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和江楓帶着五六個便衣,快步來到楊琛和李詩情面前。
“楊琛和李詩情是吧?我是市刑警支隊的江楓,今天下午一點多,你們是否乘坐過一輛開往學邺南路的45路公交車,并且在一點四十分左右,于清水巷附近下車?”江楓按照程序,先出示了一下警官證,然後向兩人詢問道。
“是有這麽回事。怎麽了?”楊琛道。
“在你們下車後不久,45路公交車發生了一場嚴重的車禍,麻煩你們跟我們回一趟公安局,接受調查。”江楓道。
“可以不去嗎?他們出車禍跟我們又沒關系,而且發生車禍的時候我們也不在車上。”楊琛道。
“配合公安人員調查詢問是每個公民的職責,請吧。”江楓态度十分強硬地道。
“好吧。”
楊琛和李詩情對視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這種情況早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不要緊張,我們隻是想跟你們了解一些情況。”張成看着兩人,語氣柔和地道。
“哦,原來是了解情況。本來我是挺緊張的,不過聽你這麽一說,我還真就不緊張了,走吧。”楊琛笑呵呵地道。
江楓聽到楊琛的話,神色不由一動,剛要開口時,卻被張成攔住。
楊琛的态度卻是有些異常,不像是一個正常接受調查的人該有的反應。
“走吧。”張成道。
很快,一行人到了公園門口。
楊琛和李詩情分開坐到了兩輛警車上。
“剛才你說,你本來挺緊張,有什麽好緊張的?”張成和楊琛坐在同一輛警車上,汽車啓動後,他像是閑聊一樣地和楊琛說道。
“我們倆正在那聊天,本來聊的挺好的,突然冒出來一幫人,氣勢洶洶的就沖着我們過來了。而且每個人都繃着一張臉,腦門上就差寫着‘生人勿近’四個字。這種情況,換誰能不緊張?”楊琛道。
“哦,聊天,你們在聊什麽?”張成輕輕‘哦’了一聲,接着問道。
“就是随便瞎聊,聊聊人生,談談理想,一男一女坐一塊還能聊什麽?”楊琛敷衍地道。
“聊人生,談理想……”張成嘴裏念叨了一下,然後問道,“那你的理想是什麽?”
“我的理想是連開三十二場演唱會!我說你們當警察的,是不是都有職業病?是不是看誰都像犯人?不管跟誰聊天,都像是審問犯人一樣,非得從他們嘴裏套出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如果沒有套出來,就會不停的問,不停的問,直到問的他們思維混亂、意識崩潰,語言上出現邏輯漏洞爲止。然後你們抓住這些漏洞窮追猛打,這樣你們心裏才會舒服?”
反正是在時間循環裏,楊琛說話時就沒有那麽多顧忌,直接沖張成開怼。
若是換成正常情況,他肯定不會這麽肆無忌憚。
“楊先生好像對警察有什麽誤解,是不是是以前受到過警察的不公平對待,或者看到過類似的事情?”張成仍然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模樣,好像不管碰到什麽事,都不會讓他的情緒産生波動似的。
“我都這麽說了,你都不生氣,行,老張,我服了,對你的涵養,我是絕對佩服!你的問題,我可以不回答嗎?”楊琛沖他豎了個大拇指,然後說道。
“當然可以,我們的問話并非強制性的,你當然可以選擇不回答,這是你的自由。不過,配合警察的調查也是你們的義務……等等,你怎麽知道我姓張?剛才在清水公園見到你們的時候,隻有江楓向你們出示了警官證,從始至終,我都沒有向你做過自我介紹,你是怎麽知道我姓張的?”張成的話說到一半時,似乎突然發現了什麽,臉色一下子嚴肅起來。
他的情緒終于出現了波動。
“咦,老張,你急了,你終于急了!這可真是難得呀!呵呵,你剛才不是說過,這次問話并非強制性的,可以選擇不回答。所以……我選擇不回答!”楊琛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仿佛發現了什麽很有趣的事情。
“楊先生,你應該明白,你的這種不配合的态度,隻會加重你在警方心中的懷疑。”張成的兩隻眼睛像是掃描儀一樣地看着他。
“沒關系,我知道一個概念,在法律上,嫌疑人等于無罪者。警察辦案講究證據,我充分相信咱們警察的辦案能力,就算我有再大的嫌疑,你們也一定會幫我全部洗清。所以,我有什麽好擔心的?”楊琛神色輕松。
“相信警察是對的,隻要你真的沒犯法。”
張成深深地看了楊琛一樣,然後托着下巴,開始沉思起來。
……
很快,一行人到了公安局。
楊琛和李詩情分别被帶到了一間審問室。
審問室非常狹小,大概十幾平米的樣子,環境昏暗,連一個窗戶都沒有。
整個屋子裏隻有一張審問椅和一張辦公桌。
把楊琛關進審問室後,警察就直接離開,把楊琛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小黑屋裏。
全程什麽話都沒說,就好像把他這個人忘了一樣。
楊琛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任誰被這麽對待,心裏也會感到不舒服。
過了将近半個小時,江楓和餘雷才走進了審問室,不過兩人也沒有立即開始詢問,而是裝模作樣的幹着自己的事。
江楓手裏拿着一本書,随便地翻着,好似在等楊琛主動開口。
果不其然,楊琛率先開口了。
“我要喝手磨咖啡!”
