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是在侮辱一個高貴騎士的驕傲!”羅貝爾騎士用手按住懸在腰間的長劍,惡狠狠地瞪着我,似乎随時都會拔出劍來将我幹掉,一團看不見的火将他周身包圍,正在哔哔啵啵的熊熊燃燒。
這幫歐洲人實在是太不懂君君臣臣的關系了,竟然按劍威脅自己的封君,膽大包天了,周圍的侍從和教士們也沒有一個站出來說和說和,全都木然的站在兩邊不說話,看表情似乎還都挺支持羅貝爾騎士的做法,也就是說一緻把我當作破壞規矩的怪胎!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你要向自己的封君拔劍,難道已經忘記曾經效忠的誓言了嗎?”衆人麻木不仁的做法無疑起到了火上澆油的效果,本來就很生氣的我一下子就被點燃了小宇宙,按耐不住的憤怒火山般噴湧而出。自己的封臣破壞農業生産,封君要求他做出悔改并賠償損失難道是什麽不可理喻的事情嗎?中國古代曆史故事裏經常有皇帝因此懲罰跋扈的達官顯貴,擺出勸教農桑的姿态,爲人所津津樂道,爲什麽同樣的事情搬到中世紀的歐洲就不可以了?混蛋,明知山有虎我還偏向虎山行,必須要教教你們怎樣做一名合格聽話的臣子。
“我當然沒有忘記在上帝面前發下的神聖誓言,也不會僭越的對着自己的封君拔劍,但是如果封君逾越應有的權限範圍幹涉封臣正當的封建權力,他就不是一個好封君,公正的上帝是不會站在他這一邊的,我要求與您決鬥,不過作爲封臣,我是不能傷害您的身體、名聲或者财産的,您可以派出一名與我身份對等的騎士代替您出戰!”羅貝爾騎士越說越激動,戰馬在他的胯下似乎也變得焦躁不安起來,不停的原地磨蹭蹄子,刨出深坑揚起幹幹的塵土。他的一名侍從在聽到自己主人的決鬥請求之後,舉着一根弓箭上折下來的白色尾羽跑到我面前。
“上帝啊,這是至死方休的決鬥邀請,羅貝爾騎士真的準備用生命來捍衛自己的貴族尊嚴了!”看清侍從手裏拿的東西,教士們發出驚恐的喊叫聲,周圍的侍從騎兵們也都倒抽了一口涼氣,紛紛目不轉睛的注視我的下一步反應,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起來。如果我不接受羅貝爾騎士的決鬥邀請,那就無異于被人騎在頭上拉了泡屎而不敢吱聲,無論是對于整個伯國還是我個人的名譽都将造成緻命的打擊,無疑會讓效忠我的人對自己的誓言産生懷疑從而動搖主從關系。
“很好,我接受你的挑戰,定于明日午時在城堡外的空地上;如果你戰敗了,就必須做出悔改并賠償這戶農奴的損失,請對着上帝發下真誠的誓言。”我命令身後的侍從接過白色尾羽,應下決鬥的挑戰。
“難道您認爲我會放棄騎士的榮耀而怯懦逃走嗎?”羅貝爾騎士須發倒豎,内心的憤怒再加上年輕氣盛一下子全都發洩出來,手中的長劍也因爲用力過猛而在劍鞘裏咚咚作響,看上去就像一隻翎羽支棱的大公雞,滑稽的趁着自己的脖子尖聲鳴叫。
一旁被吓傻了的農奴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說不出話來,他不明白爲什麽兩位平時高高在上的貴族老爺會因爲自己而如此憤怒,以至于發展到決鬥的地步,由于害怕成爲犧牲品而磕磕巴巴的在嘴裏念叨:“上帝啊,請救救我……”我沖着快要燃燒起來的羅貝爾騎士輕佻的聳聳肩,轉身帶着一衆人等絕塵而去,隻留給他一個塵煙中華麗麗的背影,至少到目前爲止,我覺得自己站在道義的制高點上,所作所爲并無有失偏頗之嫌。
等到我回到城堡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的說給聽聞此事而匆匆趕來的德約科維奇神父和公牛以後,兩個人幾乎都做了同樣的動作——滿臉的糾結和無奈,擰巴在一起的眉頭差不多可以擠出水來,使得滾圓的臉盤看上去也顯得細溜了不少。
“您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嗎,伯爵大人?”德約科維奇神父現在似乎越來越把自己當成是我的宮廷成員,也許是臨行時教皇霓下特意吩咐的,又或許是他本人被我的個人魅力和創造力所深深的折服(不要再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好嗎?),總之他早就已經開始設身處地的爲我謀劃大局,忠實的履行一個家臣的職責了。
“做了什麽?我在懲罰一個敢于頂撞封君的騎士,有錯嗎?”見到神父之後不知道爲什麽我的火氣消了一大半,剩下的隻是被不知天高地厚的羅貝爾騎士竟然敢跟自己決鬥的事情弄得不平靜的小心情,神父就好像滅火器一樣熄滅了剛剛還旺盛燃燒的火苗,“衆所周知我早就下達了保護耕地的命令,作爲依仗領民産出供養的領主難道不知道‘田乃民生之本’嗎?”一着急我又脫口而出中國式的俗語,德約科維奇神父不明所以的點點頭,随後又輕輕的搖了搖頭,看起來似乎并不太認同我的觀點。
“大人,您說錯了,騎士才是立國的根本,而牢固的封建關系才是國家能長治久安的關鍵所在,拱衛着您統治的并不是辛辛苦苦生産糧食的農民,而是那些爲了維護您的統治而揮舞刀劍的武士們。”神父語重心長的教育我,還在試圖把我從他認爲危險的邊緣拉回安全的岸邊,“拿起武器的農民雖然數量衆多,但是不堪征戰,而自小琢磨武技的騎士則能于千軍萬馬之中縱橫馳騁,兩者有着天壤之别,絕不能同日而語;您愛護領民的心是善良的,上帝已經看到了您的這份仁慈,但是封君不幹涉封臣的權力才是更爲神聖的封建契約,破壞它的人必然會失去封臣的擁戴和上帝的祝福,沒有圓桌騎士,縱然是英武如亞瑟王也沒辦法成就一番霸業!”
