皇的靈柩旁邊。前教皇再次和自己的兄弟并排躺在一起,雖然此刻兩人都隻能以石質棺椁上的浮雕臉孔示人,但無論如何,他們終于能卸下年輕肩膀上過于沉重的負擔,輕輕松松的享受長眠了。
亨利皇帝在随後召開的帝國議事會中明确表示,舉國上下沉浸在先帝殡天的悲痛之時,不适宜進行新一輪的征服行動,待到完成羅馬的諸多瑣務,貴族們便可以解甲回鄉,言外之意在座的每個人都很清楚——都别跟這瞎鬧了,大家各回各家秣兵曆馬,對于現狀不滿意的等自己拳頭大了再找機會奪回來。
漢諾威與奈梅亨第一次以公爵的身份參與到議事中來,座次位于卡林西亞公爵的下首,面前是幾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上位者,不知怎麽的,大家虛僞寒暄的場面讓人覺得有點好笑。亨利皇帝在會議中不止一次隐晦的暗示自己受制于人,今天的安排也是身不由己,引領着與會者的矛頭直指新的加入者——表情神遊天外的漢諾威公爵和裝傻也裝不像的我。看向我們的每一位大公爵眼神中都包含着說不清楚的嫉恨、鄙夷和輕視,甚至有點人類在碾死螞蟻時不小心被它們鋒利前颚咬到後的惱羞成怒。至少在這些天潢貴胄看來,奈梅亨的公國地位來的有些旁門左道,多多少少帶點趁火打劫的意思,隻有剛剛承襲自己戰死老父親爵位的士瓦本公爵友好的沖我笑笑,但我能從僵硬勾起的嘴角判斷出,他爲自己寄養在奈梅亨的兒子不得已而爲之的意味比發自肺腑的真心要多得多。
相比之下我還是喜歡同教皇霓下這樣的書呆子打交道,雖然他爲人處世缺乏人情味,典型看書多了成傻子的後遺症,固執的有些病态的偏執,可是嫉惡如仇有恩必報的性格卻比那些人前稱兄道弟人後下絆捅刀的小人痛快多了。他登基以後馬不停蹄的宣布爲奈梅亨公爵禱祝冊封聖号,以表彰我在雷焦卡拉布裏亞的戰場上力挽狂瀾擊敗上帝敵人的功績。從此以後,我可以被稱爲“神聖的擎旗者”,并允許将“雷焦卡拉布裏亞”綴進名中,讓它變成又臭又長的“蘭迪·阿德裏安·奈梅亨·雷焦卡拉布裏亞·霍夫曼”。說實話,我很不喜歡這個明顯詞窮字匮毫無創意的稱呼,“擎旗者”總是讓人想起《水浒傳》裏掌管“替天行道”大旗的“險道神”郁保四,聽起來威風凜凜,其實是個不入流的小角色,最後被方臘的飛刀手杜微分分鍾給秒了,說出來還不夠丢人的。
總而言之,羅馬的這段日子有喜有愁,光是大大小小的酒席應酬和每天打發不掉的登門拜訪就足夠讓我抓狂,更别提那些無孔不入出現在卧室染着某位貴婦體香的手帕甚至整件柔滑的絲綢内衣,羅馬婦女一脈相承的放蕩生活作風讓她們無所忌憚的處處留情,也像原子彈一樣毀滅了我難以拯救的下限。所以在解散令發布的當天,我便忙不疊地帶着早就收拾好的行裝,催促着侍從們頭也不回的逃之夭夭。
天氣轉眼已至盛夏,日高路長的行走尤其讓人饑渴難耐,更别提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公路,每天基本上都要鑽山爬溝的活像野外生存訓練,再加上我龐大臃腫的随行隊伍——天可憐見,奈梅亨保持着出征以來的一貫傳統,凡是參戰必然全軍覆沒,戰後能跟随公爵返鄉的戰士少之又少。以至于每次征召令下達,出發的當天士兵和家人纏纏綿綿十裏相送,哭天搶地的樣子跟去送死沒什麽區别,有些手頭寬綽點的人家竟然還找來牧師提前做了安魂彌散,弄得身爲領主的我十分尴尬。
這次返鄉的情況基本同以前一樣,本土戰士隻剩下了不到兩百人還大部分帶傷,不過這沒什麽好抱怨的,對于他們來講,能活着回家已經是上帝保佑了,沒準許多人還念叨着回去找牧師讨回自己家白花的彌散錢。許多從各地慕名而來的自由騎士,沒有繼承權的領主次子等等自稱擁有貴族血統的家夥絡繹不絕,有的人甚至窮得連件體面的衣服都沒有,穿得還不如奈梅亨的農兵,騎着頭驢就跑過來嚷嚷着要效忠,好幾次硬闖差點直接被衛兵擊殺,逼得我不得不對這些人進行了必要的甄别——雖然哥們需要打架的小弟,但也不能什麽貨色都往兜裏揣,我可不是好混弄得冤大頭,随便誰都能來騙吃騙喝,花拳繡腿的樣子貨就趕緊哪來哪去,别在這現眼了。
