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節誅殺

今晚的雨并不大,隻是風太急。

坐在船艙裏的人,看不到外面,隻會感覺到風搖船身,十分慘烈,以爲雨也很暴。

秦申四去了顧延臻那邊下棋,而後發起大風,他就不好回來,估計還在那邊說話。

顧三爺乘坐的那船大,有兩個側艙可以卧。

陳煜朝右眼直跳,總感覺今晚會發生點什麽。

十幾日前他預感有異,心一直都沒有放下來。

他也和秦申四商議過,想離開顧家的船,另外租賃一條。

隻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顧三爺待人熱情,并不是虛假。沒有正當的理由,他大約會極力挽留。

傍晚說顧三爺說,明日到了鎮江府,準備歇一日,陳煜朝心裏就有了打算。他到時候借口不舒服,留在鎮江府吃藥,然後再自己租船北上,和顧家錯開。

秦申四和姜通依舊跟着顧家。

到時候,讓秦申四和姜通帶着證據北上,上書皇帝,他随後就到。

萬一出事,他和姜通也不至于全軍覆沒。

姜通是天朝派往安南國的禮部侍郎,他雖然拿着安南國的俸祿,卻是天朝的官。

姜通等于朝廷派在安南國的長期欽差,他的話,甚至比陳煜朝的話更有說服力。

陳煜朝哪怕不能自保,也要保住姜通。

“姜大人,我心裏很不踏實。”陳煜朝跟姜通說話,“總感覺今夜會發生什麽。”

“王爺安心。”姜通勸他,“依老臣所見,王爺此行是隐秘無人知的。”

**公主相信陳煜朝。可如何安排陳煜朝北上,成了件棘手的事。

要是重兵護送,難保路上不惹人生疑。

隻有陳煜朝和姜通,也是紮眼。

而後,就是顧家上京。

**公主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把陳煜朝往顧家船隊裏一塞,萬一有人存心打聽。也知道這隻船隊是顧家三爺的。疑不到陳煜朝頭上。

顧家大老爺如今是皇帝身邊最紅的寵臣,地方上的任何勢力,都要忌憚三分。

讓陳煜朝和姜通跟着顧家單槍匹馬上京,雖然是步險棋,卻也是最好的選擇。

**公主問陳煜朝,敢不敢冒險,陳煜朝答應了。

他當然敢冒險。

安南國地方小。軍隊不足。

胡氏父子更不敢派大量的人到天朝殺陳煜朝。

所以,追殺陳煜朝的, 一直都是一夥人。

他們大約分了三隊,一共五十人左右。

大部分應該埋伏在京城。

路上有人堵截,被陳煜朝殺了十幾人。

依着他的判斷,在江南找他的。不會再多過三人。

“我倒是不怕,隻擔心出事,誤傷了顧家的人……”陳煜朝歎氣。

話音未落,他就感覺船身不同尋常。

他放佛聽到了吹風刀槍的金鳴聲。

他連忙打住了話,讓姜通躲到船艙裏去。

他拿了長劍,悄悄從船尾出來。

果然,船頭落了三個人,勁裝結束。就是上次追殺他的那批人餘下的。

他們也是分段堵截陳煜朝。

在黃河以南的。隻有二十人。

已經被陳煜朝殺得隻剩下這三個了。

陳煜朝連忙伏下身子,從袖子裏掏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然後快速起身,朝船頭的刺客甩過去。

