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将彼岸曼陀羅帶回軍營,坐在中軍帳裏,靜靜的看着她,足足有兩個時辰,不言不動,像是泥塑木雕一般。
楊玉環甚爲驚恐,私見舍瓦:“國師,陛下帶回了彼岸曼陀羅,一直看着她,一動不動,已經兩個時辰,這是爲什麽?”
舍瓦微笑,用了飽經滄桑的語氣說道:“本座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麽,恐怕你以爲陛下被她迷住啦,甚至以爲她的美是自己沒有的,我沒有猜錯吧?”
楊玉環輕咬玉唇,緩緩的點了一下臻首,儀态萬方。
舍瓦笑:“世上多美人,可是美中有絕品,此數寥寥,玉真你正是其中之一,你的美,是中土女人之極緻;彼岸聖母的美麗,可算是西域女人的極緻,你們一樣讓男人瘋狂,本無高下之分,可是你是陛下的知己,而她不是。”
“很快就是啦。”楊玉環的眼中有慌亂意。
“那也不必煩惱,試問玉真,天下間有多少男人爲你着迷?”
楊玉環笑,一種深深的自豪油然而生。
“那你當可理解,如你一般出色的男人,是多少女人的夢想,陛下肯定是其中之一,也許是世上最好的那個,你可有異議?”
楊玉環不由自主的搖頭。她不能欺騙自己的内心,唐朝是可以将李隆基比下去的男人。
“一切随緣吧,世上最好的男人,理應擁有世上最好的女人,就算不止一個,這是男人的野心;何況,在世上最好的女人的眼中,沒有野心的男人,就不會那麽讓她們沉醉啦。”
“多謝國師,我想出去走一走。”楊玉環的眼中有幽怨之色。
“去吧,老衲會轉告陛下的。”
看着楊玉環青煙一般的離開,舍瓦歎息:“想不到,楊玉環這樣的女人也會傷心!她早已經該看破一切,了無牽挂啦!”
“咕咕。”
一絲細微的聲音将唐朝從凝望中驚醒,他看到美麗女人臉上的一抹豔紅,立即明白彼岸聖母尴尬的緣由——她的肚子在叫。
前前後後,中軍帳裏,唐朝呆望了彼岸曼陀羅四五個時辰,竟然沒有絲毫的厭倦,反而神清氣爽,如臨仙境,本該有的殺意全無,心中天人交戰。
“來人,進膳。”唐朝微笑賠罪,“實在抱歉,該是用飯的時辰啦。”
門外很快送進膳食,彼岸聖母一言不發,舉筷就吃,吃得津津有味。
但她至始至終,沒有和唐朝說一句話,像是一個花瓶,任由唐朝欣賞。
“聖母,你剛才爲什麽不回答朕的話?按照常理,你是我的階下囚,想要活命,怎能如此無禮?更何況,你怎麽知道這飯菜之中沒有毒?”
唐朝等彼岸曼陀羅食用完畢之後,微笑再問。
“你解開我全身的穴道,我就和你說話,我是大食的聖母,就算被擒,也是有尊嚴的。”
唐朝躊躇。這女人話是同意和自己說了,可是要自己給她自由身,那可是大大的危險。以她這樣的武功毒術,有了前車之鑒,想要再一次的擒住她,難如登天。
當然,最使唐朝覺得難受的就是,如果傷了她或者是殺了她,卻又覺得可惜。
“來人。”唐朝忽然高喊。
傳令官近前,唐朝吩咐:“傳令下去,以國書付禮部侍郎容全,告知燕國史思明,說彼岸聖母已經被朕生擒,朕要他親自斬下自己左手的尾指送來朕的中軍,朕若是驗明無誤,自會歸還彼岸聖母。”
狼正軒在賬外大叫:“陛下,萬萬不可。”
和狼正軒一起躲在賬外偷聽的還有舍瓦、郭子儀、李光弼、鐵慕容、李南靖、隆多等親衛大将。
唐朝一驚:“你們都在外面,一起進來吧。”
以他的功夫,自然立即知道賬外有什麽人,可是剛才一心在彼岸曼陀羅的身上,竟然未能察覺,深爲警惕。
所有人跪地不起,更不敢拿眼睛看彼岸曼陀羅。
狼正軒口稱:“陛下恕罪。”
“你何罪之有?”唐朝沒好氣的問。
“陛下息怒,史思明背信棄義的小人,他不可能拿自己的手指來換彼岸聖母,況且,區區一根手指,太便宜他啦,彼岸聖母可是大食的珍寶,有了她,我們可以向哈倫哈裏發施壓,甚至讓他們派兵幫助我們奪取範陽,怎麽能夠資敵?”
唐朝冷笑一聲:“你們呢,是不是和鎮南王的想法一樣?”
除了舍瓦颔首,所有人都默不作聲。
唐朝收起憤怒,緩緩說道:“鎮南王和國師的想法不錯的,可是,禮部侍郎何在?”
