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在長安稱帝,定都長安的消息很快傳到太子李亨的耳朵裏面.
他暴怒之餘,卻也忍不住心中激蕩:安祿山早已經在洛陽稱帝,現在唐朝這小兒又在長安稱帝,而自己的老子李隆基膽小如鼠,一直龜縮在成都,倒是給了機會。
很顯然的,作爲天下兵馬大元帥,太子,李隆基天然的繼承人,他有點迫不及待的想得到李隆基的皇帝位。
雖然現在盛王李绮已死,但是永王李琳又是一個新的威脅。這小子日夜守在父皇的身邊,據細作傳遞回來的消息,都在說自己的壞話,别到時候重新打下了大唐江山,卻爲他人作嫁。因此上,他這段時間不斷的派人上表給李隆基,請求他将大位相讓。
不料奇怪的是,回書居然遲遲未能到達自己的手中。
于是他有些恐懼,父皇不回我這麽多次的上書,看來是想對付我了嗎?
人一切的**——金錢、權利、美色、名聲等等一切的一切,都來自于恐懼。
因爲恐懼,有些人甚至不惜殺人,李亨開始動了殺心。
其實,他也不是在上表之後才動了殺心,而是在之前。
父皇是什麽人,他比誰都清楚。當年的韋後,太平公主,這些都是真正的女強人,結果還不是一一死在他的手下。此人的手段之高明,的确使他産生畏懼。
不過現在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旦錯過,這大唐朝的皇位,就未必會落在他的手上,多半會被他身邊的李琳得去。
皇上的心思,那是善變得很。包括他對楊玉環的感情。
他本一直以爲自己的老子千方百計從自己手中搶了她去,定必比愛惜自己的性命更加愛惜她。但想不到在馬巍驿的時候,他卻抛棄了這個跟随他近二十年的女人。
他知道我恨他,一直都防備着我,如果天下再定,他會放過我嗎?
也許。
但自己熬到四十多歲,現在終于能夠獨立,爲什麽還要去看他的臉色?
終于,李亨下定了決心:這種事情,又不是我一個人幹過,當年太宗皇帝就曾經在玄武門幹過的。
他知道上書請求李隆基讓位的意思,和威逼他退位沒有什麽兩樣,不過他必須這麽做!
他知道因爲劍門關之敗他老子已經對他大大不滿了。
其實,當時李隆基求救的诏書他是收到了的,但是并沒有派出得力幹将比如郭子儀這些人去救援,而僅僅隻是虛張聲勢的派牛僧孺去帶兵二萬前去援救,在路上卻又軍行遲緩,到達的時候,唐朝早已經将李隆基殺得打敗,回到長安稱帝了。
結果,牛僧孺雖然被李隆基責罵,但是到底還是被李隆基留下,做了他的左右手。
而如此一來的結果,蔔固懷恩和王思禮這樣的大将反投到李亨軍中,使得他的實力大漲。
有了足夠的兵力,李亨也不怕什麽,再次派和田郡馬李良盛帶上自己的親筆信到劍門關軍中。這一次,李亨的措辭已經很強硬,其中有這麽一句:“父皇聖鑒,方今天下形勢,父皇傷重需要修養,而年紀高邁,賊酋安祿山和唐朝相繼稱帝,中原之地,若孩兒不繼承大位,則名号虧輸,不利複國之業。望父皇念高祖、太宗創業之艱難,傳位于孩兒,則對外既有皇帝之實,而對内亦可以約束群臣,以裨早日恢複大唐,還我舊都。”
和田郡馬李良盛帶書星夜前往劍門關關軍中,呈于李隆基帳下。
其時李隆基不服水土,已染上風濕之症,加之的确年紀不小,諸病纏身,尤其是斷臂的地方更是每日裏痛如骨髓,勉強接見了李和田。
看罷回書,李隆基忽然從塌上一躍而起,将這封書信撕了個落雪紛飛。
他先前一直是躺在塌上的。
“孽種!居然在這樣的時候提這件事情!他眼中還有我這個皇帝,有我這個老子嗎?這雜碎,這不明明是‘威逼’我退位嗎?”
罵完随即咳嗽起來,久久不止,蘭妃給他捶打多時,他才稍微的好了一點,卻仍然是一臉的血紅:“這孽種!他是想造反啦不是?和田何在?”
“臣在。”此時的李和田早已經吓得牙齒打顫。
他也知道這次來送信是九死一生,自己是李亨最信得過的人,李隆基暴怒之下難免不殺人,不過他自有打算。
“你回去告訴他。這一次我不寫回書,就說大唐朝的帝位,遲早是他的,叫他不要着急,好好的部署部隊平叛,若是他平叛成功,則我會立即将帝位傳于他手中。若是再三天兩頭來派人來提這件事情,我馬上另立儲君,将他調到我身邊來,我好好的再教導教導他。”
“是!皇上,不過,微臣以爲,陛下這樣做十分的不妥!”
