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顧瑾之經曆了那麽些事,爲了換取她的信任,朱仲鈞根本不會把自己那些難堪的事告訴她。
他很害怕顧瑾之看到他不光彩的那一面。
在顧瑾之面前,他似乎沒什麽自信……
而顧瑾之的沉默,狠狠刺痛了他。
他側面躺下,說完那句一直愛你的話,眼淚就順着眼眶,流到了面頰上。
而後,顧瑾之抱着他,他感覺到了溫暖。
他的委屈,被這麽一抱,頓時灰飛煙滅。
他真的很容易哄,顧瑾之給他點陽光他就心情燦爛了。
他轉身,緊緊摟住了顧瑾之。
顧瑾之哭得很厲害,肩頭有點抖。
朱仲鈞吻了吻她的青絲,摟着她,低聲哄着:“别哭,跟孩子一樣。沒什麽好哭的……”
他的聲音也嗡嗡的。
顧瑾之縮在他的懷裏。
哭了半晌,情緒宣洩完了,顧瑾之依偎着他,沉默不語。他胸膛的溫熱,包裹着顧瑾之,似寒冬的錦被,貼心又舒适,不忍推開。
朱仲鈞試探着吻顧瑾之的額頭,而後緩緩下滑。
顧瑾之被他熨帖的心,頓時就起了寒意。
她一把攔住朱仲鈞,有點無奈道:“别,别。我現在還是沒法子接受這種事。給我點時間……”
很多事,不言而喻。
朱仲鈞既心疼她,又滿心的恨意。
恨那個傷害顧瑾之的人。
他把顧瑾之捧在掌心當成寶貝。不想她磕着碰着半點,那人卻可以那樣傷害她!
那人卻保留了顧瑾之的處子之身,這叫朱仲鈞心裏有點疑惑。
疑惑歸疑惑,驚喜也是有的。
哪怕這樣,他仍是恨。
“……我答應你,我不固步自封,不讓自己在這些怪情緒裏拔不出來。我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恢複。你給我信心,給我時間。”顧瑾之低聲道。
朱仲鈞摟她摟得更緊,點頭道:“好。我等你。你都嫁給我了。我急什麽?時間和信心都有,你慢慢來……”
顧瑾之的心頭,就流入了暖流。
那股子寒氣緩緩散去。
她抱着朱仲鈞不撒手。
今天太累,又哭了一場,顧瑾之很快就睡了。
朱仲鈞也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這大半個月以來,顧瑾之和朱仲鈞都沒有睡過囫囵覺。
這是第一次睡得這般安詳。
婚禮的第二天。需要去朝見皇帝和太後。
像在家裏一樣,顧瑾之到了卯初就醒了。
她要起身,就驚動了朱仲鈞。
朱仲鈞翻身,側身又将顧瑾之緊緊抱住,在她耳邊咕哝問了句:“幾點了?”
顧瑾之笑,道:“五點多吧……”
“五點多?”朱仲鈞聲音含糊不清。“還可以再睡兩個小時。”
顧瑾之笑。
她推朱仲鈞,要起身。朱仲鈞幾乎壓在她身上不動。
“……該起了。”顧瑾之推他,“今日還有正事。”
朱仲鈞這才清醒了三分。
恍惚間,他竟然以爲是前世。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朱仲鈞坐了起來。
顧瑾之也起身,喚了宮人進來服侍更衣。
朱仲鈞依舊着親王的冕服,顧瑾之着青紵絲繡翟衣。
親王和王妃的正式冠服不同于便服,穿起來很累人。而且還需要穿着行大禮,就更累了。
朱仲鈞任由宮人服侍穿衣。目光卻緊追着顧瑾之。
見那些繁瑣的衣裳佩飾點點堆積在她身上,朱仲鈞覺得她挺不容易的,就不由心疼,對顧瑾之道:“忙過這幾日,以後就清閑了……”
“我還好。”顧瑾之道。
穿戴好了之後,宮人端了晨膳來。
顧瑾之和朱仲鈞各用了些,就出了曦蘭殿。
朝見禮就是普通人家的新婦禮。
舉行朝見禮的地方,是爲了坤甯宮和乾清宮之間的交泰殿舉行。
顧瑾之和朱仲鈞到了交泰殿門口,錦衣衛的儀仗早已排好,一時間禮樂相迎,鞭炮陣陣。
朱仲鈞走在前頭,顧瑾之跟在他的身後。
錦衣衛的指揮使徐欽站在最前頭,譚宥跟在徐欽身後。
顧瑾之路過譚宥的時候,腳步微微緩了下。
她垂着目光,始終沒有擡眼。
微停的腳步也很微妙,除了譚宥,沒人發現。而後,她繼續前進。
連譚宥自己都不能肯定,顧瑾之那微微停下的腳步,是她故意而爲,還是譚宥自己的幻想……
譚宥畢恭畢敬,不敢扭頭去看,心思一下子就飛得好遠,半晌都拉不回來了。
交泰殿裏,太後和皇帝早已就坐,等待多時。
朱仲鈞先進了殿,顧瑾之随後。
朱仲鈞立于東,顧瑾之立于西。
大殿裏靜谧無聲。
太後臉上帶着慈祥的笑,皇帝也一臉喜悅。
