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的唐朝早已經召開過邺城最高軍事會議,分派好攻打邺城的種種任務,坐鎮中軍,靜靜等待夜晚的降臨。
唐朝端坐中軍帳,忽然心有所感,命舍瓦随行,潛入這邺城之中。
以唐朝現在的武功,即使孤身一人,也足以面對任何危險而無性命之憂,帶上舍瓦,那是萬無一失。唐朝身上即使沒有穿防身保命的金麟藤甲,單單是他絕世無匹的輕功,就可以自在的馳騁于世間任何危境。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
一種對世事玄妙的感知,使得唐朝感覺到機會的來臨。
修煉武功,達到明勁的中期,已經可以爲将,更不用說達到明勁巅峰的高手,一個個都可成爲世間的英雄,可是,要達到化境,一百個明勁巅峰的高手,頂多有五根手指之數。
世上本來絕少有人武功可以抵達化境,但是亂世卻不同——亂世催生強者。
兵越戰越勇,人越練越強。
往往戰争中會出現強者,隻有更強的人才能活下來。
自身武功平穩修煉到化境的,除了孫思邈、李白、李隆基、鐵幕容、李南靖、房遺山和于傑等寥寥數人之外,都是在戰争中催生出來的,唐朝、舍瓦、安祿山、史思明、霍傷、狼正軒、李格桑、高仙芝、郭子儀、專信、隆多、章仇兼瓊、柴榮、郭瑷、李亨、陳玄禮、魚朝恩、馬正章、牛僧儒、安慶緒、安慶恩、史朝義、史朝清、安守忠、田承嗣、孫孝哲、蔡希德、崔乾佑等人,莫不如是。
後世熟讀達爾文進化論的唐朝十分清楚,唐朝亂世,法則毀壞,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發揮到極緻,不殺别人就自己滅亡,對武學修爲的提升,有強大的驅動力。
尤其是在戰場上,更是如此,弱者死亡,強者生存。
往往一次真正的戰役,慘烈的戰役,可以催生出不少的高手,尤其是武功已有根底,隻差臨門一腳即将突破境界的人,往往能夠取得突破。而能夠在多次戰争中屹立不死的高手,則極有可能武功越來越強,甚至達到化境的層次。
果然是一個好機會。
唐朝和舍瓦隐身在一片屋瓦之中,眼中有歡喜之色。
舍瓦之于唐朝的感應能力,有一種盲從的信任。換了是郭子儀或者是李白,絕不會随唐朝一起到邺城“冒險”。
兄弟争位,正是自己出手對付史思明的絕好時機。
唐朝清楚,這樣做,未必光明磊落,可是戰争非是江湖上的決鬥,早一日奪取天下,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卻是更大的收獲,即使用上一些手段,也說不得啦。
“你們都退後。”史朝清下達了命令,他身後的家将武士立即退後一射之地。
崔乾佑白皙的臉上顯現出一絲喜色:“多謝殿下信任。”
史朝清就有點不耐煩的說道:“現在你總可以說了吧?”
說實在的,他很想蹂躏一下崔乾佑,這人以前對他羞辱過,現在找到機會,本想好好的整治他一番然後殺死,想不到此人有經天緯地之才,爲了活命,竟然肯投靠自己,那又另當别論啦。
“殿下,您現在身爲老三,想做太子,大大的不利。”崔乾佑語出驚人。
此時的史朝義躲在一處宅子中,雖然将功力提到最高,卻是絲毫聽不到兩人在說什麽,因爲史朝清身邊将士退後一射之地,他也隻得相機退走,不然很可能會被發現。
隻有唐朝,絕世内功,雖然所處之地比史朝義更遠,卻也依稀能夠聽到史朝清和崔乾佑兩人之間的對話。
“這個崔乾佑厲害,嘴巴上像是抹了油。”唐朝微笑。
舍瓦什麽都聽不到,赫然看着唐朝:“陛下耳力,驚世駭俗,我竟然什麽也聽不到?”
唐朝豎起中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就聽到史朝清的聲音遠遠傳來:“是是,崔先生,爲也知道,那爲該怎麽辦?”
他靠近了崔乾佑,兩人小聲交談。
崔乾佑睜大了一雙吊眼睛,鄭重無比的說道:“實不相瞞,殿下,如果不是您對我有活命之恩,我也不會選擇輔佐殿下,因爲在我看來,跟随殿下,十分危險,甚至随時都有性命之憂,殿下該不會怪我危言聳聽吧?”
