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節煙火

第469節煙火

在顧家的中秋節,過得很愉快。

彥穎和兩個舅舅也握手言和。

煊哥兒就知道,他姐姐真的把彥穎當成了大孩子,和彥穎相處,不能拿他當小鬼糊弄。

而珹哥兒則覺得他姐姐很古怪。

從他記事起,顧瑾之就去了廬州。

小十一和顧瑾之沒有那麽深的感情。

所以顧瑾之強迫他道歉之後,他是有點生氣的。

好在,都是親姐弟,血緣是阻隔不斷的,小十一又是個孩子,并不那麽記仇,過幾天也就忘了,這是後話。

****

中秋那日,顧瑾之一直在顧宅。

用過了晚膳,天色黑下來,朱仲鈞仍沒有回來,顧瑾之心裏的不安,又添了幾成。

宋盼兒和顧延臻也疑惑看着顧瑾之,問顧瑾之:“你可知王爺什麽時候回來?”

“許是太後娘娘留着賞月了,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顧瑾之笑道。

她若無其事的模樣,讓大家都放下心來。

入了月,圓月明晃晃懸挂碧穹,将天地間照得如白晝般。顧家也供了月餅和瓜果。

顧瑾之帶着兩個兒子,留在顧家賞月。

剛到戌正,彥紹就困了。他犯困,又沒有床睡,發脾氣般哭起來。顧瑾之哄着他,就跟父母告辭,要回去。

宋盼兒喊了煊哥兒兄弟幾個:“送你七姐過去……”

煊哥兒和小十瑥哥兒起身,送了顧瑾之。

小十一還有點氣。不理會。

顧瑾之帶着孩子們,回王府别館。

煊哥兒抱着困得睜不開眼睛的彥紹,瑥哥兒就要牽着彥穎。

彥穎不讓小十牽,而是跑過來牽住顧瑾之的手。

煊哥兒抱着孩子走在前頭,小十就和顧瑾之并肩而行。

顧瑾之沒有開口。

她知道瑥哥兒寡言。

或者非要交談,怕他覺得不舒服。

“娘時常說,我開口第一句話,叫的是姐姐。”小十突然開口道。

顧瑾之微訝,微微轉頤看了他。笑道:“是啊,那時候我們着實驚訝。娘也跟你說過?”

“經常說……”小十道,“娘時常提起七姐。”

顧瑾之心裏就有點酸。

母親定是很想念她的。

“我瞧見七姐,第一眼就覺得格外親切。”小十又道。

他說這話的時候,也是一臉波瀾不驚的模樣。

顧瑾之就笑:“你是我弟弟。若不是我遠嫁到廬州,你定也是跟着我長大的。和你九哥一樣。長姐如母,血濃于水,不管多久不見,仍是親切,這是應當的。”

小十點點頭。

走在前頭的煊哥兒就停住腳步,笑道:“小十跟我說過的話。一年也沒有這麽多。他着實喜歡七姐。”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生怕吵醒了肩上的彥紹。

彥紹已經睡熟了。

小十也沒覺得不好意思。表情不變。

他比小十一酷多了。

顧瑾之想起他從小就不哭不鬧,異常的安靜。

如今再看他這樣,也就不多怪了。

到了王府别館,放下孩子,煊哥兒見朱仲鈞還沒有回來,就道:“七姐,我有好些話和你說。你累不累?”

他是想陪着顧瑾之等朱仲鈞,免得顧瑾之胡思亂想。

他看得出。顧瑾之對朱仲鈞這次去皇宮有點擔心。

顧瑾之點點頭。

小十則道:“七姐,我先回去了。”

顧瑾之也沒有強留他,叮囑他慢點。

小十走後,顧瑾之把兩個孩子安頓好睡下,就和煊哥兒坐在炕上閑聊。

“……還難受嗎?”顧瑾之突然問煊哥兒。

煊哥兒不解,看着顧瑾之。

顧瑾之目光深長。

煊哥兒頓時就明白過來,她是說蔡檐的事。

她問煊哥兒是不是還在爲情所傷。

煊哥兒的初戀蔡檐,在六月十五的時候,嫁給了浙江來的解元方域庈。當時,煊哥兒挺消極的。

但是,家裏似乎沒人注意到。

提到這個,就是煊哥兒心裏的一根刺。

他被狠狠刺痛了下,甚至有點恨顧瑾之提起此話。他甯願從此再也沒有人提起,讓那根刺爛在心裏。

“七姐,咱們别提這個……”煊哥兒聲音陡然就啞了,“我……我已經不多想了。”

“煊哥兒,你将是要做丈夫的人。”顧瑾之道,“不久,你就是父親。你呢,準備好了嗎?舊事不放下,新人也進不了心,你一輩子被折磨。”

她想說自己都經曆過,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下了。

那時候逼迫她放下的,是朱仲鈞。

若是無人逼迫,自己總不忍心掀開傷口來看的。傷口捂着,漸漸化膿,也許一輩子也好不了,這條命都會搭進去的。

煊哥兒不至于去死,但是對他以後的生活有影響,這是肯定的。

顧瑾之也在逼迫他掀開傷口看看,坦然面對。

煊哥兒聽了顧瑾之的話,眼睛有點澀。

他也明白了顧瑾之的用意。

他點點頭,道:“七姐,我能放下,我誠心做個丈夫、父親……”