“你說什麽?”
江楓神色一怔,擡頭向他看去。
“我說,我要喝手磨咖啡。”楊琛又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
“呵,不好意思,我們這兒沒有手磨咖啡。”江楓冷笑一聲道。
“那就去買呀?買東西你總會吧?買點咖啡豆,再買個手磨咖啡機,回來自己磨。多少錢,我給你們報銷。”楊琛用老闆使喚員工的态度沖着江楓說道。
江楓和餘雷不由對視了一眼,他們幹警察這麽多年,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也從來沒見過這麽嚣張的人。
“楊琛,這裏是警察局,不是你的辦公室,态度給我放端正點!”江楓也是一個暴脾氣的人,怎麽可能受得了楊琛的冷嘲熱諷。
“江楓,我是過來攜助你們進行調查,不是過來接受你們審問,你的态度也給我放尊重點!”楊琛毫不客氣地指着江楓,用同樣的話怼了回去。
“你說什麽?”江楓頓時拍案而起。
“江哥,冷靜,先坐下。”餘雷連忙拉住江楓,一通安撫,讓江楓坐了下來,然後向楊琛問道:“好了,現在我問你,今天下午一點四十分左右,你和李詩情乘坐一輛45路公交車,在清水巷附近下車,而那裏并非公交站點。你們爲什麽要在那裏下車?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問題?司機又爲什麽會在中途停車?”
“你看看,你看看,什麽叫專業?人家這才叫專業問話,江警官,好好跟人家學着點,别整天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小餘子,你告訴我,這姓江的是不是走後門進來的?就他這咋咋呼呼的性格,是怎麽當上刑警的?他不會是跟哪個領導有裙帶關系,過來吃空晌的吧?還有,以他的業務水平,應該辦過不少冤假錯案吧?現在都沒人告他嗎?”楊琛不慌不忙地調侃道。
這一通話,說的餘雷都無語了。
“你給我嚴肅點!”江楓已經氣得雙眼冒火,若不是因爲自己的身份,恐怕已經沖上來跟楊琛進行真人格鬥了。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請回答剛才的問題,你們爲什麽在中途下車?是不是知道了什麽?”餘雷也闆着臉問道。
“小餘同志,不要這麽嚴肅嘛,我知道他擋着你的路了,你心裏不舒服,憑什麽一個啥都不懂,隻會吆五喝六的人職稱比你高,憑什麽一個走後門的人晉升速度比你快,就憑他有裙帶關系嗎?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對不對?在職場混,要學會變通,學會靈活應用。回頭咱們加個微信,我傳授你幾招,保證立馬把他幹下去……都看着我幹嘛,我說的話都記下來了嗎?趕緊寫呀,你們做筆錄,不是應該把每一句話都寫下來嗎?回頭我要是發現有一句話不對,這份筆錄我可不簽字啊!”