就這樣,通過和公牛的格鬥測試以及科勒的技巧性比賽,我在一路上精挑細選了四十名騎士組成新的家臣團,并舉行了簡單的冊封儀式;萊昂納多好幾次喋喋不休的勸我再多招募些,用他的話說就是,“多點肌**子用來擋箭也好啊,反正不用你給發錢裝備。”老家夥翻着白眼沒好氣的對我說,“放着那麽多鞭長莫及的農莊閑着也是閑着,好歹一個公爵連一百名騎士都拿不出手……”
算了,跟這種人完全講不清道理,他不會明白一個從小生活在集權國家受到大一統思想教育的我對于分權冊封這樣的事情是多麽難以理解,結構嚴謹的中央集權才是我追求的統治方式,雖然在現在這種社會條件下很難實現,隻能勉強招募了些封臣騎士用來撐場子,不過帶出去打仗也确實過瘾,不僅他們自己真刀真槍的上,還能履行封建義務的提供兵員。但我相信在不久的将來,奈梅亨終将發展成西方集權國家的典範,而公爵大人我也将成爲真正意義上的統治者,不再是個隻依靠效忠和裙帶關系來維系國家的封君,每年收稅時才想起自己擁有多少土地的糊塗蟲。
隊伍中還有相當數量的虔誠信徒,他們千裏迢迢拖家帶口從意大利的各處投奔而來,隻爲能親眼目睹傳說中受到上帝眷顧,憑借一己之力就打敗了兇神惡煞異教徒的“擎旗者”的赫赫威嚴,然後在我的忽悠之下心甘情願的投奔奈梅亨,見證“上帝目下最光明和公正的熱土”是怎樣的富饒美麗。
越接近奈梅亨,我的隊伍就像吸了水的海綿越發壯大,沿途的領主早就對奈梅亨公爵雜耍班子一樣的隊伍見怪不怪了,當然也不排除他們想借此機會同這位新晉的公爵大人拉拉關系的意圖,據說公爵手下的幾個得力親信尚未婚配,能搭上現在全帝國如超新星般冉冉升起的奈梅亨絕對是件能讓他們做夢都能笑醒的美事。所以我們每到一處,都受到了熱情的歡迎和招待,貴族們滿嘴塗了蜜似的殷勤勁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被花言巧語沖昏頭腦到處花天酒地胡吃海塞;而萊昂納多卻記得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勘測沿途領地的地理水文以及物産,斟酌着将奈梅亨的商業觸角延伸到更廣闊的地區。
當終于回到闊别已久的家鄉時,我發誓自己從沒有如此動情的眷戀過這片土地,連空氣中彌漫的青草香味和淡淡的牛糞味道聞起來都是那麽的芳香迷人,這次在鬼門關邊上走了一遭,仿佛讓自己忽然懂得了家的重要性。“您該有個孩子了。”萊昂納多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眼神迷離的盯着不遠處正在彎腰侍弄莊稼的農家女,慢悠悠的對我說道,“趁着還在家的時候……”
我順着他的眼神望向那個曲線妖娆豐滿的農家女,擠眉弄眼的湊過去顧左右而言他:“想不到你老了老了還這麽風騷,都這個歲數了還有能力麽?”說完,我開玩笑的抛了個色眯眯的媚眼擠兌萊昂納多。
“我說的是您,大人。”萊昂納多忽然正色盯着我,這種凜然的眼神再熟悉不過了,每當出現的時候必然意味着他是動了真格,絕不是大家平時開開玩笑那麽簡單,“如果您實在是力不從心,我專門命人準備了薩拉森醫生配制的秘方,專治房中難言之隐。要知道現在您已經貴爲公爵大人,如果再沒有繼承人,無論是對于家庭還是整個公國的團結和睦都不是件好事。”
“停停!”我趕忙伸手捂住他毫無遮攔的嘴巴,心虛的往兩邊瞅了瞅,除了馬夫裝聾作啞的繼續駕車之外,并沒有其他人注意到我倆的對話,“這種事情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大人我自有分寸……話說回來,還是要多花些心思在你的那攤事情上,比如說上次提到的運河工程,咱們的預算還足夠支付……”
萊昂納多聳聳肩,用一種不符合年齡滿不在乎的輕佻語氣回答:“反正是您自己的事情,如果需要,我随時可以通過别的途徑讓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懷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