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自然是少不了流言蜚語的。
秦微四救治不成、試圖害命的餘悸尚未過去。
作爲親兄弟的秦申四,人品自然會受到質疑。
不少人在等着看笑話。
這件事在京裏,也是茶餘飯後的談資之一。
“怎樣了?”顧延臻見秦申四一臉的春風,就知道永熹侯的痢疾是好了的,他仍笑着問,“永熹侯的病,梅卿兄治好了嗎?”
秦申四就笑。
笑容裏帶了幾分暢快。
“好了!”秦申四聲音也輕快,“一共十八天,将永熹侯的惡疾治好了,還要多謝七小姐的指點!”
顧延臻也由衷高興。
治好了永熹侯,秦申四以後的路,算是有了點起色吧?
作爲朋友,顧延臻最希望如此了。
“我定要親自給七小姐行禮作謝!”秦申四道,“不知道今日可方便?”
顧延臻就喊了小厮,讓他去二門上說一聲,讓裏頭的丫鬟去請了七小姐出來,說秦太醫到了。
而後,顧延臻又道:“她不過說了幾句話,都是梅卿自己手段好,謝來謝去,反而疏遠了!”
秦申四品了口茶,舒了一口氣,輕笑了笑。
“一定要謝的!”秦申四道。
他不禁想起治病之初……
顧瑾之跟他說,用《傷寒論》裏面的桃花湯。裁去白術和人參,這方子是秦申四從來不敢想的。
而後,他也仔細想過,這方子很靠譜,就先給永熹侯用了。
第二天,永熹侯排除膿血,甚是駭人。
胡家老夫人和胡夫人都不懂,以爲永熹侯這是要死了。已經沒什麽可以拉的,居然拉出了血……
胡老夫人叫下人拿住了秦申四,要打死他:“這個庸醫!打死他。再去刨了秦家的祖墳。讓他們一家子黑了心眼!”
胡老夫人先将秦申四囚禁在胡家的柴房,第二天将秦申四扭送到了順天府,一紙狀告他殺人害命,要将秦申四入罪。
順天府的人很無奈:這是順天府一年内關兩次秦家的太醫了……
另外。胡老夫人給皇帝上書。痛罵秦申四。
皇帝心裏很不是滋味。
不管怎麽說。秦申四都是皇帝親自派給胡家的太醫,就算是天子的人。胡老夫人将秦申四扭送到了順天府,就是不信任皇帝。以爲皇帝是幫兇。
皇帝很不高興,就叫人将秦申四押解來,他要親自審秦申四。
秦申四不見半點羞愧,也沒什麽惱怒,隻是無奈歎了口氣,跟皇帝說起永熹侯的病:“……熱在血裏,已經半個多月,早下至大腸。大腸裏有淤積膿血,所以永熹侯下便的時候,總有點血絲,其便如敗醬。
微臣用了桃花湯,先排除淤積,請了大腸惡毒,且桃花湯生肌。這不是臣的家學,是顧家小姐告訴臣說,通下之前,先要扶正。例如枝有敗葉,要先剪去,才能另發新芽。臣跟胡老夫人說過,她老人家不信……”
說罷,語氣裏也不見惱怒,隻是有點無奈。
皇帝就多看了秦申四幾眼。
早就聽說這是個老實人。
果然老實,受了這麽大的委屈,連生氣就不會……
“你說,方子是顧家小姐教你的?”皇帝問他。
秦申四連忙道:“是!微臣之前拿捏不準,就去問了顧家小姐。微臣相信顧小姐的診斷,就用了這藥。微臣願意用身家性命作保,這藥方定是管用的,微臣相信顧小姐!”
皇帝就笑了笑,道:“朕也相信她。”
而後,皇帝微微沉吟,就又道:“你仍去胡家治病,用你的方子。治好了,朕就賞賜你;萬一治不好,再入你的罪。胡家那邊,朕自有話說。”
秦申四道是。
宮裏的太監,親自送了秦申四去胡家,順便傳達了皇帝的口谕:“……再耽誤太醫治病,就革去胡王氏的诰命,以懲藐視天家威嚴!”
