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晨晨也就一百斤左右,但是我在北京的那陣子基本都是在三裏屯到處跑場唱歌,夜裏一兩點才回家睡覺,我的生物鍾幾乎已經适應了白天睡覺,所以每次白天陪她都是無精打采死命撐着裝出精力充沛的樣子,當年的晨晨大概是真的很傻,每次我裝作精神很好她都看不出來,叫我背着她到這到那,從來不替我嫌累……
就是一次,是在十二月底的一個星期天上午,北京室外的極低氣溫能有零下十幾攝氏度,青年志願者協會臨時通知開會,我背着來大姨媽的晨晨,一步步的走向那個活動教室。
那一次,一公裏的路似乎永遠走不到頭,慘淡無力的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我背着晨晨走過教學樓區,穿過操場,橫越過三個足球場,繞過學校的一個風景湖,才到了那個天殺的活動教室。
我把晨晨送到了教室裏,她很開心的親了一下我的臉頰,對我說了句辛苦了,就屁颠屁颠跑去和幾個閨蜜玩鬧了,完全沒有因爲來大姨媽而不舒服需要休息的樣子。
我臉上全是汗,連我自己都震驚了,大冬天的我居然渾身是汗,我感覺不到我兩條腿的存在,艱難的走到走廊裏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雖然沒有知覺,但我的雙腿一直在不停地抖動着。
我強按住那打擺子似的雙腿,歎了一口氣,低下頭盯着瓷磚地闆。
忽然有一張餐巾紙被送到了我的眼前,我以爲是晨晨心疼我送來的,于是立刻眉開眼笑的擡起頭,但我看到的卻是一張男人的臉,我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那男人眉清目秀,整齊的頭服帖的梳成三七分,俊挺的鼻子,幹淨的臉蛋,這要是個女人一定挺美……
唯一的問題就是那假笑,讓我看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那人開口了,"擦擦汗吧。"說的是那樣随意,好像跟我很熟一樣。他把紙巾塞進我手裏,坐在了我旁邊。
"我和晨晨是一個班的,我叫楊國營,我是學生會的,今天臨時決定和青協搞聯誼會,害你背着晨晨走這麽遠的路,辛苦啦。"聽完那人的自我介紹,還有那最後一句"辛苦了",我心裏頓時一陣暖意,比剛才聽晨晨跟我說辛苦了還要暖。
可能因爲,這個給我關心的楊國營是個跟我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吧。
我嘟囔了一句謝謝,接過紙巾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你也别這麽說,臨時開聯誼會也不是你能決定的……"楊國營撇了撇嘴,"抱歉……這還真是我決定的……"
我愣住了,扭頭看着他。不過他用雙手抱着胸,沒有看我。"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但我倒是蠻了解你的。"
我越發的莫名其妙,等待着他的下文。
"晨晨經常在班裏提起你,不過就算她不說,每次把她背到教室裏,我們也都認識你了……你絕對是我見過最好的模範男友……"楊國營平靜地說着,說的我倒有點不好意思,哈哈,背女朋友去上課天經地義嘛,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你這樣,是拿不住晨晨的。"
他突然的話鋒一轉說的我有點蒙。"額……這話怎講?……"
楊國營再次看着我,帶着那虛僞的假笑。"你還沒有發現嗎?她現在吃你吃的死死的,我看你不像她男朋友,倒像是她傭人。"
我有點不舒服,這話換誰聽着都不樂意……我對我女朋友好,疼她慣她怎麽能說是傭人呢??不過還沒等我反駁,楊國營就接着剛才的話頭說了下去,"你要真想讓她對你像你對他一樣服服帖帖,想跟她一直在一起的話,還是學着欲擒故縱吧,沒有一個女人喜歡像狗一樣乖乖服從自己每一個命令的男人,畢竟……"
楊國營說完最後一句話,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進了活動教室。
我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裏,坐了好久。
楊國營的那最後一句話在我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蕩着,餘音繞梁。
畢竟女人喜歡的是昂貴且難以得到的鑽石,而不是廉價又輕易可以得到的玻璃珠。
不管适合自己的到底是玻璃珠還是鑽石,太容易得到的終究是沒意思的。
那是我唯一一次和楊國營的交際,但是卻讓我怎麽也無法忘記,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烙印一樣焊在我的心上。
晨晨和我分手的那天,就在他們宿舍樓下,我和她吵得很厲害,突然從路邊竄出來兩個男人,貌似是晨晨班裏的同學,我好像見過,好像有那麽一絲印象,沖過來不由分說的,一把把我揪到一邊,掄起拳頭就對我猛揍,雖然下手不是特别重,不是那種有深仇大恨的毒手,但是一下下打在我的身上,都像針紮在我的心窩裏。
因爲我穿過那兩個人之間看到,站在幾步外的晨晨抱着胳膊,面無表情的就那麽站着,不說話,不勸阻,不表态,整個一張poker face。
我沒有抵抗,沒有還手,被打的跪在地上,雙手撐地。
過了得有一分多鍾,晨晨輕輕的一句夠了,那兩人便瞬間乖乖停手,退到一邊。當時那場景,活像是一個大小姐帶着打手教訓不聽話的下人。
晨晨走到我身邊,對着我的耳畔輕輕地說了一句,疼嗎?
我渾身都在顫抖,竭力克制着不要一拳頭塞在她臉上。
晨晨沒等我回答就站起了身,丢下一句"疼的話就别再找我這種會讓你疼的女人做女朋友了",和那兩個男人走了。
越走越遠。
越走,越遠。
事件交由我們的總是最殘酷的任務,最艱辛的旅程。
從那天起我就明白了這一點,徹徹底底的明白了。
要是說我前兩天抽晨晨那些個耳光,有不少是爲了還她那天讓我在光天化日之下,來來往往的路人眼前莫名其妙挨的一頓打,我想也不足爲奇。
因爲十二年前,我跪在那堅實的大地上,就已經許下了諾言。
孫晨晨,你給我記好了,剛才的恥辱,我會讓你加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