容全在帳外答道:“微臣在。”
“立即按朕的吩咐去做。”
“是。”容全快速離去。
狼正軒和舍瓦的臉上有怒色,舍瓦說道:“陛下,忠言逆耳,您是不打算聽我們的規勸啦?”
“非也。”唐朝以手撫摸舍瓦的肩膀,“義父,孩兒之所以這樣做,隻是爲了看看史思明對彼岸聖母是不是真心相愛,聖母,您不是也想知道答案嗎?”
彼岸聖母一雙美目看着唐朝的眼睛:“不錯!隻是本座懷疑你的動機,你是想要離間我大燕陛下的交情?”
狼正軒冷笑:“世人皆知,你和史思明豈止交情而已,那是情深意重,否則的話,燕國有難,你怎麽會親自前來?”
見彼岸聖母默不作聲,唐朝說道:“聖母閣下,若有真情,又怎麽害怕離間呢?你覺得史思明舍得砍下一根手指來救你嗎?”
彼岸曼陀羅一聽,臉上少有的露出擔憂,良久才說道:“會的,他一定會的。”
唐朝繼續有問:“聖母,你可知道我爲什麽要他的一根手指,尾指?那是因爲他的左手尾指很特殊,是個六指,你和他朝夕相處,騙得過别人,騙不過你,不是嗎?”
彼岸曼陀羅的眼裏有微微的淚影:“就算如此,他用一根假的手指,我也不會揭穿他的,就這樣我也可以得到自由?以我對你的判斷,我不相信你是這樣的人,你是在耍我們。”
“當然不是。其實,告訴你真話也沒有什麽,不知道爲什麽,擒住你之後,靜靜的看了幾個時辰之後,我發現我很欣賞你,像是你這樣的尤物,若是像殺一個尋常探子一樣随便殺啦,我下不了手。”
震驚。
所有人的臉上都是震驚,包括彼岸曼陀羅。
沒有人會想到唐朝作爲新唐皇帝之尊,居然當着自己不少高手心腹的面講出了愛慕之言,如此纡尊降貴,恐怕隻有一種解釋——唐朝真的爲彼岸聖母着了迷。
“你——不是騙我的?”彼岸曼陀羅有一絲絲的感動,可是,也僅限于感動。她的内心早已經屬于史思明,從來就是古井不撥,就算有再多的男人喜歡她,她也隻鍾情于一人,她在真主的面前不知多少次的禱告過。
可是連唐朝這樣的男人也對自己動了心,她的心中還是有一些震撼的,老實說,她看出了唐朝的情意,面對唐朝這幾個時辰的時間,她也目不轉睛的看着唐朝,在心中驚歎,果然是個絕好的男人,她甚至動過念:若是更早的時候遇到唐朝,或許自己的心就會另有所屬。
唐朝按住自己的胸膛:“當然不是!爲了表達我的誠意,朕向您發誓:朕這一生,絕不會殺你,若是你将來遇到危險,縱然是千裏萬裏,朕也會前來相救,隻求你餘生美好!”
彼岸曼陀羅的眼中落下淚水:“什麽,你——可以爲我做到這一點?”
她無法相信,可是唐朝的虔誠深入了她的骨髓,她感受到了至誠之意,似乎此時的唐朝,正在将自己的五髒六腑翻開向她證明自己的情意。
她感受到了,深深的感受到了,全身戰栗:“用不着,您用不着這樣的,你的後宮之中五彩缤紛,應有盡有——”
“不!”唐朝輕輕的握住她的玉手,用了虔誠的聲音說道,“聖母,您誤會啦,在我心中,您不僅僅是一個女人,你和我是平等的,我——心悅你,用的是全心全意,容全很快就會回來,若是史思明真的将舍得自己的左手尾指,朕答應他,放了你,完完全全的放了你!”
“陛下。”狼正軒再次叫了起來,磕頭咚咚有聲。
唐朝微笑的看着狼正軒和舍瓦憤怒的臉色:“國師,鎮南王,你們的忠心朕已經看到了,爲什麽不能相信朕一次,萬一,我是說萬一,史思明連自己的一根尾指都舍不得呢?”
“陛下,臣該死,誤會您啦,您——您是想讓聖母看穿史思明的真心,赢得美人的心?”
除了彼岸聖母,所有的人笑起來,唐朝羞赧搖頭:“錯錯錯!”
“爲什麽?”狼正軒大叫,就連彼岸曼陀羅也是疑惑:難道他費盡心機,不是爲了我?
“彼岸曼陀羅姑娘,朕可以告訴您,我之所以這樣做,是想讓你看清史思明的真面目,不要嫁給他!可是,朕不需要你感激我,更不需要你報答我,若是——若是您并非真意心悅我,朕會讓你自由的行走于江湖,就算朕擁有四海天下,您明白嗎?”
彼岸曼陀羅忽然有些感動,摔開了唐朝的手,抽抽噎噎的哭起來,和所有的人一起,等待容全帶回那個未知的結果——史思明舍得一根尾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