楊琛說話時,江楓和餘雷都像菩薩一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根本不會把他這麽簡單的挑撥離間的話放在心上。
等他說完,餘雷才開始進行記錄。
“呵呵,剛才就是開個玩笑,活躍一下尴尬的氣氛,不要在意。不過說真的,小餘同志我看好你,我相信你未來一定比這姓江的先當上隊長。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勉爲其難的跟你們唠唠。”楊琛呵呵一笑,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道。
餘雷立刻露出了關注之色,一邊看着他,一邊在電腦上進行記錄。
“當時的事情是這麽回事,今天中午我吃完飯,閑着沒事在街上瞎溜哒,剛好看見一個45路公交車開過來,我就上去了。上車以後,我先歇了一會,然後我發現坐我前面那個小姑娘長的挺俊。我就問她,你多大了,在哪兒上學,有男朋友嗎,畢業了想幹什麽,要不要來我公司上班啊?反正就是一通瞎聊,我們聊的還挺開心。然後我又跟她說,車上人太多,說話不方便,要不咱們下去找個清靜的地方接着聊?小姑娘很開心的同意了,然後我們就下車了。好了,事情說完了,請問我什麽時候可以出去,這也太悶了?”楊琛道。
“想出去?可以啊,說實話就能出去!”江楓雙手抱胸,冷冷地沖着他道。
對于楊琛剛才說的話,他是一個字都不信。
“咦,你咋還在這兒坐着呢?咖啡買了嗎?年輕人,在職場混,得有點眼力勁,要知道吃虧是福。你也不要覺得委屈,現在的委屈其實是一種磨砺,對你将來是有好處的。你想想,等你掌握了磨咖啡這份技能,以後領導想喝咖啡的時候,你就能第一時間送過去。别人送的都是速沖咖啡,就你送的是手磨咖啡,領導不就一下子就注意到你了,對不對?再說了,以你的業務能力,以後也就隻能在局裏磨咖啡了,早晚還是要學。正好我在這兒,還能教教你,讓你少走點彎路。”楊琛一副語重心長地對江楓道。
“好,不說實話是嗎?那咱們就在這兒耗着,我有的是時間。”江楓臉上露出一個譏笑。
“小餘同志,我想請教你一個專業問題。剛才姓江的說,不說實話咱們就在這兒耗着,請問這句話算不算是逼供?還有他上一句,說實話就可以出去,這句話算不算是騙供?逼供和騙供,是不是違反了警務條例?雖然我不是學法律的,但基礎常識我還是懂的。我現在要求見律師,我要起訴他!”楊琛緩緩而有力地說道。
聽了楊琛的話,餘雷也愣了一下。
他看了看江楓,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怎麽,我說的話你們聽不懂嗎?還愣着幹嘛?你們該不會不想給我找律師吧?據我所知,我現在是有權力要求見律師的,雖然我不知道這屬于哪條法律法規,但我知道,如果你們不讓我見律師,你們一定侵犯了我的個人權力!”楊琛的看着他們,加重語氣地說道。
“小江,小餘,你們兩個先出來吧。”這時,江楓和餘雷的耳朵裏傳來杜局的聲音。
江楓和餘雷看了楊琛一眼,當即收拾好文件,離開了審問室。
過了幾分鍾,審問室的門再次打開,張成走了進來。
“楊先生,小江和小餘還年輕,說話有失分寸,希望你能見諒,我替他們跟你道歉了。”張成一進來就先沖楊琛道歉。
“張隊太客氣了。在車上的時候,你不是問我,是不是對警察有什麽誤解?現在我能告訴你了,本來我是沒什麽誤解的,但是來到這兒,誤解就有了。你看啊,你請我們過來的時候,說的是配合調查,而不是接受審訓。結果我一進來,你們就先把我在這兒晾了半天,這是什麽意思?”楊琛質問道。
“楊先生見諒,這确實是我們警隊的失誤,我再次向你道歉。”張成的經驗非常老成,說話的态度也無可挑剔。
“行,沖張隊的面子,這件事我就不計較了。請問我什麽時候可以離開?”楊琛道。
“這個……現在恐怕還不行。事情我們還沒了解清楚,希望楊先生能繼續配合我們調查。”張成的态度軟中帶剛,語言溫和,該強硬的時候一點都不含糊。
“好吧,律師來了嗎?”楊琛道。
“已經通知了,律師很快就過來。”張成端起茶杯,吹了吹茶葉沫,不急不燥地道。
“還是張隊辦事周到,江楓得好好跟您學呢。既然律師還沒來,那咱們就先聊點閑篇?”楊琛道。
“好啊,楊先生想聊什麽,我洗耳恭聽。”張成抿了一口茶,然後向楊琛看去。
“那咱們就聊聊人生,聊聊理想。咱們老祖宗有句話,叫做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句話張隊一定聽過吧。”楊琛道。
“聽過,孟子說的。”張成道。
“我呢,現在勉強也算有點能力了,我就想學老祖宗兼濟一下天下。正好,這一次我發現咱們警隊裏,有一些人的行爲确實不太規範。我就想盡一些綿薄之力,幫幫他們。我打算在咱們警局旁邊開一個律師工作室,也不用找什麽大律師,就找十幾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年輕律師,讓他們每天就在警局待着,用996的工作态度,幫咱們警隊人員規範一下行爲。有審問的時候,他們就幫忙盯着,隻要發現有任何警員使用了不當的言語,就及時出面糾正他們,然後再寫一封投拆信,讓他們勞記于心。張隊,你覺得我這個想法怎麽樣?”楊琛道。
“好呀,幫警隊糾正不正之風,這是好事。”張成笑呵呵地道,好像真的很贊成一樣。
“那太好了,我最近确實有點閑錢,正不知道該幹嘛呢。我還打算在警局旁邊再開一個雜志社,請幾十個記者,每天幫忙盯着警隊,隻要有人出警,立馬就跟上去。一旦有人在出警過程中使用了不規範的手段,或者說了不當的話,馬上在網上曝光他們,幫警隊掃除惡習陋習。張隊,我這個理想是不是更加高尚了?”楊琛笑道。
“不錯,歡迎楊先生來監督指正。”張成絲毫不生氣,依然淡定地笑着。
“既然張隊同意,那我出去以後就開始進行,就是不知道領導意下如何?”