“不會。”史朝清遲疑的搖頭,臉上有恐懼之色。對于自己的兄長史朝義,他是深知的,武功才略,都不在自己之上,他深深忌憚。
“不錯。殿下是個明白人,自古以來,帝王都立長不立幼,想必當今聖上也是這樣做,殿下排行老三,想要登上太子之位,将來掌握大燕國朝政,本來難如登天,可是事在人爲,就看清殿下是不是有這個野心啦,殿下,您有嗎?”
史朝清看着崔乾佑的眼睛,久久的不說話,但是點了點頭。
“那就危險啦。殿下,您不僅将來有性命之憂,即使現在,說不定也有看不見的危險,我是過來人,輔佐過先帝安慶緒登上大燕皇位,那可是腥風血雨,不堪回首。”
崔乾佑的眼中顯現出強烈的恐懼之意。
史朝清本來一副大局在握,掌握一切,決定人生死的模樣,可是聽了崔乾佑的話,臉色也變啦:“你不用吓我,我史朝清不是吓大的,什麽樣的人我沒有殺過?哼,殺我?害我,誰敢?”
他翻了翻自己的白眼,一副六親不認的模樣。
遠處的唐朝點頭:“從面相看,史朝清此子鷹視狼顧,有反叛之相,典型的白眼狼,這種人危險。”
舍瓦道:“面相之說有些荒誕,有何依據?”
唐朝苦笑:“我自然沒有依據,可是諸葛孔明當年觀魏延腦後生反骨,此子相貌,像極了古之魏延。”
舍瓦笑:“是否應驗,我們或許能看到。”遂不再言語。
“殿下不必生氣,您心知肚明,史朝義敢的,他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史朝清不答,沉默良久,颔首說道:“崔先生所言甚是。可就算是這樣,難道我大哥,他現在就要對付我?”
他本來還有點不相信,可是崔乾佑笃定的眼神告訴他“是的”。
“清殿下,您覺得呢?”崔乾佑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史朝義。
“我——我不知道——”史朝義很空虛,空洞的支吾着。
“殿下,您知道,您知道的,您父皇今日登基爲大燕皇帝,可是他今日顯然來不及立下太子,究竟是誰做這個太子,史朝義,殿下您,還有您别的兄弟,都有可能的。殿下,您連我也瞞不過想做太子的野心,難道能夠瞞得過你大哥史朝義?”
史朝清躊躇,陷入了沉思,回味。
良久之後,史朝清搖頭:“瞞不過,可是男子漢大丈夫,我何必瞞他?”
崔乾佑豎起了大拇指:“殿下好氣魄,隻有您這樣的人,才能君臨天下,小人我看好殿下您,可是,也正是因爲這一點,您大哥史朝義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您,因爲世上打擊政敵最好的方式,就是——”
崔乾佑做了一個歌喉的動作。
史朝清的臉上顯現出殘酷的神色:“不錯,他可能會這麽做的,哦不,他——他一定會這樣做的,原來——原來我和你一樣,我也很危險。”
崔乾佑的臉上露出一絲狡猾而得意的笑容,随即無比鄭重的說道:“殿下,事情正是如此,換句話說,即使殿下不起殺史朝義之心,他也不會放過您的,我在大燕日久,對史朝義的了解,遠遠超過了了解殿下您,實不相瞞,殿下,當時在先帝安慶緒的眼中,史朝義也是眼中釘,我們重點關注的人物。”
“是嗎,在你看來,我大哥史朝義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堅強隐忍,心狠手辣。”
崔乾佑用了誦讀一般的聲音說出這幾個字。
“不錯,完全正确。據我所知,他經常在父皇和我的面前鬼鬼祟祟的做事情,我和他雖然時常見面,可是竟然對他所知甚少。”
崔乾佑就不斷的點頭:“不錯,史朝義就是這種人,殿下有這種感覺,那就說明,即使您父皇不是今日在邺城登基,他也早已經把你看成是敵人,是對手,以前倒也罷了,您父皇不過是安祿山手下一個大元帥,即使封侯拜相,你們兄弟争的最多也就是個公爵之位,而且先帝安祿山殘忍好殺,誰都保不準自己的腦袋什麽時候落地,功名爵位的争奪要淡得多,可是現在,争的是太子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還能不争破腦袋嗎?”
“崔先生,我先前對你失敬啦,請受我一拜。”史朝義真的拜了下去。
崔乾佑颔首,接受了他的禮節,充滿感情的說道:“多謝殿下看重,小人感于殿下的再生之德,決定肝腦塗地,爲殿下效死,絕無貳心,請受我三拜。”
崔乾佑三拜九叩,投身史朝清門下一事遂成定局。
當下,史朝清親自給崔乾佑松綁,神色歡喜。
“謝殿下大恩,請收下這個東西。”崔乾佑一得自由,就從褲裆下面摸出一個水晶瓶子,鄭而重之的交到史朝義的手中。
“這是什麽東西?”
