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妙可揉了揉有些漲疼的眉心,她最近幾天因爲忙碌飄雪閣事務和慕容家族來使一事有些疲憊,今天晚宴上喝多了酒,有些暈乎,她撐着精神,一字一字的對着淩嘯天開口。
“父親,慕容家族的使者一行人已經走了,父親可以清醒過來了,楊皓和慕容家族的大小姐慕容冰雲,想必父親都是了解的,這一次飄雪閣和慕容家族聯手對抗寒冰洞,無論父親怎麽打算,都不要拖沓了下去,這對飄雪閣也是不利的。”
“可兒,在擔心嗎?一切自有閣老們操心,父親正在養身體,微恙。”
淩嘯天說着話,帶着幾分醉意的揮揮手,他的腳步蹒跚,幾分頹靡,轉身,慢慢走出淩妙可的視線。
拖長的音節,沙啞的嗓音,透着幾分沉重,淩嘯天接下來出口的話,讓淩妙可和淩達海聽着都心頭湧起酸澀和感觸來。
“飄雪閣沒有選擇的機會,一切自有定數,不用着急,一切自有定數。”
一聲悠然的歎息,淩嘯天拖曳着腳步,一步一步走向遠處的閣樓,他的身影依然風度翩翩,帶着幾分風雅的頹靡,完全沒有一點老态。
淩妙可直到看不見淩嘯天的身影,才伸手撫着額頭,這個父親大人面對事情,永遠都是一副風雅之士的溫吞,淩妙可有點怒其不争。
從淩妙可懂事時起,她記憶裏的父親就是這樣子,追求風雅,喜歡吟詩喝酒,做盡一切文人雅士的事情,就是獨獨對飄雪閣的事務不上心。
這些年,都是閣老們在努力的撐着飄雪閣,私下裏,閣老們不說什麽,飄雪閣的其他人卻頗有微詞。
開始淩妙可不懂。經常聽見那些人私下裏說父親時她會發脾氣,會呵斥他們,後來等她長大了,她明白了她就開始努力。努力把父親沒擔起的責任擔起來。
就算是在努力,淩妙可終究是一個女孩子,她承不起飄雪閣那麽重的擔子,也沒有辦法替代淩嘯天閣主位置的權威。
不過飄雪閣其他人,包括那個閣老們都看到了淩妙可的努力,她得到了他們的認可和尊重,這是淩妙可之前沒想到的,也是她自己努力收獲的。
淩達海走到淩妙可身前站定,他看着這個一直努力的晚輩,眼前仿佛還能看見她天未亮就起來鍛煉的身影。還能看見她在月光下站在高閣之上感悟的倔強。
淩妙可對所有閣老都非常的尊敬,她對他行禮,謙恭而敬意十足。
“淩閣老,還沒休息?”
“恩,喝了酒。沒有那麽快入睡,我們走走吧。”
淩閣老捋着他的山羊胡,率先邁步走下亭台,他知道身後淩妙可會跟上來。
兩個身影,一前一後,一老一少,在靜幽回廊之間。慢慢的踱步而行。
月光如水,落在這一片如仙境的飄渺亭台之間,就像一幅靜怡的畫卷,美的不近真實。
兩個身影沉默的走了一段路後,淩妙可率先開口詢問淩達海。
“關于這次慕容家族和飄雪閣聯手對付寒冰洞一事,淩閣老有什麽看法?”
