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站在門口的士兵瞳孔瞬間放大,嘴角流出紅黑色的鮮血,軟綿綿的靠在剛剛還熟絡的跟自己打招呼,随後便把一柄匕首送進下腹最柔軟處的對手肩膀上,喉嚨裏含糊的發出破碎的詞語。對方算是自己的老朋友了,一路上沒少在一起喝酒吹牛打發無聊的時光,依稀記得他是個操着洛林方言的憨厚人,種地是把好手,臨死前大家最後一個話題還是賤賤的涎笑着評論領主老爺帶來随軍女寵豐滿的胸脯,直到肚子上感覺一塊冰涼的物體筆直的插進來,視線模糊的瞬間幾個看不清楚臉孔的影子從樓梯的暗處跑過來,“原來是個可恥的叛徒……”生命的最後一絲氣息從軀殼裏遊走的時候士兵這樣想到。
“幹淨利落。”我贊許的沖着正在屍體上擦拭匕首血迹的夜莺豎起大拇指,他面無表情的低着頭,渾身上下感覺不到一絲的溫度,就像他拿着的那柄鋒利卻毫無感情的冰冷匕首,握在主人的手裏,随時準備刺向看不見的敵人。
“大人,距離下一班換崗大概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您要抓緊時間,現在城堡的走廊裏至少有五十名士兵在來回交替巡邏,無法摸清敵人的行動規律,我們根本帶不走克雷森蒂小姐。如果您準備了詳細的計劃,那也要很久才能天亮,敵人一旦發現小姐被救走了,定會惱羞成怒的四處搜索,僅憑我們幾個人的力量基本上是以卵擊石,我的職責就是必須保證您的安全,不讓您意氣用事做出不符合理智的行爲。”夜莺側耳聽了聽走廊裏的動靜,确定安全後才低聲對我說道,他敏銳的洞察力一下子就看明白我來這裏的意圖。
“可是你的這段廢話已經浪費了相當多的時間,怎麽做是我的事情,作爲你的領主,隻要記得執行命令就好了。”我很不喜歡這個人同我說話的口氣,似乎早就把一切了然于胸,别人隻是早就如你所料作出判斷的玩偶。
“如您所願,大人。”夜莺聽出了我語氣裏隐藏的憤怒,識相的閉嘴退到一邊,把自己隐藏于火把光亮照不到的陰影中去,作爲一隻優秀的夜莺,絕對的服從是近乎變态訓練的刻進骨子裏的本能,對于一個永遠難見天日的隐形戰士,也許隻有黑暗才能帶給他片刻的安全感和存在感。
用從屍體身上翻出來的鑰匙在晦澀生鏽的空洞裏轉了好幾圈,終于打開了厚重的實木包鐵大門,屋子裏面仿佛深不見底的黑洞一樣吸走了所有的光亮,什麽也看不清,爲了防止有路過的巡邏隊發現塔樓上的異常,我并沒有帶火把進來,肉眼一時半會還适應不了屋子裏的光感。
巴掌大的小天窗透進來月亮隐隐約約的光華,照亮了巴掌大的地面,勉強讓屋子裏能夠分辨出床鋪和桌子大概的位置,我看了眼床上散發出黴敗氣味的淩亂稻草堆,那上面并沒有人,隻是扔着一件沾滿鮮血的衣服,下擺處赫然有一道長長的裂口,像是被人用力撕壞的樣子。
我的心忽然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攥住了一樣收的緊緊的,每次跳搏都被限制在狹小的空間裏動彈不得,仿佛封閉在狹小空間裏的核爆炸,劇烈的沖擊波在心房裏反複蕩滌着一切。難道克雷森蒂小姐已經遇難了?心中莫名其妙的升起這個可怕的念頭,就連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微微的顫抖,卻不願意去相信,是我來的太遲了嗎?是我做錯了嗎?那個美麗而又堅強的少女就這樣香消玉殒,隻留下嘲諷般凝視我的血衣在桀桀冷笑。
“呵……”就在我因爲憤怒而抓狂準備沖出去找那隻謊報軍情的夜莺算賬的時候,一個沙啞而低沉的呻吟聲蹒跚着爬進我的耳朵,如果不是我的耳廓足夠寬大,估計很難捕捉到這麽微小的聲音。
