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半夏擡頭眸光冷冽的看向臉色鐵青的陸恒,眸底的光逐漸暗淡,仿佛墜進無底的深淵中。
姚玉歉意的神色,在她眼中略顯惺惺作态。
極其冷靜的捋了淩亂的發絲到耳根後,指甲近乎掐進皮包帶裏,擡頭挺胸,腰闆挺的很直很直,從他們的身邊走過,每一步都極其的沉重。
陸恒的臉色更加陰沉,手忍不住的捂住心髒處,姚玉臉色大驚:“恒,你沒事吧?别吓我啊……”
陸半夏無視的身後的聲音,走出金碧輝煌的陸家大宅,門口的燈光昏暗,一輛車子還停在門口,看到她出來,車上的人立刻下來。
“陸秘書長。”
光線很暗,刑天還是銳利的看到她紅腫的臉龐,眸光一沉:“誰打的?”
陸半夏沒有回答,眸光落在他身後的車子:“你怎麽沒走?”
刑天一時間沒開口,沉默片刻,說:“我知道你和家裏人關系不好,有些不放心……”
所以一直在外面等她!知道她和家人關系不好,但不知道已經惡劣到這樣的地步,她可是閣下的秘書,竟然也敢打!
“你可以送我回家嗎?”陸半夏淡淡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腦子嗡嗡的在疼,也沒有心情去琢磨刑天的不放心是爲何!
刑天點頭,不等他拉開車門,陸半夏已自顧的坐進車裏。
*****
車子停在陸半夏居住的樓下,刑天将半路下車去買的藥膏遞給她:“我就不送你進去了,明天你不用上班,我會向閣下替你請假!”
陸半夏接過藥膏,低低的說了一聲謝謝,手指即将要推開車門時,聽到他說:“陸秘書長其實不用和我這麽客氣,我們是同事,何況我師父讓我照顧你!”
刑天的師父是秦南司!
閣下,夫人,南司,刑天,這些與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每一個人都很關心自己,唯獨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人倒是厭她至極,傷她至深。
實在太過可笑!
眼角微微的濕潤起來,她沒有說話,動作頓了頓後,推開車門下車。
沒走兩步就看到站在路燈下等自己的李越祈,腳邊有不少煙頭,像是等了很久的樣子。看到她的那一刻,不由的上前,責備的語氣道:“你去哪裏?怎麽不開手機?送你回來的……”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她紅腫的臉頰,李越祈語氣頓住,心一瞬間被撕裂,疼的不得了,伸手想撫摸她的臉龐卻不敢,怕她疼。
“你回陸家了!他打你!”
聲音陰寒至極!
“……越祈。”她一開口便已哽咽住,眼眶強忍的淚水不由的往下滾落,瞬間淚如泉湧。
李越祈心疼的将她輕輕的擁入懷中,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輕聲安慰:“沒事的....沒事的....你還有我!”
挨了陸恒兩個耳光,她沒有哭,獨自離開陸家,她沒有哭,聽到刑天那些溫暖的話,她沒有哭,不知道爲何看到這個男人,她突然就強忍不下去,瞬間卸下自己所有的盔甲,恸哭抽泣。
心底的委屈是那麽多,傷口是那麽深!那些自稱是親人的人,每一個人都把刀刃插進她的心髒,鮮血淋漓,血流成河,痛的她幾乎要撐不下去。
雙手緊緊的掐着他的手臂,仿佛是要他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
她覺得一直是一無所有,一個人,可是現在他說,她還有他!如果一旦有天,連他都失去了,她該怎麽辦?
陸子矜能夠輕易的搶走陸川,或許是因爲她還不夠喜歡陸川。回來的路上,她在想如果李越祈被陸子矜搶走,自己還能雲淡風輕的面對和遺忘嗎?
她發現自己做不到!
做不到放棄李越祈,放棄這段婚姻!哪怕很困難,哪怕不被祝福,她也渴望與他一起走下去!
刑天是坐在車内,光線和角度都不夠好,他沒看清楚抱着陸半夏的男人究竟是誰,隻是有一種感覺。
陸半夏一定是愛慘了那個男人。
因爲他發現,冷漠如冰的陸半夏竟然在那個男人面前,哭了。
—
李越祈煮了一顆雞蛋,剝殼,用毛巾裹着,輕輕的揉着她的臉頰,紅腫的臉讓他心疼不已。
不用問,他都知道是誰打她!沒想到陸恒真下得了手!
