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生死間的決鬥,其意義,莫過決戰于紫禁之巅。
而或許今日,對于吉飛來說,頗有幾分決戰紫禁之巅的韻味——因爲,這是生與死的抉擇。
自然,這場決戰指的并不是他和海德拉之間的戰鬥。
而是,一場突如其來,令吉飛意料不到卻又在意料之中的決戰。
對手,是夏侯朝旭。
曾經的愛人,如今的仇人。
海德拉的屍體随波漂浮,消散在茫茫的大海中。
吉飛看向海面上的女子,嘴唇輕動,“我有一點事,想要問問你。”
他的話很不客氣,就宛如二人太過熟悉了,沒有那種相敬如賓的必要了,随後便聽見吉飛開始絮絮叨叨起來:“先前你給我的煉制破滅玄雷的法子,我也用了,嘗試了數百次,卻無一例外都失敗了,這是爲什麽?”
他看向女子,不過夏侯朝旭那雙靈動的眼睛雖是盯着他,卻沒有說出話來。
因爲那雙眸子中的神采,已經告訴了吉飛此時她心中的所想。
她不會再開口了,更何況,夏侯朝旭已經失聰了。
因爲大道之音,無聲!
當初夏侯朝旭師從林中人,曾問取強大的秘密,林中人說隻有聆聽大道之音,才能變得十分的強大,隻是大道之音…究竟是什麽,沒有人知道。
而夏侯朝旭一朝悟道,頓悟想要聆聽大道之音,必須得喪失自己的聽覺。
因爲凡人擁有聽覺,不得不接受來自于外界諸多繁雜的信息,而這些信息令人煩擾,所以聆聽大道之音,便意味着失聰,隻有這樣,才能聽到自己内心的聲音,而不是外界無用的聲音。
失聰,喪失了聽覺,這是最起碼的。
雖然她還能通過讀唇語而知曉吉飛所言…
但是如今她的眸光中卻有了抉擇,沒錯,那是一戰!
這一戰,是爲死去的父親報仇。這一戰,是在愛人和親人中最後的抉擇。這一戰,也是斬斷煩擾内心,從而能夠安然證道的開始。
不過,夏侯朝旭的目光太複雜,複雜到了極緻,便也隻剩下了純粹。
二人相視,吉飛很欠揍的依舊在喋喋不休。
“這破滅玄雷,之所以那般強大,那是因爲原來這玄雷中,竟是蘊含了四道極其強大的符文,可這符文我已經領悟,融合在煉制玄雷的過程中,但卻依舊是失敗。”
決戰紫禁之巅,高手間的對決沒有過多繁複的招式,一招足矣。
當吉飛意識到自己妄圖拉近關系的喋喋不休,不能令二人間這種詭秘的氣息改變絲毫的時候,他便住嘴了,他本也不是擅長語言交際之人。
他看向了夏侯朝旭。
她的目光中純粹的情感令人痛苦萬分。
此時的二人,心中俱都是劇痛,然而卻不能阻止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或許,這是宿命!
因爲命運而羁絆,而疼痛,而分裂,而生而死。
夏侯朝旭靜靜地看着吉飛,緩緩地舉起了一指。
刹那間,天昏地暗,一股令人絕望的毀滅性的氣息,籠罩了這一片蒼茫大海。
這股氣息,絕對是吉飛見過最令人絕望的氣息——其中蘊含着無盡的疼痛,猶豫,但最終卻是抉擇!
……
磅礴的靈力呼嘯着,冷冽的風席卷着,海水洶湧奔波,直上九霄三千尺。這個世間,因爲夏侯朝旭這一指,而變得無比的瘋狂。
從夏侯朝旭的身上,吉飛看出了一種境界。
這種境界是無極。
有一種境界,不是化神期、不是問鼎期,而是沒有境界。
一名失聰少女,整日聆聽的是大道之音,她每時每刻都在修煉着,此時的她是上天最完美的寵兒,因爲她的一舉一動,堪比“道”。
無需什麽過多的動作,一指間便蘊含了難以嚴明而晦澀的道。
這種道,碾壓一切,破碎一切。
因爲一切都是由道而生,所以她想破壞誰便破壞誰。
即便是強如三賢、道尊來此,站在夏侯朝旭的面前,恐怕也得跪伏!
修仙問道之人,心中明明有道,然而吉飛此時面對夏侯朝旭,自然明明生不起絲毫的抵抗之意,卻是不得不抵抗。
不得已,他同樣伸出了一指,妄圖全力抵抗這從天而降的威壓。
夏侯朝旭這一指,随後在她蔥白如玉的手指間,緩緩地摁下。
刹那間,氣勢噴薄,萬千靈力在她的青蔥玉指間瘋狂的呼嘯,較之吉飛的封天、寂滅、混沌三指的威能不知道要強上了多少倍,十倍?千倍?亦或是萬倍?這一指,裹挾着無盡的力量,仿若從穹宇中而降,而吉飛伸出的那一指,卻是收了回去,他仿若孤身一人,站在一顆星原上,随後天塌了,整個天向着他籠罩而來。
“啊呀呀——”
吉飛睚眦欲裂,在無盡的咆哮吼叫。他的聲音中,沒有絲毫的恨意…或者說,是對夏侯朝旭所爲有着什麽的不滿,沒有,一點兒都沒有!
