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亞爾城堡坐落在塞納河流經諾曼底的第一個折彎處,占據着一處險要的河邊峭壁,面對月牙形的平靜水面,完全石頭堆砌的堅固城堡幾乎成了巴黎進攻諾曼底折戟沉沙的傷心之地,任何想要通過簡單的圍城就拿下城堡的輕敵者都已經成爲河邊綿軟的沙子,被湍急的河水日複一日的無情嘲笑着失敗者的命運。
這座一夫當關的城堡是由現任諾曼底公爵理查費時五年修建的,使用了大批俘虜的戰俘和民夫,很是消耗了不少人命。當初建築的初衷是爲了獻給自己最愛的發妻,因爲她出生在河邊,非常喜歡塞納河藍綠色的碧波和靜谧的優雅氣質,城堡面向河流的寬闊陽台便是爲此而專門修建的。可惜紅顔薄命,就在城堡即将完工的前一年,公爵夫人因爲難産而死去,留下了一個同她一樣美麗迷人的紅發女孩,然後就在理查公爵歇斯底裏的痛苦吼叫聲中永遠的合上了眼睛。
那個女孩便是諾曼底公爵的長女,“驚濤者”吉安娜公主,整個公國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的掌上明珠,按照維京人的古老傳統,女性有權力繼承一部分家産,所以獻給其母親的蓋亞爾城堡便成了公主的封地。
傳說吉安娜公主出生時整個諾曼底都籠罩在密布的烏雲中,電閃雷鳴大雨傾盆,海上的波濤裏似乎隐藏着咆哮的巨龍,掀起滔天的巨浪使所有船隻都沒辦法出港,就連神父的祈禱也無濟于事,公爵以爲這是雷神賜予繼承家業的健壯男孩,卻沒想到是個可愛的姑娘,不過不同尋常的火紅頭發被認爲是天佑的象征。
因爲公爵對她母親深沉的愛以及沒法給予其完整家庭的愧疚,吉安娜從小受盡萬般寵愛,衣來張口飯來伸手的優渥生活造就了她嚣張跋扈的公主脾氣,動辄對身邊的人非打即罵,仆人們整日戰戰兢兢的大氣不敢喘。同火紅頭發一樣暴躁的脾氣随着年齡的增長逐漸難以控制,開始往暴力狂的方向發展,總之用現在的話來說,這個小丫頭就是個毛都沒長全的殘忍變态,最喜歡将自己不喜歡的人丢進豢養着棕熊的圈裏,看着對方求生不得時的絕望模樣,從血肉飛濺中獲得畸形的快感。
“你知道我是誰?”吉安娜公主一頭蓬亂的紅發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搭配在她稚氣未脫的年輕臉龐上,更顯得格格不入,完全沒有德意志貴族少女們恬靜優雅的氣質,隻見她将兩條胳膊像男人那樣大剌剌的交疊在胸前,歪着腦袋玩味的盯着我和科勒,長滿雀斑的小臉蛋上堆滿嫌惡的表情,嘴角不屑的耷拉着,仿佛正在暢想我們被丢進熊圈裏的狼狽模樣,“想不到就連你們這樣的賤民也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說出我的名号,上帝啊,這簡直就是諾曼底的恥辱!”
話音剛落,她身邊的幾個侍衛便撸着袖子沖出來,作勢就要上前抓住我們,吆五喝六的活脫脫一群聽話的狗腿子,這可氣壞了脾氣一向很好的科勒,隻見他二話不說,旁人隻聽見風聲卻看不清動作,瞬間就發射出去十幾支羽箭,牢牢地将對方幾個人釘在地上,直接射穿狗腿子腳上的牛皮靴子,驚得他們尖叫連連。
“你竟敢在公主面前使用武器,簡直是狂妄至極!讓我來教育教育你如何對待一位高貴的女士,日耳曼野人。”一個膀大腰圓的諾曼底武士怒目圓睜,翻身一躍從馬背上下來,攜帶的罡風像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我分明看到他的戰馬如釋重負的解脫表情,落地的刹那大地都跟着微微震顫,足見來者不善。
“看在上帝的面上,這是誤會,我們無意冒犯,公主殿下可以優先通過,沒問題的。”我飛快的盤算了下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立刻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暫時服軟,光是面前的這個大漢就足足可以裝進兩對我和科勒,況且邊上還有那麽多幫腔的狗腿子,硬碰硬的話我們根本占不到便宜,反正已經知道對方的身份,諾曼底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等到找機會再狠狠地算計他們一下,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呵呵。”衆星捧月的紅頭發小人發出與她年齡極爲不符的陰仄冷笑,像是童話故事裏躲在陰暗潮濕的林間木屋裏鼓搗花花綠綠毒藥滿臉膿包的老巫婆,刺的人脊柱發涼,圍觀的羅馬市民不少人都吓得逃之夭夭,更助長了小孩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嚣張氣焰,“看見鋼刀才知道自己是砧闆上的魚肉,有點太晚了?可愛的魯本還在餓着肚子,本公主今天一定要拿你們喂熊!”
