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姗姗來遲的進入亞琛的時候,城外密密麻麻的帳篷營地說明整個帝國的貴族領主基本上都已經濟濟一堂了,大家按照各自效忠的家族聚在一起,爵位高的在裏面,稍低點的在外面,騎士和侍從的營地在最外面,形成一個環環相繞的同心圓,但是從整體上看,仍舊是以五大公國爲核心,其餘貴族分散排布爲主。聞訊而來的小販子和營妓爲主的大篷車停在距離很遠的森林邊緣,組成了熙熙攘攘的臨時小集市。
現在的我已經是皇帝陛下的封臣,自然再不能加入到上洛林的營地裏,但是在經過公爵營地的時候,仍舊有不少舊相識很友好的上來打招呼,這些曾經很是看不起我的人,現在全都換了一副嘴臉,好像當初和我是多麽如膠似漆的鐵哥們,讓人不禁感歎趨炎附勢的炎涼之感。唯有見到澤雷我才發自肺腑的想念這位好朋友,來到中世紀之後認識的第一個人,許久不見,他有些微微發福,想必小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倒是腦袋上謝頂的厲害,濃密的絡腮胡子仿佛長反了的頭發,看起來滑稽十足。
“伯爵大人,願上帝保佑您!”遠遠的看到我,澤雷很是謙恭的行了個禮,鑒于他下級騎士的身份,與我自然是有天壤之别,但是這種感覺弄得我渾身上下不舒服,有種說不出來的異樣,大庭廣衆之下,隻有點點頭應了下來。
待到騎馬走近,我才俯下身子拍拍老朋友的肩膀,熱絡的打招呼:“嘿,我的好朋友,這麽久不見怎麽變胖了?是不是在女人身上練習騎馬荒廢了武功?”說着,我還擠眉弄眼的用胳膊肘捅捅他的肋骨,故意拖長了聲音開玩笑。
澤雷下意識的退後一步,左右看看沒人注意這邊,才小心翼翼壓低聲音回答:“伯爵大人,您快别鬧了,營地裏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咱倆呢!要知道您被皇帝陛下強行轉封爲自己的封臣之後,公爵大人暴跳如雷的說您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我不是那些靠山硬實的爵爺,可不敢因爲貪嘴說話斷送了自己的前程。”他一邊說着,一邊還擔心的觀察着周圍,裝出滿臉恭順的模樣,生怕引起别人的懷疑。
我尴尬的愣在那裏,想不到自己的轉封背後還有那麽多不爲人知的秘辛,一不小心得罪了公爵大人,以後少不了找機會給我小鞋穿,想到這裏,我讪讪的沖他擺擺手,算是給剛才的談話做個結束,不想因爲自己害得好朋友被人告密。要知道在這個人多嘴雜的營地裏,最應該當心的就是隔牆有耳,越往權力的尖端走,就越像在金字塔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會跌入萬丈深淵。
走進薩克森的營地,大部分封臣都已經整理好自己的營帳,正在走親訪友的拉關系,我吩咐随行的公牛幾個人安頓好奈梅亨的大營,自己帶着羅洛走向營地正中的大帳,那裏是薩克森家族的主帳,現在由皇帝陛下在北方的重臣漢諾威伯爵統領。
待我掀開簾子走進去,帳篷裏濃重的汗臭味和正中間火坑燃起的灼熱感差點把我頂個跟頭,幸好羅洛在後面扶住,并且貼心的把萊昂納多專門從意大利運來,裝有熏香的昂貴絲綢荷包遞給我,馨香的氣味多少能緩緩神。大家看到我進來,紛紛站起身行禮,希爾德斯海姆伯爵讓出自己身邊的位置,招呼我過去坐下,漢諾威伯爵沖我點點頭,示意侍從端上來麥芽酒,所有人才繼續剛才的話題。
不萊梅伯爵算得上是薩克森家族的老臣,經曆了三位皇帝的統治,所以人望很高,他用與自己歲數不符的速度牛飲着杯子裏的麥芽酒,然後說道:“我看陛下這次召集所有的貴族過來,十有**是要探探大家的底,教皇霓下據說就是這一年半年的事了,陛下想讓自己的老師蘭斯人熱貝爾接任,但是霓下卻想擺脫陛下的指命,讓曾經的亞琛大主教,現在的首席樞機主教蓋尤利烏斯大人接任,兩位陛下争得不可開交,羅馬城裏人心惶惶,多少小人暗地裏磨刀霍霍的準備落井下石。”
“嗨,說這些有什麽用,到時候陛下指哪咱們打哪不就完了?薩克森家族的王統強盛,同宗的巴伐利亞亨利公爵也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和我們産生分歧,隻要再拉過來一家,局勢基本上就明朗了。”希爾德斯海姆伯爵是個出了名的粗魯人,打打殺殺很在行,玩弄權術卻隻是個入門級别的菜鳥,但在這件事情上難得看的很清晰,沒那麽多糾纏,“保住了教皇,意大利必是咱們的囊中之物,就這麽簡單。”
我贊同的點點頭,大家也都紛紛交頭接耳的交換着看法,嗡嗡的低聲讨論,我拉着身邊的希爾德斯海姆伯爵詢問:“營地裏怎麽不見陛下的旌旗,負責守衛的諾曼近衛軍也不在,難道陛下還沒來?”