淩達海停下腳步。仰頭看着正中夜空的月亮,他的耳邊又回響起淩嘯天的那一句話來,淩達海此時突然有些的感觸。
“如閣主所言,一切自有定數,飄雪閣并沒有選擇的機會。”
淩妙可錯愕了下。她還是第一次聽見淩達海這麽直接的當着她的面肯定她父親淩嘯天的觀念。
低頭沉思了一會,淩妙可心頭砰然一動,是啊,她父親并沒有說的不對,目前飄雪閣的處境确實是這樣的。
如果論整體的勢力,極北之地飄雪閣遠遠不能和慕容家族和寒冰洞任何一方相提并論,在這場重新劃分格局的戰争裏,飄雪閣并沒有能力來做出任何的選擇。寒冰洞的野心,顯然易見,慕容家族是寒冰洞勢必要吞掉的目标,而飄雪閣,顯然寒冰洞都沒放在眼裏。
如果先對飄雪閣動手,以慕容家族的勢力和慕容流雲的精明,肯定會出手幫助飄雪閣,飄雪閣到時候會感激,兩方聯手後對寒冰洞的威脅也不容小觑,勢必慕容家族得到益處最大。
所以寒冰洞先對慕容家族動手,鏟除吞并最大的心患,到時候飄雪閣自然會成爲附庸,即使慕容家族和飄雪閣聯手,也必然各自從各自的利益出發,寒冰洞或許還能挑撥離間,讓飄雪閣和慕容家族兩方心生罅隙。
所以淩嘯天說飄雪閣沒有選擇的餘地,一切自有定數,與其急躁浮動,不如靜下心來,看看慕容家族和寒冰洞兩方的動靜。
淩達海看着淩妙可恍然大悟的神情,他贊許的點點頭,果然是閣主的女兒,聰慧反應敏捷,不過淩嘯天這話,确實說的有些讓人心生無奈。
突然淩達海有一種感覺。
或許早在很多年前,淩嘯天就已經預示到了如今的境況,閣主這些年,雖然附庸風雅,不聞不問飄雪閣裏的事情,每次真正的大事,淩嘯天醉後狀似瘋癫的話語,其實都是透着玄機,而那些事情最後也真的如淩嘯天所言解決的。
想到這些,淩達海一個激靈,或許這些年,真正醉生夢死看不透的是他們這些庸碌浮躁的閣老們,想到這裏,淩達海失聲笑了出來,可悲可歎啊,他這些年,還很惱火淩嘯天不争氣,其實人家是真正的難得糊塗,比他們這些老古董精明多了,合計着他們都是淩嘯天閣主手裏的利劍。
“哈哈哈,哈哈哈。”
淩達海失聲笑出來,他現在從心裏佩服淩嘯天,老奸巨猾,真的不能說年歲老的,而是指閣主這種人。
淩妙可被淩達海的笑聲驚到了,她沒明白怎麽大閣老就突然笑的這麽暢快淋漓的,她當然看出來淩達海的笑是發在内心的那種豪邁。
“妙可,我們這些年來,都低估了閣主,我想我們這些老家夥們。真是老了,有你父親帶領着飄雪閣,在這次對抗寒冰洞的一戰裏,飄雪閣絕對會有一個飛躍的發展。當然,首要的前提是,要把寒冰洞給打壓下去。”
“淩閣老的意思是?”淩妙可眼睛一亮,她顯然也領悟到了淩達海話裏的意思,難道她的父親是大智若愚,這些年都是故作風雅,實則不動聲色的将飄雪閣的一切事務盡掌握手中。
“不可說,不可說啊,妙可,閣主身上有很多東西。值得我們學習。”
“淩閣老。”淩妙可心裏有些發堵,喉嚨更是哽咽的厲害,這些年,難道他們都誤會了父親大人,連着自己也沒了解父親。
淩妙可的心裏湧起一種難受來。她突然很想奔到父親面前,抱抱他,這些年,自從懂事她知道父親竟然隻知道附庸風雅而不顧飄雪閣裏的事務後,淩妙可就不許父親在象之前那樣的抱她,和她一起玩。
小的時候,淩嘯天很喜歡抱着淩妙可在飄雪閣裏奔跑。或者是讓她騎在他的肩膀上,他會教她讀書作詩,會帶着她在飄雪閣裏捉迷藏,絲毫不顧忌正在開會的閣老們。
那個時候淩妙可是開心是幸福的,此時回憶起來,那段時光是淩妙可生命裏最無拘無束。最開心的時候。後來淩妙可開始強迫自己努力,開始積極的參與飄雪閣的事務,證明自己,自以爲是的疏遠着父親,和其他人一樣的誤解父親。
淩達海從淩妙可的臉上看出她此時的心境。他拍拍淩妙可的肩膀,沒有說一句話,轉身離開了,給了淩妙可一個安靜的環境來整理她的心情。