“您是不是說的過于嚴重了點,神父?”聽了他的話才讓我有點清醒,剛才當着衆多侍從和農民的面呵斥羅貝爾騎士确實是有些過分,讓他下不來台,但是難道我站在自己的領地上不能教訓手下的封臣嗎?隻是因爲現在成爲了羅貝爾的騎士領而讓我失去了幹涉他行爲的權力?
“您當然有權力訓斥自己的臣下,并且在您所有的領地裏爲所欲爲,但是那裏已經是羅貝爾騎士的領地,連同上面耕作的農民一起成了羅貝爾家族的私人财産,雖然并不是世襲的封地,但是他有權力教訓、處罰甚至殺死任何一名他認爲有罪的農民,因爲在那片不大的領地上,他就是法律和秩序的代表,至高無上的主宰。”神父走到我面前的椅子坐下,亮光光的頭頂湊到我眼皮底下,就像照明的珠子一般,嘴裏連珠炮似的繼續說,“您破壞了他的封建權力,要求一名驕傲的騎士當衆認錯并且向卑賤的農民賠償損失,這個要求太過分了,您不是在懲罰他的行爲,而是在給自己的家族抹黑,羅貝爾騎士要求決鬥并不隻是爲了捍衛自己的榮耀,同時也是在維護您在整個貴族圈裏的威望,通過這種方式解決問題符合一貫的邏輯,無論最終誰勝利對雙方的名譽都不會造成損失,可見他是多麽的用心良苦。”
什麽?弄了半天還全都成了我的過錯?這個奇怪的中世紀,不僅借口傳播上帝榮光的教士們寄生蟲般的無孔不入,敲骨吸髓的聚斂着民脂民膏,而且小小騎士竟敢要求堂堂伯爵大人決鬥,放在我大中華早就滿門抄斬夷滅十族萬劫不複了,真是豈有此理!這下我是真的被弄火了,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吼道:“難道讓我感恩一個小騎士對自己的思慮周全?即使是上帝也不能忍受如此的侮辱!”
“您這是在和整個貴族階層爲敵,我的伯爵大人!這樣會颠覆您自己的統治的,那些刀劍都拿不起來的農民根本沒辦法保衛您的領國!”德約科維奇神父也被我的冥頑不靈惹怒了,言語間已經顧不得應有的尊敬和得體了,飛濺的吐沫星子差點噴到我的臉上。
我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像一頭發怒的獅子似的撲向捧着長劍的侍從,在衆人錯愕的眼神中刷的一聲抽出長劍,鐵匠們反複鍛造的鋒利劍刃反射着如寒霜般冷冽的光芒:“他要戰我便戰!如果騎士們聯合起來反對我,那我就把他們像田地裏的野草一樣連根拔起,重新創造屬于我的新騎士!”言罷,我手起劍落砍斷了面前的長桌,整齊的茬口透出樹木清晰的年輪,就像這個在我看來存在了許久的迂腐制度,雖然死了,卻還拼命的想要留下糾纏塵世的痕迹。
“大人!”
“請不要一意孤行下去了!”
“請您三思,伯爵大人!”
……
第二天正午,我全副武裝的站在城堡前的空地上等待羅貝爾騎士的到來,周圍侍立的是自己最親近的嫡系公牛、科勒和漢斯,還有最近幾個月經過嚴格訓練的領地少年們,他們全部獲得了親兵的資格,成爲我最爲倚重的新生力量,被命名爲新衛軍,打着左上角飾有飛龍紋章的紅色戰旗威風凜凜的排成整齊的隊列,鮮衣怒馬刀槍鋒芒,隐隐有一種吞食天地的蓬勃朝氣。他們不用于以往的城堡守衛或者近衛軍,是完全封閉輸灌忠君思想培養起來的新型武士,由我的城堡提供全套裝備和戰馬,每月的十五、月底按時從我的府庫支取薪水,而不是通過宣誓效忠獲得封地的傳統騎士,相較而言,忠誠度更高,思想更易操控,指揮起來也頗爲得心應手。
不一會,羅貝爾騎士便帶着自己的侍從以及周邊幾個領地與他有姻親關系的領主騎着馬按照約定時間來到這裏,隻見每個人臉上似乎都堆滿了苦大仇深的樣子,特别是羅貝爾騎士一臉趾高氣昂的表情,似乎已經穩操勝券,弄得我更加火冒三丈。
“羅貝爾騎士,我将派出領下第一大将,赫魯斯貝克男爵代替我與你決鬥,他使用的武器是戰斧,下馬步戰。”等到對方站到自己的位置上,我揮揮手讓公牛拿着戰斧走到場地中央,露在外面肌肉虬結的上身在陽光下反射着金屬般古銅色的亮澤,高大的身軀恍如戰神再世。
“那麽誰來當今天決鬥的判定官?”羅貝爾騎士選擇長劍和盾牌作爲自己的武器,也下馬走到公牛對面,行完禮後張口問道。
德約科維奇神父依舊穿着一身樸素的深色麻布長袍,頭上的兜帽遮擋下的陰影籠罩着看不清楚表情的臉龐,語氣沉穩的說道:“上帝保佑,如果雙方沒有異議的話,我願意做此次決鬥的評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