“你是什麽東西?居然對朕說這樣的話,來人啊。給我拖出去,重打五十大闆,讓他長點記性。”這一來,李和田立即就被架了起來,當着李隆基衆多親兵的面給重打了五十大闆。隻打得這人龇牙咧嘴,差點昏死。
牛僧孺喝道:“這就是對皇上不敬的下場!告訴你,當今天下,隻有我們皇上才是唯一的皇帝,其他的人,都是亂臣賊子,将來沒有一個會有好下場。”
“回禀總管大人,我,微臣下面要說的話,其實不是微臣要這樣說的,而是太子再三叮囑要這樣說的。”
“什麽?”李隆基倒是有些意外,看來,李亨這小子是早有預謀啊。
手一揮:“說,他要你說什麽?”
“他要微臣對皇上說,他現在手上有大軍四十萬,手下将領衆多,個個都是骁勇無比,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都隻聽他一個人的話。皇上,微臣臨走的時候,太子就是這樣交代的。”
“孽種!他這是要弑父、弑君啊,是誰借給他的膽子?”
李隆基從來沒有想到,一直對自己恭敬無比,軟弱無比的太子,自己的兒子,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也許是我一直都錯看了他,太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陛下息怒。太子當時也再三叮囑了。隻要父皇同意退位,他可以尊重陛下爲‘太上皇’,一切軍政大權都還是在陛下您的手中。”
“哦。”李隆基一顆懸挂的心就暫時的落地,這小子還算有點良心。倒是知道進退,知道以他自己的那點才能,還不足以駕禦整個天下,隻不過是害怕我另立儲君,這才以身犯險,倒也不能完全怪他。況且永王一直就在我身邊,也難免使他不起疑心。
“哼!他倒是會盤算。他還說了别的話沒有?”
“回禀陛下。太子再三叮囑,若是陛下您盛怒之下将微臣殺了也就罷了,如果僥幸不死的話,則要告訴陛下,一旦陛下真的要另立太子,那太子就隻好自立爲帝。陛下恐怕也知道的,現在朝中大部分的官員,都願意追随太子,而更重要的是,太子手下有四十萬大軍。這些大軍的将領,都誓死效忠太子。到時候,即使沒有陛下您的诏書,太子一樣可以自立爲帝。到時候,陛下反而不好收拾了?”
“該死!孽畜!居然敢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李隆基就算是竭力隐忍,但是額頭上還是有條條青筋凸起,刺激得他的太陽穴火辣辣的,他有種想立即殺人的沖動。
的确。所有的可能性他到考慮過,但是惟獨沒有考慮過的是李亨居然敢逼迫他退位。
這小子的性格,一直都是懦弱,對自己可說是恭敬無比。要不當初也不會立他做太子。這小子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願意奉獻給自己,一望而知是個孬種,狗熊,不像個男人的人。
他看重的也是這家夥的膽小和恭順,但永遠想不到的是,在自己最危急的關頭,自己認爲最可靠的人居然敢背叛自己。
媽-的,他本以爲上書不準之後,這小子就死了這條心,卻想不到這小子如此的不識大局,選擇在此時發飚。然則如何處置?
疾走如風。
李隆基在帳中奔行如風,刹那之間有了數十種的想法。是立即傳檄天下廢了他太子之位還是答應他?
“來人!把他押下去,放在地牢裏面,加強戒備。”
“是!”他手下的親兵迅速沖出,将李和田用牛筋牢固的捆綁之後,帶入地牢。
“陛下。此乃大事。關乎國家社稷,不宜沖動和草率,請陛下先平服一下心情。”
“無妨!朕這一生,什麽大風大lang沒有見過。我的心情現在已經平靜了,不過我倒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回禀陛下!太子是您的親骨肉,是您親立的太子,他現在想提前登基,和反叛無異。陛下絕不能姑息,可立即傳書天下,廢除太子,另立太子。事不宜遲,遲則生變。”
“不錯!這小子尊我爲太上皇,威逼我退位。我如果立即廢了他,他當然翻不起什麽大lang。打擊這小子的目的是肯定能實現的,不過,也許還是存在着變數,你說呢?”
“回禀皇上。”牛僧孺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點發抖了。
他當然知道這是關于國家廢立的事情,一句話說錯将來就可能有殺身之禍:“太子李亨在靈武親自練兵,而且大多數的将領比如郭子儀、李光弼、蔔固懷恩、魚朝恩、高仙芝等和他私交甚笃,若是一旦傳書廢除太子,說不定就是一場兵禍。也許皇上說的變數就是指的這。不過,以陛下之人望,加上現在我們有兵有将,多數大臣和将領是會擁護陛下的。所以如果陛下傳旨廢了太子,那他注定了不會成功。不過,有些話,臣不敢妄言。”
“朕讓你全部說出來。”
“是,陛下!微臣覺得,陛下傳書天下,雖然可以制服太子,但風險是很大的。如果到時候唐朝或者安祿山再插手此事,又或者我朝中再出像武三思、太平公主這樣的野心家,局勢就真的難以預料了。”
“你說的是實話。一旦我傳書天下,廢除太子,固然可以殺了這愚蠢的小子,但是也許我大唐真的會從此而絕,反白白的便宜了唐朝和安祿山這樣的亂臣賊子。朕做了這麽數十年的皇帝,也實在是有些厭倦了,就讓這小子做做看看!”
突然之間,李隆基的臉上皺紋深了很多,很無奈的很痛苦的喝道:“上墨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