夜風徐徐吹來,淩妙可站在那裏,漂亮的臉上,那雙迷人的眸子裏,有晶瑩的淚光在閃動,微微仰着頭,她看着頭頂上的月亮,眼角就流下了兩行熱淚。
因爲難産,淩妙可的母親在生下她之後,就去世了,聽說她的父親抱着她母親的屍體,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最後是淩達海看不過去,将淩嘯天強行拖出了房間,将淩妙可的母親發喪。
淩妙可的母親是一位美人,尤其是彈的一首好琴,喜歡作勢,喜歡陪着淩嘯天賞月,可惜當時的淩嘯天過于熱衷飄雪閣的事務,意氣風發的他一心想把飄雪閣發展壯大超越了慕容家族和寒冰洞。
夫人的離去,打擊了淩嘯天,他自此很少參與閣裏的大小事務,醉情于賞月喝酒吟詩,一度讓閣老們痛心疾首,想盡了辦法來讓淩嘯天振作起來,找各種美女,各種逼迫的手段,甚至于全體裝病,都沒能讓淩嘯天恢複過來。
一年一年過去,閣老會的長老們疲憊了,心灰意冷,也就任着淩嘯天自我放逐。
淩妙可看着月亮,那裏面一個美麗的身影好像在翩然起舞,她從小失去了母親,這些年來,父親一直沒有在娶,也從來沒有讓淩妙可受到委屈,他一直以着他的方式疼愛她,呵護她長大。
一步一步,淩妙可走在雕梁畫棟的回廊裏,她臉上的淚水越流越多,多久沒有哭過了,淩妙可幾乎忘記了,自從懂事她争強好勝,從不讓自己掉眼淚,即使委屈了難受了,也隻咬着唇角将血吞進肚子裏去,不讓眼淚流出來。
這些年來,她或許錯過了太多,她或許從來都沒有好好的去體會下父親的心情和疼愛她的方式。
夜風吹來,将淩妙可的裙擺吹起,翩然而舞,仿佛遺落世間的仙子。
一個身影站在回廊對面的亭台柱子邊,目光靜靜的落在淩妙可遠去的身影上,他的眼睛裏一片癡情愛慕,月光轉過柱子映出杜宇郎那張陰柔俊美的臉來。
沉浸在自己心事裏的淩妙可絲毫沒感覺到那一道視線,她的腳步直奔淩嘯天的閣樓而去。
此時閣樓裏,淩嘯天已經躺在榻上,鼾聲而起,沉沉的睡去,他今天晚上是真的沒少喝酒,一趟下酒意湧上來很快就進入了夢裏,在夢裏,他可以和離開的夫人相聚。
淩妙可站在榻前,她将被子爲淩嘯天蓋好,目光看着父親臉上淺淺的笑容。那是淩妙可很多年都未曾在他臉上看見過的。
在夢裏,父親大人一定和母親在一起吧,淩妙可沒有驚擾了淩嘯天,她慢慢退出去。交代了值夜的下人要照顧好淩嘯天才離開回去自己的房間。
杜宇郎一直随着淩妙可的身影,目送着她回到房間,他才站定在廊下,目光依然癡癡的看着淩妙可房間好久後無聲的離開。
而淩妙可并不知道這一切,她并沒有立即睡覺,而是躺在床上,腦子裏出現楊皓的身影來,他确實是她見過最有魅力的男人,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如那些傳言裏的厲害,天縱奇才。淩妙可心裏對楊皓的勢在必得,從最開始的和慕容冰雲較勁,漸漸轉爲了對楊皓的傾慕。
同樣的夜色,慕容家族一行回到聽雨樓,慕容一恒和慕容冰雲扶着楊皓回到卧室。慕容冰雲讓其他人都回去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情明天在商量。
慕容一恒走之前回頭看着慕容冰雲拿着毛巾溫柔的給楊皓擦着臉,他的眼角裏一抹疼痛閃過,雙手慢慢握成拳頭,最後一個走出了房間。
房間門外,慕容思涵喝的小臉通紅的,在看見慕容一恒身影出來時。鼓足了勇氣墊腳走到他跟前,按照淩霜霜的說法對慕容一恒來了個突襲的香吻,不想慕容一恒手一伸,慕容思涵閉着眼睛滿腔愛慕的唇瓣親在了慕容一恒手裏拿着的劍身上。
畫面一下定格,慕容思涵感覺到不對勁,怎麽慕容一恒的臉蛋這麽冷硬象鐵塊呢?