“小王八羔子!”看着眼前從年齡上來說本應是天真爛漫正惹人愛的小女孩竟然如此嗜血和令人讨厭,我詛咒如虎狼般社會的同時氣也不打一處來,感覺自己像個爐子上煮沸的水壺,随時有頂翻壺蓋沸水四濺的危險,但是對方人多勢衆的現實讓我逐漸冷靜,不得不考慮采取折衷的方式處理,當務之急脫身爲要,糾纏在這裏保不準就要吃虧——雖然自己已經想好了一萬種陰她爸爸的缺德主意,連本帶利的全要讨回來。
“公主殿下,我是奈梅亨伯爵蘭迪·阿德裏安·霍夫曼,因爲在之前的戰鬥中受傷才被安排到辎重馬車上休息,所以才沒有參加入城式,耽擱到現在尚未進城,如果說因爲我的磨蹭妨礙了公主殿下賞玩聖城的雅興,還望見諒。”小樣的,我跟你爸爸說話都未必能如此客氣,要不是害怕吃眼前虧我怎麽會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照着這個時代貴族們眼高于頂的一貫做法,我早就該掀桌子砸闆凳了,能忍到現在算你人品爆棚,有眼力價的趕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省得釀成什麽大禍,到時候撕破臉皮受損失的是誰就難說了,我不保證你爸爸晚上回家不打你的屁股哦!
紅頭發小鬼翻了個白眼,差點把自己的不屑全都表現在臉上,欠揍的模樣讓我恨不得把她按在屎盆子裏淹死。“奈梅亨伯爵?你就是那個‘卑劣者’蘭迪?在諾曼底你的名字連陰溝裏的癞蛤蟆都不屑提起,父親說過早晚要将你碎屍萬段,給被活活燒死的諾曼底勇士們報仇雪恨!”吉安娜公主憤憤的說着,把馬鞭丢在地上,很不禮貌的指着我的鼻子,“不過你的死期提前了,今天我就要給你好看,讓你見識見識真正維京勇士的風采!”說着,她彎腰就要去拿挂在馬鞍上的戰斧和盾牌。
“放肆!”就在我猶豫着要不要不顧伯爵身份“體面”的找機會逃走時,諾曼底的理查公爵不知道什麽時候忽然出現在城門口,身邊站着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表情的巴伐利亞公爵“争吵者”亨利,還在興奮的沖我擠眉弄眼。隻見理查公爵催着戰馬跑到自己的女兒邊上,高高的舉起馬鞭沖着倔強梗着脖子的吉安娜公主,咬牙跺腳了很久都沒能落下來,最終還是舍不得打罵自己的愛女,将鞭子落在跟着公主的武士身上,後者負痛慘叫一聲,傷口處血淋淋的皮開肉綻。
“混蛋,公主年紀小不懂事難道你們也瞎了眼嗎?也不看看自己面對的是誰就敢狂妄的叫嚣,這是奈梅亨的蘭迪伯爵!”理查公爵将手中的皮鞭狠狠地扔到還在呻吟的倒黴蛋臉上,氣鼓鼓的似乎還有滿腔怒火沒能發洩出來,幾個侍衛上前來将捂着臉的傷者拖下去,免得礙了公爵大人的眼,我在心裏冷笑着,臉上卻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像是對于理查公爵的擡見很是受寵若驚。
看着火候差不多,雙方又誰都沒有想要先開口打破僵局的意思,實際上都繃着架子暗地裏較勁,巴伐利亞的亨利公爵幹笑幾聲,搓着手出來打圓場:“哈哈,想必是小孩子任性的胡鬧,理查公爵回去好好管教管教便沒事了,奈梅亨伯爵又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畢竟在羅馬簡單休整之後,咱們還要繼續南下,成爲團結在基督旗幟下讨伐異教徒的戰友,刀光劍影之間少不了相互提攜,此事看在我的薄面上,大家握手言和。”亨利公爵笑呵呵的看着我倆,等待着雙方的表态。
得,爲個小孩子也沒必要把事情鬧得太大,況且現在奈梅亨吞并了弗裏斯蘭,我們同諾曼底便成了隔海相望的近鄰,少不了家長裏短的打交道,前面厮厮打打的經常不愉快,底子留的不好,以後能留個好印象和和氣氣的總比相互不待見的強,索性給亨利公爵一個順水人情。
“哪裏哪裏,公爵大人言重了,不過是小事情。”我滿臉堆笑的将目光從亨利公爵的臉上移到走近自己身邊的理查公爵那裏,友好的伸出了手,故作輕松的打着圓場,不讓大家的面子上太過難堪,畢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小孩子任性是常有的事,尤其是這個年紀的小女孩,我自然不會同她一般見識……”說着,我和理查公爵的手握在一起,雙方表面和氣内心各懷鬼胎的搖了兩下。
“你說誰是小孩子,你這個懦弱的膽小鬼,還配被稱作勇敢的騎士嗎!竟然都不敢同我一個女孩子較量,難道日耳曼的男人都死光了嗎?”就在大家以爲事情就這麽平穩的度過去的時候,在一旁不甘寂寞的吉安娜公主忽然跳出來,一把扯開我和理查公爵握着的雙手,咄咄逼人的尖叫着,“我年滿十一歲了,按照諾曼人的傳統,已經到了獨自出海的年紀,當然可以向一個男人發出挑戰!”說完作勢就要丢出自己袖子裏掖着的手絹。
我偷眼看着被撅了面子的亨利公爵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愣在那裏沉着臉不好接話,理查公爵終于繃不住脾氣爆發了,像拎一隻小雞崽似的用他鐵鉗一樣的大手抓起吉安娜公主丢到她的仆人們中間,憤怒的聲音幾乎顫抖的分辨不清:“把這個狂妄的丫頭關起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放他出來,實在是氣死我了!”
樂得看熱鬧的我抿着嘴裝木頭人,心裏面卻因爲兩位平日裏威風凜凜的大公爵在一個乳毛未退的小丫頭面前吃癟而幸災樂禍,理查公爵怒氣沖沖的看着自己闖下大禍的女兒被仆人送走,轉過身對着我們欲言又止,三個人面面相觑的站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