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未定,德妃就在太後跟前恸哭不止。
太後有點頭疼。
她覺得德妃小題大作。
她幾欲發火。
轉念間,太後又想到了當年德妃的胞姐顧氏,在袁家的遭遇。太後想起那些事,至今仍覺心寒,爲顧氏不值。
所以,德妃如此抵觸袁氏,覺得袁氏子弟皆非良人,也是情有可原。太後能理解她。
但是,這件事輪不到德妃做主,甚至太後也隻能幫忙參詳,不能指手畫腳。
公主擇婿,非普通人家選女婿,内宅也能說三道四。公主擇婿,這是朝政大事,後宮是不得幹預的。
心疼歸心疼,規矩是規矩。
太後硬下心腸,闆起臉孔。
德妃并不是一味的哭,她還時不時留意太後的動靜。
哭,隻是爲了達到目的的一種手段。
見太後不語,半點動靜也沒有,德妃大膽擡頭,打量了太後一眼。她淚眼迷蒙中,也能瞧見太後神色冷峻。
德妃心口微緊,哭聲就低沉了下去,慢慢變成了細細的嗚咽。
好半晌,太後才慢慢歎了口氣,對德妃道:“你心疼永淳,哀家是知曉的。且不說事情沒有定論,哪怕是定了,也是從大局着想。你在這裏哭,傳了出去,就是不知輕重了。”
這是叫德妃謹記規矩。
德妃的手,就緊緊攥了起來。
她的心思。快速轉動着。
她忙給太後磕頭賠罪:“是臣妾輕佻。隻是,臣妾心裏着實放不下。太後娘娘,永淳的婚事,臣妾全憑您做主……”
“糊塗話!”太後聲音微提,打斷了德妃,“公主擇婿,乃是朝廷的大事,哀家做什麽主?”
德妃終于明白自己錯在哪裏了。
太後不是不想管,而是不便管。
自己這麽哭。要是鬧起來,傳了出去,太後連暗中插手都變得不方便。德妃明白了這個道理,立馬停住了哭,又給太後磕了頭:“是臣妾出言魯莽,求太後責罰。”
太後看到了。也松了口氣。
德妃這麽一點就通,讓太後挺意外的。這些年,德妃倒是長進了不少。
“起身吧。”太後對德妃道。
德妃道是,站起身來。
太後讓成姑姑扶着德妃坐下。
德妃就順勢坐了。
這時,太後才壓低了聲音,對德妃道:“這宮裏的孩子們。屬聰明機靈,誰也越不過永淳去。别說皇上。就是哀家,也滿心眼裏疼她的。擇婿之事,也不是一日就能成的。哀家放在心上,你先寬心……”
德妃又恭敬道是。
太後這是答應管了。
可是德妃的心,并未放下。
她覺得事情有點蹊跷。
她可是千叮囑萬叮囑,讓顧家在禮部初選的時候就要留心。大伯如今也算權傾朝野了,難道連個新得勢的袁裕業也鬥不過?
怎麽就讓袁珣混過了初選?
德妃想見見顧瑾之。
如今能替她傳話的。就是顧瑾之了。
回到景和宮,德妃就開始裝病。要請顧瑾之,明天進宮來看她。
這次,太後沒有同意。
****
顧瑾之也時刻關注着三公主的事。
原本她也不想多操心的。
可袁家參與其中,讓顧瑾之重視起來。
然後,她就從朱仲鈞那裏,聽說袁家的孩子過了初選。
顧瑾之的反應,跟太後和德妃差不過,很驚訝,又覺得意外蹊跷。
大伯怎麽連這點事也沒有辦好?