睜開眼睛。慕容思涵看見了視線裏清晰而放大的劍身,而在劍的對面,是慕容一恒冷峻的臉。
轟,慕容思涵的臉紅的可以沁出血來,她竟然親在了慕容一恒的劍上。是巧合,還是他故意的?
“晚了,回房休息吧。”
慕容一恒說完,提着劍象剛才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的走人,隻留下慕容思涵一個人愣怔的站在走廊裏,好像雕像一樣,一陣夜風吹來,她恍惚了很久才發現這走廊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跺腳,慕容思涵眼圈一下就紅了,酒氣也瞬間醒的不能再醒。左右看了下,慕容思涵發現這裏并沒有其他人,她羞惱的小跑着回了自己的房間。
将房間的門反鎖上,慕容思涵趴在床上,用被子蒙頭,大哭了一場。不是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的嗎?怎麽到了她這裏,就完全的颠倒了過來。
而此時在楊皓的房間裏,慕容冰雲剛要給楊皓蓋好被子離開,她的手腕被一隻大手輕輕的握了住,接着一陣拉扯之力,慕容冰雲跌進了楊皓的懷抱裏。
慕容冰雲一擡頭,視線對上楊皓那雙帶着醉意的眼睛,明亮如夜空上的星辰,她的心頭一動,臉就多了嬌羞的紅暈。
“你醉了,楊皓。”
“我醉沒醉,你要不要來試試。”
楊皓一翻身,将慕容冰雲壓在了他的身下,他的視線裏,慕容冰雲美的就像是三月春光裏,最炫目的一道風景線,他的手指輕輕的碰觸着她的紅唇,他的心跳在加速,身體裏湧動着克制不住的激情澎湃。
慕容冰雲更是有些緊張和嬌羞,她和楊皓雖然沒有跨越最後那一步,他們之前的親昵也不少了,今天晚上看着楊皓此時難耐的樣子,她有種她會被他真正啃下去的感覺。
就在慕容冰雲腦子裏掙紮着,如果楊皓想要她的身體,她是給還是拒絕時,楊皓突然翻身下了床,整理了下衣襟,含笑的眸子溫柔的看着她。
看着床上還沒醒神過來,一臉嬌媚迷離的慕容冰雲,楊皓忍不住打趣着她。
“我的床舒服吧?今晚共榻如何?”
“想得美。”
慕容冰雲一下從床上跳起,她在楊皓的眼睛裏看見了清明,這哪裏還是剛才喝醉完全不能自己走路的楊皓?原來他是裝醉的?
“好了,冰雲,我沒醉,别這樣看着我,要不然我真的要醉了。”
楊皓看着慕容冰雲張大小嘴一臉錯愕的可愛模樣,他剛剛壓制下去的火熱又開始蠢蠢欲動,燒的他身體某個地方難受的讓他想立即抱着慕容冰雲跳床上去。
時間不對,地點更不對,楊皓絕不會委屈了慕容冰雲的第一次,他愛她,自然珍惜着她的一切。
轉身走到桌邊,楊皓端起上面的醒酒茶,一仰頭大口的喝下去,醒醒酒,也同時壓壓身體裏的躁動。
慕容冰雲走到桌邊看着楊皓,她知道楊皓的酒量很好,她不太明白楊皓爲什麽要裝醉。
看了一眼慕容冰雲有些困惑的眼睛,楊皓告訴慕容冰雲他如果不裝醉,就真的被飄雪閣的淩閣主給灌趴下,在沒有摸清飄雪閣的情況之前,楊皓是不能有一點差池的。
聽着楊皓的話,慕容冰雲這才知道楊皓是擔心飄雪閣會有别的心思,畢竟他們一行到這裏後,飄雪閣并沒有立即正面給出明确的聯手對付寒冰洞的誠意來,淩嘯天閣主更是推诿身體不适,不肯罩面。
有一個問題盤恒在慕容冰雲的心頭上,她忍不住問了出來。
“楊皓,你覺得那個淩閣主是真醉了,還是試探我們的?”
楊皓想了想,給了慕容冰雲四個字。
“難得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