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床邊,那恍若遊絲般微弱的呻吟像它的出現一樣倏忽消失了,就連一點空氣的波動也感受不到,我站定在原地側耳聽了片刻,然後慢慢的蹲下身子探頭往床下看去。
這裏果然有一個人!不過看起來狀況似乎不怎麽樂觀,我趕緊手忙腳亂的把她從床底下拽出來,借着微亮的月光,眼前的情景讓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經曆過這麽多的生死,我仍舊隐隐的有一種想要尖叫嘔吐的沖動,似乎有渾身上下千百萬隻螞蟻支着觸角密密麻麻的爬來爬去。
是她!克雷森蒂小姐臉沖下趴在冰涼的石頭地面上,頭發沾着灰塵和許多莫名的髒東西,好像冰箱裏融化變質的巧克力冰淇淋,惡心的糾結成一團,但是最讓人觸目驚心的還是她纖細白皙的後背,曾經曼妙的身姿早就不複存在,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個血肉模糊的後背,或者說是一團不辨身形的爛肉——整張皮膚都被人用刀剝離,露出纏繞的血管和脂肪組織向外翻着,一隻叫不出名字的小甲蟲被幹涸的血痂凝固住動彈不得,正在絕望的蹬着細小的後肢掙紮。
我終于被激怒了!不過在這種出離憤怒的時候竟然忽然間變得冷靜的可怕,好像心已經被人拿走了不會跳動,自然也不會有歇斯底裏的吼叫或者發洩,隻是默默地脫下身上的披風把克雷森蒂小姐裸露的上身包裹起來,盡量不去觸碰血肉中還在微微顫動的神經,輕輕的反着用兩隻胳膊拖住她,一步一步堅定又沉重的走了出來。
外面的士兵聽到聲音回過頭,看到我抱着一個人出來,都驚訝的說不上話,隻有躲在暗處的夜莺悄然無聲的走到我背後,默默地垂手而立,他早就猜出我一旦見到克雷森蒂小姐的慘狀必然會将其救出來,張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他們爲什麽要這麽做?”我盡量不碰到尚未愈合的傷口,使出全身力氣端着懷中僵硬的軀體,用和平時一樣的語調緩緩的詢問道,“告訴我是誰。”
夜莺點點頭,把他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娓娓道來:“據說克雷森蒂小姐身上背負着他們家族千年的秘密,那是一份上帝都會眼紅的寶藏,千百年來藏寶圖隻紋在家族裏最純潔的少女後背,因爲她們受到上帝的祝福,使得繪圖的顔料與身體發生作用。在每整百年複活節的晚上,借助滿月的光芒才能讀出上面顯現出來的紋路,如果那天不幸趕在雨天,那就隻好再等一個周期,背後的那個大人物似乎就是沖着這副地圖來的,他命人殘忍的剝下了克雷森蒂小姐後背的整張皮……”
“不要再說了!”我忽然提高了語調,暴怒的回聲在走廊的牆壁間反複碰撞而無限放大,士兵們緊張的觀察着樓梯的動靜,生怕驚動了下面的敵人,現場安靜的連一顆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他們不明白我爲什麽發了這麽大的火。
“大人,我們不能帶她走,這麽個大活人根本混不過走廊裏流動的巡邏隊,您這是要将自己至于危險之中!”夜莺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湊近我低聲的提醒道,“不能意氣用事,這是您在秘密會見我們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無論什麽時候都要保持絕對的冷靜,用置身事外的眼界透徹的審視,否則隻能被熊熊怒火将自己燒成灰燼!這些滿含哲理的箴言難道您忘記了嗎?”
