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不要愣在那裏,趕緊發出信号,給大營示警,光靠咱們幾個是沒有辦法逃脫這樣的天羅地網的!”看到諾曼底的侍從撸起袖子躍躍欲試有要上去大幹一場的架勢,我抓狂的沖這些榆木腦瓜大吼,恨不得狠狠地踢他們的屁股,“這些人的身手太快了,你們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聽到我的話,膀大腰圓的金發壯漢這才如夢初醒,造物的不公真是白瞎了完美的身體素質,這就好像法拉利的車身卻配了一個電動自行車的馬達,簡直暴殄天物。北歐後裔們一面盡力阻擋着不斷加快攻勢隻到他們胸口高的敵人,一面扯開嗓子準備大吼,可是悲劇就這麽發生了,還沒等到諾曼底侍從們發出任何聲音,幾條黑影就那麽無聲無息的從剛剛還空無一物的黑暗中鑽了出來,毫無破綻的就像從黑色的絲絨被子裏爬起來那麽簡單,彎刀靈蛇一樣緣着咽喉攀上去,鋒利的刃部輕輕松松就撕開了肌肉包裹下的皮囊,仿佛宰殺牛羊時屠夫靈活的手法,眨眼之間,地上就多了四具捂着喉嚨觸電似的抽搐的屍體,最終他們還是沒能幸免于難。
現在隻剩下我和吉安娜公主兩個人了,或者說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加上個拖油瓶,小公主已經被血腥的場面吓壞,完全說不出話來,平日裏嚣張跋扈的嬌嬌女估計沒少見識過仆人就因爲一個小小的錯誤而被自己打得血肉紛飛的情景,但是直到真正和殺人不眨眼的敵人面對面時,小姑娘到底還是小姑娘,暴露出了女人柔弱的本質。我微微往前傾了傾身子,像個男人一樣盡量将吉安娜公主護在身後,小丫頭下意識的往後躲了躲,受驚小鹿的樣子實在萌死人了。
我兩隻眼珠不斷的轉動着,全方位無死角的觀察着慢慢圍上來敵人的一舉一動,很識相的選擇閉口不言,因爲面前躺着橫七豎八的屍體告訴自己,一旦張開嘴絕對會步他們的後塵,趕上去天堂的末班巴士。現在同營地之間還有相當的距離,而且困倦的哨兵想必沒有發現兩位大人失蹤的事情,那些被蜂蜜酒醉的東倒西歪的士兵恐怕還在繼續歡宴,喧嘩聲阻礙了一切聲音傳播的可能,綜合所有的方面來看,我們倆要麽被俘,要麽就會死在這,成爲明天一早兩具變涼的屍體。
摸摸自己鑲嵌着寶石的昂貴絲綢腰帶,我有點後悔換上這身騷包的便裝,舒适是舒适,但輕薄的腰帶卻沒辦法懸挂長劍,現在唯一能用來自衛的武器隻剩下靴子裏藏着的匕首,同樣裝飾華麗裝蛋用的,而且在虎視眈眈的敵人環伺下,我不認爲自己可以從容的抽出匕首的同時還能保持身體器官的完整,所以隻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站在那裏同敵人對峙着盡量拖延時間。
敵人很明顯是負責抓舌頭的斥候,而且裝備精良身手敏捷,對方的面容被遮擋在黑色的頭巾下面,但是特有的鷹鈎鼻仍舊暴露了他們薩拉森人的身份,在消滅了我們身邊的侍從之後,隻留下兩個看上去比較有情報價值的貴族,聯想到自己被俘後的命運,那些爛掉牙的電影情節又湧上心頭。
吉安娜公主不知道什麽時候用手死死地抓住了我衣服的後襟,像是第一次玩旋轉木馬的孩子害怕的抱着木馬的脖子不放,我側着臉用眼角的餘光瞅瞅她,卻眼尖的發現一個躲在同伴背後的薩拉森人正從袖子裏抽出一根褐色的吹管。這時候大部分的歐洲人肯定不知道這個木頭管子是什麽,而從小就被各種武俠小說裏描寫的迷香耳濡目染的我立刻不淡定了,說時遲那時快的扯住吉安娜就勢一滾,拿吹管的人沒想到我的反應如此迅速,恨恨地将吹管收起來,隐蔽的比了個手勢,吩咐其他人發起攻擊,想要在被遊動的哨兵發現之前快點解決這次不成功的圍捕。
倒地的瞬間我從靴子裏抽出匕首,用一種自己都不可思議的速度憑借直覺往前丢出去,片刻之後黑暗中傳來金屬落地的聲音,“該死!”我低聲咒罵,看來小說裏神乎其神的小李飛刀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夠練就的,逃生的希望也随之破滅。
“栽了!”好幾把彎刀架到自己脖子上的時候,我懊惱的歎了口氣,吉安娜公主瞪着眼睛氣鼓鼓的望着我,似乎在質疑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沒有一戰之力,“看什麽看,我又不是内褲外穿的超人!就算是,也不會在你這樣一個蠻不講理的小丫頭身上浪費超能力。”這樣自欺欺人的想着,我聽天由命的閉上眼睛。
怪了,涼風嗖嗖的吹着脖子,難道這就是被砍頭後殘留在腦袋裏的知覺嗎?我閉着眼睛開始胡思亂想,直到一聲沉重倒地的悶響将自己拽回現實,接連三個蒙面的敵人倒下了,喉嚨上插着的羽箭不用猜我都知道出自科勒的手筆,在這個世界上我還沒有見過第二個能瞬發三箭并且保證命中的人呢!