陸半夏哭的眼睛也紅腫起來,坐在沙發上,沒有反應的讓李越祈爲自己的臉頰消腫費盡心思。卷翹濃密的睫毛沾着淚珠,還在輕輕的顫抖。
“疼嗎?”他害怕自己的力氣重了,讓她本就疼的臉更加的疼。
“不疼。”疼的是那個叫心髒的地方。
深邃如海的眸光凝視她,眸底一點點的溢出心疼與無能爲力。若動的是其他任何人,他都可以做出點什麽,可是打她的人是陸恒,他除了看着,心疼着,卻什麽都做不了。
看着自己的女人受傷,自己卻什麽都不能做,這對男人來說,是多麽大的羞辱。
陸半夏看懂他眼神裏的心疼,心痛還有無力,一下子驚醒。自己這是在做什麽?軟弱的不堪一擊,讓這個男人來心疼,可憐自己嗎?
“我沒事,你别擔心!”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聲音沉靜:“隻是明天不能去上班而已!”
她不能頂着這腫的不像話的半張臉去丢閣下的面子。
“也好,你一直都很努力的工作,也該休息休息。”李越祈甯願她不去上班,每天在家裏。他又不是養不起她!
隻是這樣的話他不敢說,也不能說!他的傻姑娘有多敏感,有多堅強,他是知曉的。
陸半夏沉默。
“晚上送你回來的是誰?”光線不好,他也沒看清楚是誰送她回來的。隻認出那不是陸川的車子!
“刑天。”
閣下的警衛員?李越祈眸子不動聲色的眯了眯,閣下的警衛員怎麽會送夏夏去陸家,又送她回來?
“碰巧而已。”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言簡意赅的四個字解釋,也不管這個“碰巧”到底有沒有說服力。
李越祈薄唇漾出淺顯的笑意,低低的嗯一聲,在用雞蛋給她揉了一會紅腫的臉頰後,又塗抹上刑天爲她買的藥膏。
到底是心疼她多一些!
—
知道陸川住院是在第二天下午,上午李越祈沒有去事務所,留在家中陪她。中午做好午餐,還沒來得及吃,接到電話,要他過去,好像是有什麽很重要的事。
李越祈隻得先過去,丢她一個人家裏。
陸半夏用過午餐,洗好碗碟,放好。電話響起,是姚玉,哽咽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說陸川車禍躺在醫院,昨天子矜就是在醫院照顧陸川。
她沉默不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會照顧病人嗎?
姚玉還在電話裏說什麽,她都沒聽清楚,想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去醫院看看。
聽姚玉的意思,陸川的車禍不是意外……
醫院,消毒水彌漫,氣氛冰冷低迷,處處充滿凄涼和死亡的氣息,多少人進來了就永遠出不去了。
手術後的第二天,陸川的身體好一些,隻是還不能進食,靠着營養液,手腕上插了好幾個軟管,液體透過透明的軟管緩慢的流進他的身體裏。
陸半夏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的盯着英俊而憔悴的臉龐,下巴有着青色的胡渣,略顯頹廢。想起他們兒時的樣子。
那時陸川還隻是一個自卑内向的孩子,母親牽着的手走進陸家的大門,他一直低着頭,腳上是一雙破舊不堪,可以看見他腳丫子的黑球鞋,分不清究竟是髒的,或鞋子本身就是黑色的。
陸川來到陸家很長一段時間不說話,處處小心翼翼,生怕再被丢棄一樣。
她覺得陸家太大,多一個年紀相仿的人也好,自己有了玩伴,走到他面前,淺淺一笑道:“你好,我叫陸半夏!你呢?”
他沒說話,擡頭看向母親。母親溫柔的撫摸着他的頭,說:“川,海納百川,你叫陸川!”
“陸川!”他開口第一句和陸半夏說的話!
往日的一切曆曆在目,恍如昨日,再看今天,他們長大了,卻都已失去兒時童真的模樣,面目全非。回憶裏的笑和哭,情窦初開,心涼夏雪,痛苦與掙紮,盤踞在心頭,絕望到最後,哀莫大于心死。
曾經無意間聽人說過一部電視劇裏的一句經典台詞,顧曼桢哭着對沈世鈞說:世鈞,我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豈止是顧曼桢和沈世鈞,陸半夏和陸川也回不到兒時無憂無慮,心無間隙的歲月。
人生這一條路,注定是越走越孤單,誰也不知道最後陪在身邊的人是誰!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回頭,挺直腰闆繼續往前走,不要後悔,不要想念,要學會遺忘,如此或許能活的輕松,快樂點。
陸川醒來看到陸半夏,沒有詫異,也沒有驚喜,墨眸裏有着無法掩飾的痛苦,低低的一聲“半夏……”飽含了多少酸澀與無力。
“我以爲我們都長大了。”她平靜的開口,聲音波瀾不驚,眸光看着他沒有一點的情緒和心疼,“陸川,我從來都不會靠着回憶苟活,也沒有在回憶裏等你!”
在知道發現他和陸子矜的事,她痛苦的也曾經想過死去,但那麽軟弱的事不是她陸半夏該做的事!她讓自己痛苦,狼狽了一整夜,然後在天亮時徹徹底底的放下,忘記。
那麽多年的感情沒有辦法說放下就能夠立刻放下,所以她逃去了國外,依靠時間來縫補心裏的傷痕!她沒有幻想過還能和陸川回到過去,一次也沒有!