顧瑾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姐弟倆沉默良久。

夜色漸深,三更鼓聲傳來,敲入耳膜。

煊哥兒和顧瑾之都回神,微微一怔。

“七姐,你先歇了吧,别等王爺了。”煊哥兒對顧瑾之道,“隻怕今夜王爺也歇在宮裏呢。”

顧瑾之點點頭,道:“你回去吧。我這就歇了。”

煊哥兒知道顧瑾之還是會等的。

他想說什麽,可是心裏似千斤重,壓着什麽,他興緻闌珊,起身回去了。

*****

顧瑾之一直等朱仲鈞。

她沒有半點睡意。

她想了很多事。

是西征的皇帝出事了,還是朱仲鈞出事了?

朱仲鈞前不久發生了一個商機,他讓他的謀士章叔和去辦了,顧瑾之總擔心事情暴露。

朱仲鈞曾經多次告訴顧瑾之,他發現現在的錢币。裏面的銅比例很高,比鉛高。

而市場上的銅器,價格又遠高于錢币。

兩千錢币換一兩銀子。

假如市場上錢币少了,那麽錢币的流通就會價貴于錢。到時候,一兩銀子隻能換到七百個銅闆。

可是交到國庫的,都是銀子。依舊是以一兩銀子換兩千個銅闆。

這中間的差價,都是國庫的損失。

因爲銅是國家開采的。

現在還沒有人留意到這點,隻因資本主義經濟尚未萌芽。

朱仲鈞派人打量囤積銅闆,融化出其中的銅,用來煉就銅器,再以高價賣到市場。

銅器制品的價格。遠遠高出銅礦的數十倍。

朱仲鈞用這種後世的經濟學方法,空手套白狼。擡高銅币真正的價值,來換取盈利。

唯一損失的,就是國庫。

他等于在偷國家的錢。

這件事,遲早也有人會瞅出門道的,這天下能人異士太多了。到時候,國庫流入私人之手,國家空虛。還會導緻吏治**。

朱仲鈞就是想把這江山給攪合得皇帝和太子都收拾不了的地步。

他有這個本事,顧瑾之知道。

但朝臣也不是傻子。

是不是事情敗露了?

這要是敗露了。滿門抄斬也不爲過。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顧瑾之終于聽到了腳步聲。

她忙起身,要親自去開門,

丫鬟趕在了她前頭。

是朱仲鈞回來了。

顧瑾之起身,迎接了他。

“等得着急了吧?”他攜了顧瑾之的手進屋,問他。

他沒有問怎麽還不睡。

他知道顧瑾之一定會等他的。

“還好,剛剛從母親那邊回來。”顧瑾之回答道。

進了屋,朱仲鈞也顧不上更衣洗漱。他自己從衣櫥裏,替顧瑾之拿了件風衣,然後道:“走,咱們看煙火去。”

顧瑾之微訝:“去哪裏看?”

她都這麽大的肚子,怎麽好出門?

朱仲鈞卻笑起來,道:“在沉香樓。”

沉香樓砸在外院,是王府别館地勢最高的樓,原本就是用來中秋賞月、過年放煙火等。

朱仲鈞前幾日就準備好了煙火,要給顧瑾之慶生的。

哪裏知道,今日還是耽誤了。

氣氛很好,顧瑾之也不想掃興,就沒有問他進宮做什麽。

她順着朱仲鈞的手,穿上了風衣。

夫妻倆出了門。

顧瑾之走得很慢,生怕跌了腳。

朱仲鈞在一旁攙扶着她的胳膊。

若不是她肚子不便,朱仲鈞都想抱起她走的。

兩人不疾不徐走着。

今日是晴天,瓊華如煉,似銀霜渡地。小徑鋪滿了花瓣,裙裾染香。

終于到了沉香樓的時候,小厮們已經把煙火擺上。不遠處還有兩名樂工,手裏拿了笛子,正在準備吹笛。

閣樓上的欄杆上,鋪了錦被。

朱仲鈞扶顧瑾之坐下,然後吩咐小厮們開始放煙火。

片刻之後,絢麗的光芒照亮天際,五彩煙火逐一盛開,是場華麗又短暫的盛宴。

顧瑾之擡頭看着。

她眼角都是笑,問朱仲鈞:“怎麽突然想起放煙火?做這種狗血又肉麻的事,真不像你的風格。”

“可是你喜歡啊。”朱仲鈞道。

顧瑾之就不再說話了。

遠處傳來悠長綿柔的笛聲,将這煙火盛宴點綴得更加奢華。

“……我從前,對你不夠好。”朱仲鈞在她耳邊道。

這話,讓顧瑾之惶恐。

“你一直對我很好。”顧瑾之道,“是我,我對你不夠好。”

朱仲鈞搖搖頭,将她輕輕摟在懷裏。

“我總是把我認爲好的東西,強行加給你。”朱仲鈞歎了口氣,“到了這輩子,我才明白過來。”

顧瑾之心裏就生了幾分警惕。

朱仲鈞爲什麽突然這麽傷感?

“……我要出征了,顧瑾之。”朱仲鈞最終道。

顧瑾之的身子,猛然就僵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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