太子雖然監國,可在朝中根基淺。大伯在朝盤踞多年,這點小事都挨不過,讓人覺得反常。
“……我大伯是不是故意的?”顧瑾之陡然問朱仲鈞。
朱仲鈞神秘一笑,沒接話。
顧瑾之心裏就肯定了三成。
“我大伯根本沒有出手?”顧瑾之追問。
朱仲鈞終于開口道:“人各有打算。你大伯出手了,但是他和德妃,并不是一條心,他并未盡力。”
顧瑾之就知道自己猜測的方向沒有錯。
“……你大伯他,巴不得袁家能尚了三公主呢。”朱仲鈞意味深長道。
顧瑾之微微沉吟,也明白過來。
她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
“三公主最得皇帝的喜歡。”顧瑾之無奈感歎着,“我四姐當年的事,滿京城都知道。等皇帝回來,知道三公主嫁入了袁家,我大伯再派人參奏袁家,挑撥些閑話。皇帝心疼愛女,又米已成炊,無可奈何,隻怕會盛怒。到時候,不止會對袁家不滿,連太子也要算在内。我大伯打的一手好算盤呢。”
朱仲鈞點頭,道:“我猜你大伯,也是在打這個主意。袁家有袁裕業的事在先,根本就不能算什麽清白人家。當年袁家誣陷你四姐謀害孩子的事,至今還沒個交代呢。等皇帝回來,派人在公主和驸馬之間挑撥一番,公主進宮哭鬧,朝臣再火上澆油的參奏,袁家的氣數就算到頭了。”
“真是好計謀。”顧瑾之道,“卻委屈了三公主……”
朱仲鈞沉默了下。
他對這件事的看法,和顧瑾之不同。
“這件事,你大伯沒有原罪。”朱仲鈞最終還是說了,“想娶三公主的,是袁家;想拔高袁家門第的,是太子和袁裕業。三公主若是過的不好,也是袁珣的錯。你大伯不過是順水推舟,埋下隐患而已。”
“我也沒說是我大伯的錯。”顧瑾之輕輕歎了口氣,“我僅僅是可憐三公主。德妃全力委托我。讓顧家辦妥這件事,她要失望了……”
“她是托付顧家,并非托付你。”朱仲鈞聲音有點冷,“顧瑾之,你對人太真誠了。當時我便說,你不應該承諾德妃什麽。”
顧瑾之便扭頭,看着朱仲鈞,慢慢道:“我并非爲了逞能,才答應德妃的。隻因。三公主也是女人。假如晉王有事,我是可以置之不理的。你是男人,不知女人的艱辛。若能幫三公主,哪怕受人埋怨,我也是樂意的……”
朱仲鈞心底微動。
他倏然伸手,捏了下顧瑾之的臉。把她當孩子一樣。
他的指尖很溫暖。
“顧瑾之,跟我過日子,你不必擔心那些所謂的艱辛。”朱仲鈞慎重道。
顧瑾之的心田,頓時被觸動。
她笑了起來。
“我相信。”顧瑾之道。
夏夜的風,溫暖和煦,從窗口吹了進來。蠟燭輕輕跳躍,宛如誰的心。
顧瑾之臉上的笑。藏匿不住。
她悄悄低了頭。
朱仲鈞故意捉弄她,擡起了她的下巴,道:“真沒出息,說兩句好聽的話,你就樂不可支了。焉知男人的話,根本不能算數?”
顧瑾之笑得更甜。
她道:“你不同。你的話,都算數。我從不懷疑你的。”
朱仲鈞戲谑的笑容微斂。
他俯身過來。輕輕吻了吻顧瑾之的唇。
“謝謝你信任我。”他說。
顧瑾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
三公主的婚事,過了禮部的初選之後。定在了八月初一,由司禮監的太監負責再甄選。
德妃如今似熱鍋上的螞蟻般,坐立難安。
她很想知道,太子會欽點司禮監的哪位太監去。
顧家的人,她見不着。
連顧瑾之,太後也不讓德妃見。估計是太後也覺得棘手,不想讓顧瑾之攙和其中。
太後是很偏愛顧瑾之的。
德妃銀牙咬碎,竟無一人可托。
她最後,想到了她的兒子晉王。
她讓晉王去打聽消息。
晉王非常怕太子。
一聽到母親讓他去東宮,他立馬就躲閃,支支吾吾道:“母妃,父皇出征前,讓我跟着秦太醫練字,要是寫不好,父皇回來要罵我的。”
然後就跑了。
德妃氣得跺腳。
而後又想,晉王太小了,未必能辦得周全。
德妃越想越不安。
想到四姐的事,德妃對袁家恨之入骨。
讓她把女兒送到仇人家?
她恨不能袁家被吵架滅族,才能解了德妃的心頭恨。
在娘家,德妃唯一親近的,就是四姑娘顧珊之。
她隻得再去求太後。
在仁壽宮裏,德妃居然遇到了顧瑾之。
顧瑾之也是進宮來打探消息的。
太後刻意不想讓顧瑾之和德妃見面,也是爲了讓顧瑾之和廬陽王置身事外,沒必要和太子較勁。
可顧瑾之,好似更偏向于德妃。
“……母後,我想同德妃娘娘說幾句話。”顧瑾之直接對太後道,并沒有遮掩。
太後猶豫了下,無奈道:“去吧。”
顧瑾之便和德妃,從仁壽宮出來,往景和宮去。
路上,德妃并沒有說什麽。
到了景和宮,德妃遣了左右,才開始和顧瑾之說起她的擔心。
“你聽說了嗎,袁珣入了初選?”德妃問顧瑾之。
顧瑾之點點頭:“我聽說了。我今天進宮,就是和娘娘商量商量這事……”
“那你見過大伯母不曾?”德妃又焦急問,“大伯母怎麽說,是不是初選的時候不便做手腳?再次甄選,大伯有把握把袁珣排出在外嗎?”
顧瑾之微微沉默。
“……怎麽,你還沒見到大伯母?”德妃緊張起來。
她在深宮,想法有點局限性。
顧瑾之不知如何說起。
想了想,顧瑾之替大伯遮掩:“我并未見過大伯母。娘娘,太子支持三公主擇婿之事,大伯也越不過太子的。若是袁家的孩子過了二次甄選,就無疑是驸馬了。後天就是八月初一,司禮監誰去諸王館二次甄選,您打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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