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是顧家的馬車,車夫停下來,和門口的護衛說了幾句話。
得知王爺在車上,王府的護衛過來行禮。
而後,馬車繼續繞着院牆,往北邊而去。
南昌王府門口,大門緊閉,兩樽威嚴的石獅子被大雪覆蓋。
跟車的小子們去敲了門。
對方聽說是廬陽王帶着顧家姑娘來了,立馬進去通禀。
南昌王正好在家。
他親自迎了出來。
“六弟?”看到朱仲鈞,他有點驚訝道,“怎麽來了?”
而後看到了顧瑾之,南昌王輕輕颔首。
顧瑾之行了禮。
“我有好吃的,送給二哥!”朱仲鈞甜甜望着南昌王笑,接過小厮手裏的食盒,遞給南昌王看。
南昌王嚴肅的臉,微微一緩,輕輕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很深。
看得出,他和廬陽王還是有點真感情的。
還在飄雪。
南昌王出來得急,并沒有穿風氅,隻護衛撐了把油布雨傘,此刻大雪直往他身上澆,落在下半身,他的衣擺已經被染濕。
“走,裏頭說話!”南昌王笑着對朱仲鈞道,“二哥上次去打獵,獵了隻野豬,如今還有些豬頭肉,咱們吃酒去。”
朱仲鈞笑着,道好。
顧瑾之和小厮們緊緊跟在他們身後。
王府的小厮也連忙進内院通禀。
他們尚未走到正院,王妃就攜了丫鬟婆子。撐了傘迎出來。
看到朱仲鈞,她連忙行禮:“王爺。”
朱仲鈞也還禮,喊了二嫂。
“快走吧,大雪天裏,站在外頭客氣什麽?”南昌王道。
兄弟倆并肩而行,快步往裏走。
顧瑾之和就王妃落在了後頭。
她給王妃行禮。
南昌王妃一時間有點猶豫,不知道該用什麽禮儀來對待顧瑾之。
若是不還禮吧,顧瑾之又是将來的妯娌,顯得輕浮;若是還禮,如今顧瑾之卻是平民女子。她父親僅僅是個舉人……
這樣的身份很尴尬。
就是因爲這樣尴尬。所以南昌王妃和顧家比鄰而住,也不好去顧家走動。
這禮數,真不知道該怎麽行。
就在南昌王妃猶豫不決的時候,朱仲鈞突然折身回了。拉住了顧瑾之的手。笑着對南昌王道:“二哥。小七也喜歡吃豬頭肉!”
把顧瑾之拉在身邊。
沒人會用正常的禮數來要求廬陽王。
南昌王不以爲意,笑着說好。
顧瑾之仍梳着雙髻,厚厚的蓬松劉海遮住了眉眼。五官清秀。瞧着舒服,卻稱不上美人。
在南昌王看來,顧瑾之比他女兒大不了多少,他哪裏會忌諱?
就任由廬陽王拉着。
一行人去了南昌王府的正院。
顧瑾之被拉着,坐到了朱仲鈞的身邊,反而坐到了南昌王妃的上位。
南昌王妃笑眯眯的,并沒有不悅。
對廬陽王,衆人總有份寬容。
顧瑾之就順便把他們這次拜訪的目的說了一遍:“昨兒夜裏,不知是誰吹笛子,王爺愣說是您府上,還說從來沒到這邊瞧瞧,就要逛逛。”
然後又把做的梅花酥餅遞上來,“我們那邊新摘的梅花,做了些酥餅,給王爺和王妃嘗嘗。”
南昌王妃就連忙叫人接下來,道:“費心了。”
朱仲鈞就趁機道:“二哥,你們家昨夜是誰吹笛子?很好聽,能不能教教我?”
南昌王就看了眼南昌王妃。
王妃笑着道:“王爺聽差了。咱們這邊沒有樂工,家裏更無人善笛。再說,半夜吹笛,其聲嗚咽,也是凄涼之音,預兆不吉。入了夜,就算也有擅長,也不敢僭越吹的。”
朱仲鈞撇嘴,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南昌王便道:“是不是六弟那邊府裏有人吹?”
朱仲鈞委屈道:“不是,不是!是你們這邊!”
隻差要哭了。
南昌王就忙叫人端了酒肉上來。
野豬肉原本就香,又是秘制過的,清脆爽口,朱仲鈞大快朵頤,就把吹笛之事忘到了腦後。
王妃在一旁布菜。
顧瑾之也隻得站起身。
“顧小姐坐。”王妃幾次說。
顧瑾之自然推辭。
因爲有廬陽王在座,南昌王正妃都不敢同席,何況顧瑾之?
朱仲鈞卻緊緊拉她。
顧瑾之在他耳邊說着什麽,他嘟嘴,隻得放開了顧瑾之,可臉上很不高興,筷子也放了下來。
南昌王這才道:“都坐吧。自家兄弟,客套什麽?好好吃頓飯,别掃興。”
他是個很重規矩的人。
要不是廬陽王不高興,他是不會說這話的。
王妃隻得坐下,顧瑾之就挨着廬陽王坐了。
南昌王斟的酒,有點烈,朱仲鈞喝了兩口之後,臉就開始發紅。
王妃就忙叫把酒盞撤下去,怕廬陽王吃醉了。
飽食一頓,朱仲鈞就要走了。
南昌王也沒有多留他,和王妃一起,親自送到了垂花門口。
回去的路上,朱仲鈞問顧瑾之:“局布得如何了?”