“大人!”科勒一面大聲喊着,一面在奔跑中又連發幾箭,釘死了兩個想要上來滅口的黑衣人,被偷襲的敵人相當不爽,卻明白這次的任務已經失敗,呼哨一聲馬上像孔雀開屏一樣散開,幾個箭步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您沒事,大人!”科勒招呼手下去四周警戒,自己跑上前來扶起我,關切的問道,“聽說您隻帶着兩個侍從出去散步,我便叫上公牛和漢斯一起分頭尋找。在戰區随意行走是非常危險的,況且還是晚上,請珍惜自己的生命,現在您所背負的不僅僅是個人的生命,更是整個奈梅亨的命運。”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雖然早就料到他會喋喋不休,卻沒想到科勒竟然如此的啰嗦,所以我趕忙擺擺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的念頭,指着驚吓過度暈倒在地的吉安娜公主對科勒說,“把她抱着,咱們回去找諾曼底公爵請功,這回救了他的掌上明珠,看他以後還有什麽顔面找我的茬!”
科勒皺着眉頭瞥了眼倒在地上安靜下來的瘋丫頭,嫌惡的撇撇嘴,顯然是不太滿意我的這個安排,在羅馬的時候吉安娜數次找人放話要殺了科勒來解氣,跟這個女孩的梁子比我結的深,他叫來一個手下将吉安娜公主背在背上,一行人戒備着離開戰場,臨走之前,我還不忘找人留下看着屍體,等待諾曼底人過來收屍。
諾曼底的營帳離着薩克森行營不遠,用漢諾威伯爵的話說,就連理查公爵躲在帳篷裏放個屁,不消片刻功夫整個薩克森營地便都能聞見公爵大人吃過什麽東西。想必是爲了讓多疑的皇帝放心,他們把所有的戰馬都拴在大營外面薩克森衛兵目之所及的位置,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兩面三刀的趁機偷襲。我們幾個人在經過重重膀大腰圓壯漢守衛的門禁之後,諾曼底公爵的營帳赫然出現在面前。
現在我正襟危坐的面對着諾曼底公爵,眼睛卻不停的往桌子上擺着的烤肉上瞄,晚上折騰了這麽久肚子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可主人沒有動筷讓身爲客人的我有什麽辦法,隻能陪着他大眼瞪小眼。
諾曼底公爵背着手焦急的在飯桌後的卧榻前走來走去,看着屠夫一樣的随營醫生小心翼翼的從擺滿各式小刀的布袋裏取出一把合适大小的刀子給自己的愛女放血,但是血流如注之後過了很久都沒有效果,醫生的頭上開始不自然的出現汗珠,正猶豫着要不要試試另一個小罐子裏裝着的草藥。
被江湖醫生糟爛的醫術折磨得不耐煩的我推開椅子走過去,在理查公爵訝異的眼神中伸出手掐住吉安娜的人中,同時還給了随營醫生一個鄙視的白眼,在他憤怒的注視下小丫頭發出急促的咳嗽,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梨花帶雨的小眼神半天才對準焦距,弱弱的開口:“父親?”
“不要說話,你現在還很虛弱,我的小鹿,女仆會照顧好你的,回到爸爸這裏,你就是安全的。”諾曼底公爵用眼色示意還在目瞪口呆于我略施小計就推翻了他幾十年行醫成果的随營醫生給吉安娜公主止血,事實上如果繼續放任胳膊上的那幾個小口子自來水管一樣的往外噴血,小丫頭等于遭受了一次嚴重的産後大出血,救不救的效果都是一樣的,理查公爵貼心的将蓋在女兒身上的細羊絨毯子往上拉了拉,輕手輕腳的掖緊,臉上全是不同以往盛氣淩人模樣的父親慈愛的溫柔表情,“想要吃什麽都可以和我說,不過現在爸爸要同奈梅亨伯爵大人好好談一談,感謝他對你的救命之恩,放心,我很快就回來陪你。”說完,他俯下身子在女兒額頭淺淺一吻。
理查公爵領着我回到前帳的座位上重新坐下,餐桌上的烤肉已經涼透了,他吩咐侍從重新烤一隻端上來,“請務必讓我盡到地主之誼。”諾曼底公爵将自己親自添滿葡萄酒的杯子推過來,阻止了我想要借故離開的想法。
“怎麽說呢,伯爵大人,我和您的緣分還真是妙不可言。”理查公爵用手指專心的擦着杯子邊沿,眼睛有點走神的發直,也許是覺得這樣的開場很是尴尬,索性頭也不擡的同我對話,“我們是對手和某種意義上的敵人,但是您又救了我的掌上明珠吉安娜,要知道她是我生活的全部,聽不見她陽光的笑容我一天都活不下去……”說到這裏,理查公爵努努嘴,極力控制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不流出來,戰場上殺伐果斷的硬漢頭一次展現出了隐藏在堅硬外殼下的别樣柔情。
我還能做什麽呢?在心裏無奈的感歎一句,我緩緩說道:“雖然還沒能夠成爲父親,但仍能體會到您高山一般厚積薄發的父愛,誠然吉安娜公主同我有點過節,諾曼底和奈梅亨也不是那麽友好,但那是您和我的事情,現在倆家是盟友,是帝國同諾曼底的合作,無關私人恩怨,我向來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好,在你的地盤适時賣點乖總能求個全身而退,你不先開口我決不涉及敏感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