聲音中,所有的,不過是因爲痛苦而悶哼,随後那道悶哼不得已放大,化作了咆哮。
“朝旭——”他的心中輕語道,嘴角在最後一刻卻是露出了一抹微笑。
是的,是笑意。
吉飛心中的輕語,卻在此時,宛若驚天轟雷般響徹在夏侯朝旭的心中。
她的青蔥玉手輕顫,刹那間,所有的威勢煙消雲散。
然而,所有的一切已經被磨滅成虛無。
破裂的虛空,在愈合,許久之後一切又和先前沒什麽兩樣。
隻是原本吉飛站立之地,已經化成了虛無。
夏侯朝旭呆呆地望着那一處虛空…一指,将吉飛,将愛人磨滅成灰塵,化作了虛無。
是無情嗎?
……
洶湧的海水終于是平複了下來。
天色漸漸地明亮了起來在東山之巅,海水沖擊着崖壁,發出了嘩嘩的聲音。
晨曦中,一抹朝旭散射大地,柔和的光芒帶給萬物生機。
靜靜伫立着的少女,望着那一處虛空在失神,這一刻她有所感覺,擡起頭,看向前面,也就是正東方向,那緩緩浮現的朝霞,朝旭之光茫茫散射,輕撫在她柔嫩白皙的臉龐上,最後化作了一片光。
朝旭初升,萬物祥瑞起。
朝旭天際間,是一片片雲朵,好似五彩的棉花糖,看起來真想咬一口,隻是夏侯朝旭望着那天際的雲朵在默默地哭泣,那雲朵,神似一顆巨大的頭顱,眉眼間和吉飛一般無二。
他在笑着…和夏侯朝旭揮手告别。
“嗚嗚…”清風呼嘯,掩蓋不住女子的哭訴。
然而眼中已經沒有了一顆眼淚,因爲三生之淚,已經在此生爲那人流盡了。
雙眼中,滑下了兩道滾滾的熱血。
她癱倒在了海面上,眼睛已經無神、再也看不清世間的任何事情。
看不清這個世界,所以這個世界對于夏侯朝旭來說,已經是空無一物,然而卻永久性地留存一人。
一個世界中隻有一人。
“呵,從此我的世界隻有一個你。”夏侯朝旭的嘴角,忽然間劃過了一絲陽光般燦爛無比的微笑。
……
萬物初始,本就是混沌,連生命都不例外。
形體對于生命體來說,不過是一具臭皮囊。
所以當形體被磨滅以後,強大之人卻有意識留存于世。因此,隕落的吉飛,此時便深陷一片混沌中。
“我爲何在這裏?”吉飛又開始疑惑了,“自己不是已經被旭旭抹殺了麽?”
他眺望四周,全是蒙蒙的白霧,看不清楚十丈之外,令人心煩。
此地他倒也熟悉,正是那大荒禁域。
大荒禁域中,白霧朦胧,什麽都看不清楚,此時卻有一道蒼老的聲音道:“你終于又回來了!”
這聲音,無比的羸弱,但是深處卻又隐藏着一絲興奮之意。
這道聲音,是那老翁的聲音。
大荒禁域中,陰司大神曾經封印有兩件物什,是那一筆一書的器靈。
這老翁,是那“一書”的器靈。
對此,吉飛暗地裏早已将之琢磨的差不多,任憑這兩件器靈如何的胡言亂語,巧言令色,他都不爲所誘huo,曾經這兩件器靈要求吉飛達到元嬰期便可以來到大荒禁域給他們二人解封,但吉飛知曉其中疑窦重重,不爲所動。
但今日被旭旭一指給摁得灰飛煙滅,卻又不知爲何來到了此處。
想及夏侯朝旭,吉飛摸了摸下巴,搖着頭笑道:“女人,絕對不能惹!”
女人真得是太瘋狂了。
“來——”
那老翁的聲音又響起,吉飛皺了皺眉,從美好的回憶中醒轉過來,順着聲音的來源,穿過了濃濃的白霧,循迹前行。
隻是卻不見那老妪的聲音,這倒是有些奇了。
不知走了多久,吉飛穿過了重重的濃霧,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天坑邊緣。
這天坑,方圓一百零八丈,深達數十丈,呈圓錐行倒置着。
在天坑的最底部,赫然是那老翁的身形,隻是這老翁的身形太過于狼狽,通體被詭異的黑色鏈條穿透身體,那鏈條上燃燒着黑色的符文烈焰,十分的詭異。
“你來了…”老翁陡然擡頭,雙目中頭顱出令人心悸的眸光,攝人心魄。
吉飛倒退一步,這老翁太過強大,他不得不防。
那老翁此時忽然間桀桀地怪笑了起來,“你不用怕了,若你早來個數十年、數百年,或許老夫會做些什麽…隻是,此時卻是不可能了。”
他的聲音,不似往昔那般龍精虎猛,透露着一股子滄桑和無奈,仿佛元力被什麽存在磨滅的差不多了。
似乎,馬上就要湮滅在吉飛的面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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