“布好了,等君入甕。”顧瑾之道。
朱仲鈞就依靠着她的肩膀,眯着眼睛打盹。
她身上,有種淡淡的清香,似陽光曬過的草地。
他總能想起念初中時候的顧瑾之。
那時候,她是最好的同桌了。
應該說,顧瑾之小時候特别單純。在初中,班上大半的女生跟她要好。除了她長得沒有威脅性之外。她是個特别熱心的孩子。
幫同學抄個昨夜,帶個早點,買個零食,她都跑得很開心。
她很細心,關心每個人。
男生們也覺得她像乖巧的小妹妹。
隻是她不怎麽跟男生說話,乖乖的,衣裳都是幹幹淨淨,梳着馬尾辮,頭發有香波的清香,記不得是什麽味道。淡淡的。很好聞。
說白了,她沒什麽個性。
幹淨又單純的孩子……
朱仲鈞念完初中就出國了。後來他就再也沒遇到過像她那樣的女孩子。也有跟她一樣素淨淳樸的,也有跟她一樣幹淨整潔的,也有像她一樣笑容溫和的。也有如她般單純熱心的。
可沒有一個人。讓朱仲鈞覺得舒服。
他在國外的時候。沒給父母家人寫過一個字,也沒打一個電話,卻給顧瑾之寫了三封信。
内容很簡單。瑣碎又中肯的問候。
他卻沒有收到半分回信。
寫第一封的時候,他還在想,也許是弄丢了,畢竟跨越大洋寄信,不小心丢了也是可能;第二封,就是帶着幾分期盼;到了第三封,仍是沒有回音,他就再也沒寄過。
後來結婚了,他也沒問過顧瑾之爲什麽不給他回信……
他的初戀,敏感又脆弱。
他驕傲不肯示人,失敗了,他隻當不存在。
而此刻靠着顧瑾之,放佛又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酒勁浮上心頭,朱仲鈞突然問:“我給你高中寄了三封信,你爲什麽沒回我?”
顧瑾之還在想昨晚的事,突然被他打斷,她隐約沒聽清楚,下意識反問:“什麽?”
朱仲鈞又覺得怪沒意思的。
沒回就沒回,什麽了不起。
“沒什麽。”他道。
他繼續眯着眼睛打盹。
“什麽信?”顧瑾之問。
朱仲鈞有點煩躁,啧了一聲,阖眼裝睡不回答。
“說啊。”顧瑾之推他,“怎麽說了一半?你說什麽沒回你?”
“不知道!”朱仲鈞煩躁的說,然後不靠在她身上了,起身往車壁上靠着,又阖眼打盹。
顧瑾之蹙了蹙眉。
馬車又從廬陽王府門前經過,回到了顧宅。
雪漸漸停了,有點微風。
顧瑾之把鬥篷攏了攏,和朱仲鈞進了家門。
回到正院的時候,宋盼兒還沒有吃飯,在等他們。
得知他們在南昌王府裏用過了,她這才吩咐丫鬟們去把她的飯端上來。
顧瑾之就回自己的屋子,
朱仲鈞亦步亦趨跟着她。
看到他們回來,祝媽媽等人又是捧熱水淨面,又是捧手爐暖手。
忙碌一通之後,顧瑾之依舊坐在東次間的炕上寫字,朱仲鈞拿着本書看,心思卻在飄渺着。
顧瑾之突然問他:“昨夜那人,要是沒死呢?”
“……那麽長的簪子從後頸紮進去,又沒有西醫輸血急救,不死也說不得話。”朱仲鈞回神,對顧瑾之道,“應該是死定了的。就算他沒死,說我有問題,誰又能信他?”
也是,隻要皇帝覺得朱仲鈞沒問題就好。
顧瑾之的心有安了下來。
她慢慢寫着什麽,一筆一劃,心思也不在寫字上。
過了大約兩刻鍾,二門上的小厮告訴小丫鬟,說千蘭姑娘來看王爺了。
小丫鬟又進去通禀了宋盼兒。
宋盼兒一陣不高興。
她生怕顧瑾之對付不了千蘭,便吩咐屋子裏的海棠:“去請了小姐和王爺到這裏來。”
又告訴小丫鬟,“把千蘭姑娘叫到這裏來。”
海棠忙去了。
朱仲鈞就看了眼顧瑾之。
顧瑾之笑了笑。
看來昨晚朱仲鈞的猜測分毫不差,那人果然是廬陽王府的。
如今,蛇開始遊走了……
朱仲鈞牽了顧瑾之的手,往正院而去。
千蘭正坐在宋盼兒東次間的錦杌上,小心翼翼和宋盼兒說話:“……五年前才到王爺府上,是家父求王爺收留的。”
宋盼兒又問她:“你父親是做什麽的?”
得知是安徽都指揮使,宋盼兒臉色變了變。
那是封疆大吏呢。
居然把女兒送給廬陽王?
這些個臭男人!
朝廷将來知道了千蘭的身份,将來偏妃是跑不了的。
宋盼兒臉色有些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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