風雖大,可是他的臂力更大,匕首就穩穩的,從船尾飛向船頭,紮中了其中一個刺客的心窩。

那人慘叫一聲,掉到了河裏,多半活不了的。

另外兩人,就沿着窄窄的船舷,快步朝陳煜朝奔來。

陳煜朝乃是以靜制動,他占了先機。

一劍又刺中了另一個刺客的喉嚨。

三個人,就隻剩下了一個。

陳煜朝心裏非常鎮定,他是穩赢的,隻要殺了這個,江南這一路會很安靜。

不過,這些人肯定給京城那邊傳信了,水路是再也不能走的。

剩下的那名刺客知道自己不敵,同伴死了兩,他一個人是制服不了陳煜朝的。

他已經失去了機會,隻得先逃到山東去。

山東還有十個同伴,到時候再截殺陳煜朝。

他轉身跳上了另一條船,長劍砍船錨的鐵鏈,準備讓船順着大風飄走。

他也無奈。

他們這批從安南國來的刺客,有人擅長水性。

可餘下的這位刺客,他不會水。

這也是他爲何看到同伴死了,掙紮都不掙紮一下,直接逃跑的原因。

他們劃過來的小舟,早就不知道被風浪滾到了哪裏去了,他明知這大船笨重,也是唯一的選擇了。

船錨的鐵鏈很粗,他砍了半天,火光四濺,還是無法砍斷。

他焦急萬分,陳煜朝已經朝他奔了出來。

眼看着陳煜朝也上了這船,這名刺客隻得放棄,轉身往船艙裏跑。

船艙裏倘或有公子小姐,抓住一個先保命再說。

他用力打開了船艙的門,就聽到了女人孩子的尖叫聲。

刺客很煩這種吵鬧聲,準備呵斥,女人和孩子的尖叫聲變得更加強烈。

他感覺有人靠近他,腳步輕快,還有半縷馨香。

然後,一雙手在他後背重重捏着,他隻感覺從脖子之下,骨頭放佛被裂開,劇烈的疼痛毫無預兆襲來。

他吃痛,連呼叫都來不及,眼前一黑,手腳都軟了,攤在地上。

然後,陳煜朝也趕了過來。

他一把抓起攤在地上的刺客,長劍捅進去,順手丢到了河裏。

三尺高的風浪,不停将河水往甲闆上灌水。

三個刺客解決得并不費勁。

陳煜朝一把關了顧瑾之船艙的門,他自己站在外面,把顧瑾之等人關在裏面,讓他們别害怕。

姜通聽到外面的打鬥沒了聲息,這才敢探出頭來。

隻見陳煜朝蹲在顧七小姐那船的船頭,目光似夜狼,鋒銳打量四周,偵探還有沒有情況。

看到伸出頭來的姜通。他擺擺手。讓姜通趕緊躲回去。

而後,他一個人蹲在船頭,片刻不敢松弛。

船家已經睡熟,顧延臻那邊也歇下,秦申四因爲風雨太急,沒有回來,歇在顧延臻船的小艙裏。

姜通不敢睡。一直留意外面的動靜。

陳煜朝迎着風雨,在顧瑾之這船的船頭枯坐,守護。

船艙裏的顧瑾之姐弟三和媽媽、丫鬟,沒人敢出半點聲兒。

大家都縮成了一團。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外頭除了呼嘯的風浪,再無其他聲音。顧瑾之才開了船艙的門。

陳煜朝警惕轉過身來。

他一直半蹲在船頭。

臘月的風,冷得能将人凍成冰棍,加上雨浪,隻怕再強的人也扛不住。

顧瑾之低聲呵斥:“回船艙去!”

陳煜朝沒動,不解看着她。

“回你的船艙去!”顧瑾之聲音更加肅然,“還不走,我拿了船篙戳你!”

她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說得非常認真嚴肅。

陳煜朝唇角就有了苦笑。

他身上都涼透了。身子有些抖。

再這樣凍下去。他自己先僵了,遇到強敵隻怕不是對手。

“……我在你這邊暖暖就好。”他是怕再出事。

“回你的船艙去!”顧瑾之重重将自己的船艙門關了。

陳煜朝無法。隻得跳到了自己的船上。

姜通連忙給他尋了幹衣裳換下,又把暖籠推給他。

陳煜朝抱着暖籠,一晚上都不敢再睡。

他在回想顧瑾之。

黑暗中,那個刺客好似那麽癱下去了。顧瑾之手裏沒有任何兵器,她就那麽随手一捏,刺客就好像全身被抽了筋骨。

她好像捏的是刺客後頸……

陳煜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心悸:原來大夫也這樣厲害嗎?大夫的手,比兵器還要厲害嗎?

顧瑾之更是一夜未睡。

她兩個弟弟吓壞了,兄弟倆瑟瑟發抖了一夜。

倒是顧延臻和宋盼兒那邊,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睡得安詳。

到了寅時,大風漸漸停住了。

每條船都都兜了半船的水。

剛到卯時,船家就醒了,準備給衆人做早膳。

外面的天還是漆黑的,顧瑾之聽到船家吩咐他們的女人點燈,把外面甲闆上的水舀幹淨。

顧瑾之也點了燈,準備往母親那邊去。

陳煜朝聽到她這邊的動靜,也急忙從船艙裏出來。

她看到顧瑾之吩咐船家架搭闆,就一個起身,躍到了顧瑾之面前。

他聲音有些啞:“七小姐,我有話跟七小姐說!”

他知道顧瑾之要去跟顧三爺和顧夫人告狀。

顧瑾之看着他,眼神沒有起伏:“說什麽?”

“七小姐,進來再說。”他把顧瑾之往他的船艙裏拉。

顧瑾之順着他的手,進了船艙。

姜通忙出去。

“瑾之,昨夜之事,你不要告訴三爺和夫人,我到了鎮江府就自己離開。”陳煜朝望着她,緩緩說道,聲音有些萎靡。

他不再喊她七小姐,而是直呼她的名諱,把她當朋友一樣推心置腹,希望能得到顧瑾之的諒解。

他知道她的閨名。

顧瑾之的眼神就冷了,帶了幾分寒魄。

“你離開了,旁人還是記得這幾條船,我們怎麽辦?”顧瑾之聲音冷然道,“你還想蹭到鎮江府?”

說吧,她起身又要走。

她絲毫不像個小姑娘,吓得啼哭問陳煜朝到底何人。

她冷靜又犀利點明利弊。

陳煜朝被她的話說的啞口無言。

的确是,這幾條船,已經不能坐了,他一走了之,還是惹了麻煩,應該讓顧三爺知道。

隻是,應該如何解釋呢?

“瑾之……”他眼底有了歉意。

顧瑾之已經起身,走了出去,絲毫不爲所動。

陳煜朝沒敢再攔他。

他隻得跟着顧瑾之,去了顧三爺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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