“我當然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不過我還講過,遇事要善于變通,不能墨守成規,否則隻能死在普通人一輩子也繞不過去的坎上,讓自己變成個普通人,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我控制住慢慢有些顫抖的胳膊,一步一步走下樓梯,前面早就有士兵出去探路,仔細的搜尋着可能出現的危險。
走下塔樓,一隊敵人剛剛巡邏過去,夜莺敏銳的提前覺察到情況,讓大家躲在樓梯轉角下面,等到敵人走遠了以後,我才大汗淋漓的在身邊人的攙扶下站起來,心有餘悸的吩咐道:“你帶着一個人先回去把屍體處理了,如果有人來換班就盡量編瞎話騙走,實在不行直接殺掉,争取把時間拖延到明天白天;我帶着剩下的人去二層的小教堂找德約科維奇神父,那裏有條通向馬房的暗道,如果事情敗露了你們可以從這裏逃出去,隻要等到天亮,我們的人就會發起攻擊,到時候亂軍之中有許多可乘之機以供利用。”
夜莺看我主意已定,隻能無奈的應下了這份差事,挑了個說話口音比較接近低地國家,看起來機靈點的士兵跟他回到塔樓,我則帶着剩下的三個士兵輕手輕腳的往城堡的第二層走去。
上帝保佑!我隻能這麽形容自己的好運,一路上躲過了敵人好幾個巡邏隊和醉醺醺叫罵着相互攙扶回房間休息的騎士,我近乎達到身體的極限,兩隻胳膊完全失去了知覺,用意志支撐自己托舉着懷中似乎越來越重的克雷森蒂小姐,渾身上下都被流水一樣的汗液浸濕,體溫烘幹之後再被打濕,即使這樣,我也從沒有想過扔下她獨自逃生。在這期間克雷森蒂小姐好像是醒來過,一種心意相通的微妙感覺讓我注意到她的變化,鼻息有些不自然的加重,很明顯是發現自己正被我舉在懷裏時感到很意外,卻又不敢發出什麽聲響,事實上她的身體薄弱程度根本做不了哪怕最簡單的動作,隻能老老實實的一動不動,頹然的裝作沒有蘇醒的樣子。
“謝天謝地,您終于來了!”當我出現在德約科維奇神父房間門口的時候,他驚悚的程度不亞于剛剛看完貞子,二話不說便閃開身邊的空當就拉我進去,門口喬裝成敵方士兵的兩個戰士馬上從外面關進大門侍立在兩邊。等到屋子裏的光亮讓神父看清楚我懷中克雷森蒂小姐恐怖的後背,他的驚悚程度瞬間升格爲貞子3d版:“上帝啊,這是哪個渎神的敗類造的孽?”
“等那個混蛋跪在您面前的時候,用聖經砸死他我都不會阻攔,現在的關鍵問題是馬上給克雷森蒂小姐進行處理和包紮,這麽大面積的傷口,很容易感染的。”我氣喘籲籲的看着幾個教士手忙腳亂的準備幹淨的紗布,終于撐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神父不動聲色的把我往邊上拉了拉,蹲下來小聲的附在耳邊說:“她死定了,上帝也無能爲力,失血過多再加上大面積潰爛感染,天使已經準備牽引她純潔的靈魂前往永生的樂園了,放棄。”說完,還面色沉重的在我肩膀上用力拍了拍,像是在安慰我節哀順變。
“如果上帝能幫我留住她,我情願一輩子忠心耿耿的做教廷的利劍,斬斷所有人世間的異教和罪孽。”我猛地擡起頭,注視着神父藍灰色的瞳孔,惡狠狠的模樣仿佛要從裏面尋找什麽能夠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在神迹顯現之前,先聽我的建議,立刻準備淡鹽水和用沸水煮過的幹淨紗布,讓我們試試從死神手裏搶回一條不應該過早凋零的生命,在嫁給我之前,她不能就這樣死掉,就算是上帝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