“這就是千香百味散,也叫迎面一陣風,摧心斷腸紅丸,我本來以爲随着我的死,這種絕世藥物就要在世上失傳,想不到殿下饒了我的性命,我無以爲報,現在獻出來,以表永不背叛的忠心。”
“什麽?”史朝清将藥瓶搶在自己的手裏,眼裏射出貪婪無比的光芒:“這就是傳說之中,從新唐皇帝唐朝手種流出來的紅碳,即使是化境的高手,百毒不侵的人,也會不知不覺着了道兒的東西?”
史朝義的臉漲紅,激動到極點。
刹那之間,他知道自己擁有決定任何人生死的東西,這種激動,難以言表。
崔乾佑靜靜的看着史朝清:“正是,殿下,您以後不僅随時可以決定小人的生死,也可以讓你大哥史朝義——”
崔乾佑沒有說下去,但是眼神之中有一種殘忍的快意。
史朝義大喜,狂喜,卻忽然冷靜下來,抓住崔乾佑的肩:“你有這種東西,剛才爲什麽不悄悄的用出來,幫助自己逃出去?你不想離開邺城這個是非之地?”
崔乾佑歎息,深深的歎息:“殿下,看來您是高估了這種藥物的厲害,其實,它的作用雖然強大,但是也有弱點。”
“什麽弱點?”
“這種藥物雖然無色無味,制人于無形,可是他不是毒藥,而是麻藥和緻幻藥的結合,不能立即緻命,而且,對付武功越強的高手,所用的時間要更多,釋放這種藥物,需要在上風口,以免波及到自己,在密閉的空間之中,效果最好,今日即使小人我釋放這種藥物,在空曠之地,根本就傷不到你們分毫。”
崔乾佑鄭重的說道。
“不管怎樣,你的忠心,我史朝清絕對相信,以後,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的兄弟。”
史朝清這幾句話倒不像是假話。
“多謝殿下,不知殿下想過沒有,回去怎麽向父皇交待,您本來是來殺我的?”
“是啊,這——倒是有點棘手——”史朝清抓耳撓腮,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殿下,您隻需要回去告訴您父皇,就說崔乾佑真心投降,願意将安慶緒秘密私藏的寶藏獻給他,想必皇上會赦免我的。”
“你——你真的知道寶藏?”
崔乾佑搖頭:“哪有什麽寶藏,不過要保全性命,總要找個理由。”
“可是——可是欺君之罪當誅,那可怎麽辦?”
“殿下,您在史朝義的身邊,他肯定會随時暗算你,不如趁取寶藏的這個機會,殿下帶着我去北方,以殿下手中的實力,殺人搶劫,金銀珠寶還少得了嗎?”
“逃?我爲什麽要逃?你不是說幫我奪取太子之位嗎?”
崔乾佑歎息,深深歎息:“殿下,并非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邺城注定會失守,潼關也守不住的,新唐的強大,難道我們還不清楚?所以,先保住自己的命,先保全自己手中的将士,才是奪取太子之位的基礎,别的,都不用去管他。”
“你要我走,到北方去招兵?”史朝清躊躇不已。
“是啊,孫孝哲厲害,當初招攬了十萬精兵在關外,駐紮在木陽城,可是他還來不及使用這支精兵就已經死啦,木陽城靠近突厥,天竺,正是我大燕國的後方,我以人頭擔保,陛下抵擋不住唐朝的進攻,最終還是會回到那裏的。所以,隻有在那裏,才是你和史朝義争奪太子的主戰場,何不捷足先登呢?”
“離開,真的要離開?”史朝清忽然有點舉棋不定。
崔乾佑趕緊下說辭:“殿下,您手中的兵力,不過是五萬人,留在邺城,就算不陣亡,也會損兵折将,木陽城的十萬精兵可是群龍無首,一旦我們掌握在手中,您父皇就算不看重您是長子,也會對你另眼相看的,最重要的,史朝義傷害不到你,我們可以找機會悄悄的殺了史朝義,哼,到時候,史朝義一死,您不就是大燕國天然的太子了嗎?”
“崔先生好計謀,隻是,我們既然已經遠離了邺城,怎樣才能殺得了史朝義?”史朝清好生難以決斷。
“這就是我們的高明之處,如果這種時候我們派人殺了史朝義,誰也不會起疑心;就算我們的刺殺不成功,也可以等待機會,古人雲,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就是這個道理。不管怎麽說,殿下,做不做太子無所謂,最重要的,是要保住性命。到了北方,天高皇帝遠,自立爲王,也無不可,我們進可以攻,退可以守,有百利而無一害,爲什麽不去做呢?”
“多謝崔先生。”史朝清終于下定了決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