楊琛見張成根本不受激,頓感無趣,就好像自己一個人在唱一出獨角戲一樣,有種一拳打在綿花上的感覺。
如果換成是江楓,恐怕早就已經跳起來了。
于是,他又換了一種策略。
“另外,張隊能幫我叫一下救護車嗎,我這個人有間歇性幽閉恐懼症,在這兒待了一會兒,我就覺得頭暈胸悶惡心想吐,馬上就要犯病了。你看是現在幫我叫,還是一會兒讓律師幫我叫?”
……
半個多小時後,楊琛從警局出來,跟他一起出來的還有李詩情。
“你跟警察說什麽了?他們怎麽這麽快就放我們出來了?”
李詩情對于這麽容易從警局出來,感覺有點意外。
“也沒什麽,我就是跟他們說,要是不放我們出來,我就找一群記者和律師整天盯着他們,讓他們一次警都出不了,一個犯人也審不了,一個案子也别想辦。”
也就是在循環裏,楊琛才會這麽肆無忌憚。
一是發洩一下自己心裏的悶氣,過過嘴瘾。
二是表明自己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然後他們就放我們出來了?”李詩情驚訝道。
“當然不是,警察怎麽會可能受我威脅。要是他們這麽容易就受人威脅,那這個社會早就亂了。他們隻不過轉明爲暗,換了一個方式繼續盯着我們而已。我敢保證,現在這部手機裏一定有監聽設備,我們在這兒說的每一句話,他們都能聽見。敢不敢跟我賭?”楊琛拿出手機,一副胸有成竹地對她說道。
李詩情想也沒想地搖了搖頭,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嗎?
楊琛聳了聳肩,随手把手機扔進了警局門口的垃圾桶裏。
“你怎麽把手機扔了,裏面的東西不要了?”李詩情忙道。
“沒事,反正明天就有新的了!”楊琛道。
“也對。”李詩情想了想,也把手機扔進了垃圾桶裏。
等到下一次循環,手機就會重新出現。
“現在我們去哪?”李詩情道。
“先找地方換身行頭,我敢肯定,除了手機之外,他們絕對還在咱們身上裝了其他監聽設備。雖然我不怕被他們偷聽,但心裏總覺得有點擱應。”楊琛道。
“嗯。”李詩情露出一個深有同感的表情,想到正有一群人在聽着自己說話,就覺得渾身難受。
兩人當即叫了一輛出租車,往附近的商業街而去。
……
警察局
“杜局,咱們真的就這麽放他們走?”江楓大步走進辦公室,一臉不忿地道。
“你師父還是太慣着你了。”杜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其實楊琛說的也沒錯,你這身毛毛燥燥的臭毛病,也該改改了,不然遲早得惹麻煩。”
“杜局,我這不是着急嘛。他們的态度你也看見了,一個敢威脅咱們警隊,一個跟我扯什麽循環,我能不急嗎?”江楓低眉答眼地道。
“就是因爲看見他們的态度,我才更要放他們走。反正從他們嘴裏也問不出什麽東西,還不如放他們出去,說不定能找到什麽新的線索。”杜局道。
“杜局,手機裏的監聽器被他們發現了。他們已經扔了手機,現在還要去換衣服,我們要不要把他們抓回來?”這時葉倩走了進來,向杜局請示道。
“抓?怎麽抓?咱們是警察,抓人是要有理由的。放心好了,老張已經派人跟着他們了,跑不了的。”杜局不慌不忙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