成姑姑捧了裝着紅棗和幹栗子的盤,站在顧瑾之的右邊。
皇家的婚禮,朝見禮需要獻棗、栗給皇帝和太後。棗寓意“早”,栗寓意“禮”,就是早禮的意思。
禮樂一起,朱仲鈞和顧瑾之跪下,給太後和皇帝分别行了四拜禮。
禮畢,有執事者擡了案幾進來,擺在皇帝面前正中。
成姑姑便将裝着紅棗和幹栗子的“早禮”盤交給顧瑾之。
顧瑾之接過,舉步到案幾前,把早禮盤放上去,跪下行了四拜禮。
這時,執事再将案幾往前擡兩步。
朱仲鈞再領着顧瑾之,給皇帝行四拜禮。
這樣。早禮就完全了。
給皇帝行完早禮,就是太後。
向太後行禮和皇帝行禮的步驟一樣。
禮畢,鼓樂起,顧瑾之和朱仲鈞先後退出交泰殿。
太後和皇帝也降座,各自擺駕,離開了交泰殿。
朱仲鈞和顧瑾之在内侍的帶領下,先回了曦蘭殿。
等太後回了坤甯宮,朱仲鈞和顧瑾之再去坤甯宮,給太後行禮。
顧瑾之給太後捧了茶。又獻了鞋襪。
太後高高興興喝了茶,給了顧瑾之見面禮,是個精巧的匣子,很沉手,裏頭都是精緻的首飾。
顧瑾之又磕頭,道謝。
禮成後。太後讓朱仲鈞和顧瑾之坐下。
“……哀家終于喝到了小七的媳婦茶。”太後笑着對朱仲鈞小兩口道,“仲鈞以後要疼小七,小七以後要聽仲鈞的話。”
太後沒有任何說教,僅僅是個慈母對孩子的叮囑。
朱仲鈞道是。
顧瑾之也改口,叫了母後。
說了幾句閑話,朱仲鈞和顧瑾之起身。去了乾清宮。
皇帝正在等着他們。
朱仲鈞和顧瑾之是頭一次穿正服,站在皇帝面前。雖然朱仲鈞太過于俊美。有點壓顧瑾之的風頭,可兩人身量、氣度十分般配,天造地設的一對佳人。
皇帝看了幾眼顧瑾之。
她帶着九翬四鳳冠的模樣,有點成熟,不似姑娘時候那麽清秀。她也撐得起華麗的妝容。
看着她臉上有笑,喜氣洋洋的,皇帝不由會心一笑。
行禮後。賜座。
皇帝叮囑了番,說了幾句話。皇帝就對他們道:“午初一刻開宴,時辰不造了,你們先回去。道乏吧。”
今日還有賜宴。
朝臣要恭賀廬陽王,内外命婦需得給王妃行禮。
朱仲鈞道是,帶着顧瑾之從乾清宮告辭。
等他們走了,皇帝卻久久沒動。
他仔細回想了顧瑾之的樣子:眉眼舒展,溫順娴靜。還好,她仍是那個快樂的女孩子,這讓皇帝有點心滿意足。
自從顧瑾之失蹤,皇帝想了很多事。
他和朱仲鈞一樣,爲顧瑾之提心吊膽。那時候他想,旁的他都可以接受,隻要顧瑾之還活着。
她活着就好。
和占有顧瑾之相比,皇帝更希望她平安。
等顧瑾之被找回來,皇帝聽說了她的情況,又想到了很多事。那時候,他也覺得,顧瑾之不再适合做廬陽王妃了。
最好的辦法,是退親。這樣能保全大家的體面。
可退親的話,顧瑾之的處境是多麽糟糕?人言可畏,她承受的東西,可能要将她壓得粉碎,這無疑是毀了她一生的。哪怕進宮,也不能彌補她的傷害。
她已經被傷害了一次,如果再經曆退親……
接踵而來的打擊,别說是她那麽小的女孩子,就是個成熟的男人也承受不起的。
想象她無助痛哭的模樣,皇帝就覺得心頭似被什麽撓一樣的難受。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情緒,爲别人的難受而心疼不已。
後來,他甚至沒問太後的意思,自主給顧瑾之發冊了。
反正仲鈞願意娶她的,甚至以死相挾。
不管顧瑾之和誰在一起,皇帝隻希望,她不要絕望…….
絕望的滋味太難捱了。
一個人經曆過絕望,心态會發生很多的改變,甚至會變了性格。
皇帝喜歡顧瑾之的性格,他不想她經曆那麽殘酷的事。
若是可以,皇帝甯願自己替顧瑾之承受這些殘忍。
他自己身處這禁宮,他不開心,所以他并不想把顧瑾之拉進來受苦,除非他能封她爲後。
通過這件事,他想得最多的,不是趁機擁有她,而是希望她開心,能替她擋些風雨,盡量保護她。
皇帝終于明白,自己從始至終對顧瑾之的愛意就不濃。
他隻是将她當成一個欣賞的朋友吧?
男人和女人的感情不是這樣的。
愛情是非常自私的。
想通了這些,今日看到她和朱仲鈞,皇帝反而感覺高興。
他看到了顧瑾之臉上的笑,世界便明媚了幾分。
仔細想了想,皇帝對自己也挺滿意的。
他做了回正确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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