胡家老夫人娘家姓王。
這下子,才把胡老夫人吓住了。
她氣得要死,又要去宮裏哭訴。
太後卻不肯見她。
太後最是精明,不會讓皇帝爲難。
胡夫人怕婆婆再發怒,真的惹惱了皇帝,革去胡家的爵位,就陪着婆婆回了她自己的院子,隻叫了永熹侯的兩個兒子在跟前服侍。
永熹侯的兩個兒子,一個二十歲,在長沙做了鹽法道;一個十五歲,在河南登封的嵩山書院念書。
永熹侯生病之初,老夫人不想讓兩個孫子回來,平白耽誤了他們的事。
直到後來治不好了,才給兩個兒子寫了信。
胡家的兩位公子,新近回京。
這兩位公子倒都有點見識,不像老夫人那麽急躁。
他們恭恭敬敬待着秦申四,秦申四說什麽,他們都照辦。
永熹侯吃了兩日的桃花湯,排除了大量的膿血淤積。秦申四就開始用精米炒幹姜,讓他服用;又用黃連炒幹姜,并粳米一起喝下去。
他解釋給兩位公子聽:“粳米炒幹姜,這是民間的驗方。像侯爺的痢疾,已經到了脫肛的地步,胃裏沒點東西,就開始服藥,他自己承不住。粳米炒幹姜,能先治愈脫肛,填補胃虛;而桃花湯排毒生肌……”
胡家大少爺心裏微訝。
平常的大夫,都是先從裏到外,治好了痢疾的根源,再去慢慢治療脫肌、脫肛。
否則,痢疾沒有治好,還是會腹瀉。治好的脫肛和脫肌,還是會複發。
就像是雕花木柱。裏有有蟲,外頭的漆就會掉。假如不先殺死裏頭的蟲,隻刷外頭的漆,漆仍是會掉。
這是基本的見識。
而這位秦太醫,居然反其道而行。
胡大少爺是個喜歡獵奇的人。他聽了秦申四的辯證,不僅僅沒有罵他不守陳規,反而覺得有新意。
他連連點頭:“就照您說的辦!我祖母那邊,我自會解釋,一切請秦太醫放心。”
秦申四就點點頭,一臉給永熹侯服了七天的粳米炒幹姜和黃連炒幹姜。
永熹侯還是會拉。可拉出來的。能看到粳米,而不是先前那種像魚腦或敗醬的可怕東西。
先前不管吃什麽,拉出來的東西都不成形。
胡家大少爺心裏越發有譜了。
胡老夫人來問了一回,知道是這麽個情況。氣得眼睛都直了。
可孫子攔在裏頭。老夫人最終隻是陰陰的說了句:“……将來我們還要靠着世子爺讨生活。世子爺怎麽說,就怎麽辦吧!”
說胡家大少爺是要害死父親,好早承嗣做永熹侯。
大少爺知道老夫人的性格。就笑着沒多言,和顔悅色送走了老夫人。
一連十天,秦申四終于把永熹侯的身體調理出一點模樣。
永熹侯也能睜開眼睛,和秦申四及兒子說幾句話,隻是仍拉,身子發虛,說話沒什麽力氣。
秦申四見時機成熟,這才開始用白頭翁湯,添了苦參。
他怕胡家誤會,又把自己用藥的原理,給永熹侯和胡家少爺解釋了一遍。
從那之後,他就沒有再登門,吩咐胡家:“吃上十天,侯爺這痢疾,就能好個九成。以後也不用再吃藥,飲食清淡,就差不多好了。”
胡家大少爺送了他出門。
然後就到了年關。
秦申四初到京裏,帶着妻子兒女,過年也要準備準備。
他們住的宅子,是臨時租借來的,比較破舊。
秦申四就在家裏,請了人來刷房子,修補屋頂,一連五六日,才把房子弄出個樣子來。
而後,又是除夕。
秦三太太還問秦申四:“……永熹侯那病,好了沒有?你也該去問問。萬一好不了,明年也要想個生計。雖說搖鈴串巷,跌了身份。可咱們家老祖宗,也是這樣起家的。男兒人窮志不短,總有翻身的時候,你心裏也莫要太愁苦。”
安慰起秦申四來。
秦申四心裏并不是很擔心。
他從前看病,自己也沒什麽把握。
可永熹侯這病,他似乎從顧瑾之的指點裏,摸出了一點什麽門道。要不然,他也不會想到偏方裏的幹姜炒粳米和黃連來……
“十成不敢說,**成還是可以的。”秦申四對妻子道,“你也說了,萬一真好不了,我就背着藥箱去行醫,總能養活你們。”
秦三太太笑了笑。
秦申四剛剛祭祖,一家人坐下來吃飯,永熹侯就敲鑼打鼓,胡家大少爺領頭,送了年節禮來!
周圍的街坊都在看。
永熹侯擡了四十幾擡年節禮,小胡同被堵得水洩不通。
衆人都出來看熱鬧。
秦申四什麽來曆,街坊們都知道;他奉旨去治永熹侯,還被送到了順天府,最後是皇帝給他撐腰,街坊們也知道。
如今胡家這樣大場面送禮來,說明秦申四治好了永熹侯呢!
秦申四不想收。
胡家大少爺卻言辭懇切:“我父親已經起身了,從昨夜開始,吃了米粥就沒有再洩。今早起來,人也有了幾分精神。這是家父讓我無論如何送來的……”
秦申四推辭不開。
胡家的裏,把秦申四的院子擠得滿滿當當。
秦申四這大半年來,第一次舒展了緊擰的心。
一家人高高興興守歲,過了除夕。
不成想,今日初一一大清早,太醫院就陸續有同僚來給秦申四拜年。
秦申四心裏還在感歎,消息傳得很快啊。
“……一大清早,永熹侯府給太醫院送了塊牌匾:妙手回春。四個字,都是用實金做的,白玉鑲了邊,挂在大堂呢,氣勢了得!梅卿兄,你讓我等都揚眉吐氣啊!”其中一位太醫告訴秦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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