伯爵高聲叫着侍從給自己的添酒,抹着嘴角的渣子跟我解釋:“陛下下達了召集的命令之後,便帶着自己的侍從去拜谒查理曼大帝的靈柩了,好在大帝的棺椁就停在大教堂後面的聖堂裏,想必很快,陛下去去便來。”
這一個去去便來差多不耗費了大半天的時間,到最後貴族們喝酒吹牛的激情都沒有了,一個個甩開膀子聚在一起掰手腕和摔跤,那喧嘩的動靜差點把帳篷都掀了起來,火熱程度不亞于後世舞動正嗨的夜總會,五大三粗的壯漢光着上身露出一身肥肉,被汗水浸濕的胡須像針一樣刺着,看上去好似唱戲的猛張飛。
“聽說了麽,陛下回來了,現在正用膳,今天可能沒辦法召開會議了。”我獨自坐在角落裏小口的抿着麥芽酒,顯得和熱鬧的氣氛格格不入,這時幾個貴族湊在漢諾威伯爵身邊,小聲的讨論着新聽來的八卦,好像一群愛嚼舌的小女生。
我不動聲色的慢慢挪過去,裝過漫不經心的欣賞場地中央正摔得臉紅脖子粗的希爾德斯海姆伯爵,豎起耳朵聽他們繼續說。“我剛才看到了陛下的侍從,行宮伯爵羅梅羅的奧托大人,他給我講了挺多陛下在墓穴裏的奇怪舉動。”說話的是戈斯拉爾伯爵,陛下母族的遠房親戚,我同他不是很熟,隻知道這個看起來十分精明的中年男人曾經追随奧托二世參加過那場可怕的在意大利科特羅内的戰役,薩拉森人狠狠地教訓了輕敵冒進的德意志軍隊,差點做了異教徒俘虜的皇帝多虧一位猶太走私犯子的幫助才得以逃出生天,但是從此帝國的疆界就停止在卡普亞以北,多年不敢再對橫掃意大利的靴子尖有任何幻想。
“伯爵大人說了什麽?”一個不認識的小貴族問道。
戈斯拉爾伯爵得意地笑笑,好像很自得自己能搞來如此秘密的八卦,施施然的說:“據說陛下在陵墓中表現出了一種古怪的虔誠,把氣氛搞的陰森可怕。你們都知道大帝的遺體不是放在棺椁裏,而是像生前一樣戴着金色王冠,握着十字架和權杖俯視着前來參拜的芸芸衆生?陛下在大帝的寶座前跪倒,長時間的仰望仍舊栩栩如生沒有腐爛的大帝遺體,口中念念有詞的像是在祈禱。”
漢諾威伯爵撇撇嘴,不覺得這些東西有什麽值得神秘的,誰參拜不都是這樣?戈斯拉爾伯爵看到他臉上不屑的表情,不在意的繼續說道:“陛下湊近了大帝的遺體,幫助他修剪捅破了手套的指甲,還親自給遺體換上新的白布長袍,并扯下一角作爲護身符帶在身上。”說道這裏,貴族們的興緻更濃了,像極了好打聽明星八卦的狗仔,紛紛擠着腦袋争先恐後的湊過來。
“這還不算什麽,陛下還吩咐侍從用黃金補上了大帝損壞的鼻尖,從他的嘴裏拔走了一顆牙齒,不要急着驚慌,最最聳人聽聞的是,陛下竟然順路取走了查理曼大帝的黃金十字架!”說完,戈斯拉爾伯爵做了個震驚的表情,很是感染了周圍的貴族們,就連漢諾威伯爵都有點扛不住,幹咳了幾聲來做掩飾。
幾個人面面相觑的說不出話來,也許是沒有人敢發表什麽看法,過了半天漢諾威伯爵才幽幽的吐出一句:“這簡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給了敵人攻擊陛下的借口,他竟然破壞了大帝的遺體不算,還拿走了大帝的十字架!那可是法蘭克帝國受到上帝庇佑戰無不勝的象征,難道陛下自诩能做出查理曼大帝那般與日月同輝的事業?陛下的行爲有些過分了,我必須履行一個封臣的義務去提醒他。”
我悶聲喝着酒不吱聲,将他們幾個人的悄悄話一字不落的收進耳朵裏,心裏面卻對這個敢爲天下先的年輕皇帝豎起大拇指表示贊許。說實在的,穿越以來讓我覺得最有朝氣的便是這個奧托陛下,敢想敢做,全然不把世俗的眼光放在心上,親政以來用強力整合了德意志争吵不休的五大公國,攥成一個緊握的拳頭,向世界展示了日耳曼驚人的力量,讓薩克森王朝的統治更加鞏固,這次從查理曼大帝的陵墓裏取走象征法蘭克精神的聖物,想必是要借着大帝的榮光,建立他夢想中的偉大帝國。
要說年輕皇帝打仗治國絕對不輸于自己的父親,但現在薩克森王朝的統治就像是建築在流沙上面的城堡,經不起大風大浪的洗禮——陛下至今沒能留下個子嗣,他曾經想像他的父親一樣,娶一個紫色宮殿裏長大的女孩,向東羅馬的公主提親,以此來加強帝國法理上的神聖性,後來幾次提親未果,可能覺得自己過于高攀,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再加上長時間的征戰在外,婚事便一直拖到了現在。要知道在封建時代,強有力的統治背後必須要有足夠多的子嗣來保證王朝的延續,所以大部分封臣都對這件事憂心忡忡,隻有巴伐利亞大公爵亨利一個人躲在暗地裏偷着樂,從祖輩到他三代人,一直興緻很高的緻力于搶奪帝國皇位的事業,奧托陛下一旦駕崩,他将是血緣最近的繼承人。
“看來我也得考慮考慮接受瑟琳娜那個女人了……”這麽自言自語着,我不知不覺又喝光了杯子裏的麥芽酒,若有所思的想到了奈梅亨城堡裏名義上的妻子,說實在的,穿越這麽久憋得夠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