她活的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也比任何人都幹淨利落。卻沒想過陸川一直抱着過去放不下,更不知道他能做到這個地步。
說心裏一點感觸都沒有是騙人的,她也是有感情的人,何況是一起長大的陸川,即便沒有愛情,還是有親情的存在。隻是她心底再痛,再舍不得,也無法表露出來。
她不能給陸川,一點一毫的希望,以爲他們還能回到過去。
“我知道。”陸川牽強的扯着蒼白的唇,眸光戀戀不舍的凝視她,不禁的苦笑:“我就知道....瞞不了你一輩子....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原諒我....”
隻是這些年已經習慣在心裏抱着一個夢,以爲隻要半夏一天不知道,他們就還有機會再重新開始!
“我現在已經是越祈的妻子。”她低下頭,手指轉着無名指的婚戒,眉梢有着絲絲的笑意:“我們現在很好,我很珍惜現在的日子。我也希望你能夠站起來,開始新的生活,而不是活在毫無意義的回憶裏。”
無論那個人是不是陸子矜都不要緊,她還是希望陸川能夠幸福!
也許這就是親人。
無論發生多麽不愉快的回憶,争吵的多激烈,被傷的有多深,最終還是希望他能夠幸福!
陸川沒有說話,緩慢的阖上眼眸。說的容易,他愛了這麽多年,怎麽可能說放下就放下!
陸半夏見他不說話,起身,淡淡道:“你沒事我就回去了,我希望這樣的事不會有下一次。如果有,我也不會再來。自己的生命自己都不珍惜,别人再珍惜關心有什麽用!”
“半夏……”他突然睜開眼睛看着她,格外虔誠道:“我從來都沒有愛過陸子矜,由始至終都沒有。”
他愛的人從來都隻有陸半夏一個人!
陸半夏牽起嘴角:“都過去了……”
你愛與不愛,都不重要了!
曾經那麽深的傷口,不會因爲你一句從沒愛過而消失,像沒發生過一樣!
陸川目送着她轉身離開,心在流血,這一次沒有任何理由可以留住她。
如她所言,現在她有了幸福,有人照顧,很幸福,應當珍惜,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理會這個讓她回憶裏流滿淚水的人。
很多事盤根接錯,一步錯,步步錯,當他想要糾正,想要彌補時發現已經太晚了。
陸半夏等電梯,從電梯裏走出來的剛好是來醫院看陸川的陸子矜,手裏還拎着保溫桶。看到她,陸子矜也是一愣。
目光銳利的落在陸半夏的半張臉上,嘴角不由的揚起笑意。她聽姚玉說了,陸半夏挨了陸恒的兩個耳光!陸半夏雖然用厚厚的粉底遮住,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的。
沒有親眼看到陸恒甩陸半夏的兩個耳光,是一種遺憾,但聽到時已讓她心頭有酣暢淋漓的痛快!
“看到他沒死,很慶幸吧!”陸子矜陰陽怪調的開口,冷笑聲:“隻要他還活着一天,你就可以繼續折磨他!”
陸半夏眸子一掠,看她的目光像是看瘋子,不理不顧的走進電梯,不理會走出來的陸子矜!伸手按了合上的按鍵……
陸子矜沒想到她對自己的嘲諷還能做到這樣的熟視無睹,兩扇銀色的門緩慢的就要合上了,陸半夏垂下眼簾。
就在門要徹底合上那一刻,陸子矜突然伸手按住一閃,門再次開了……
陸半夏掠眸,眸底閃過一絲詫異……
“陸半夏!”陸子矜陰狠的眸光緊緊的盯着她,嘴角牽着冷笑:“你不用總裝作一副受害者,滿不在乎的樣子!你越是這樣就讓我覺得你更加虛僞!惡心!你明明恨我毀了你和陸川之間的感情,裝什麽大度原諒!你根本就不喜歡陸川,真要喜歡他,你爲什麽不敢和我争!陸半夏,我瞧不起你!秘書長又如何?你連一個小姐都不如!”
這番話已經憋在心裏許久,今天一下子吐出來,就像是心頭裝的一隻蛇,盤踞在心頭,吐着紅色而危險的芯子,現在終于可以肆意傷害别人!
“我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像你這麽不要臉的。”沉默許久後,陸半夏清冽的聲音從薄唇逸出,看向她的眼神裏有一種堅決如鐵的堅韌,“你說的對,我是沒那麽喜歡陸川!否則,你能拿什麽和我争?嗯?”
陸子矜沒想到她真的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晃神沒注意,陸半夏已經掰開她按在電梯-門上的手。
“陸子矜,你記住了,陸川不是你争到的,而是我不要的!明白嗎!”
話音落地,她按下合上的鍵,兩扇門再次緩慢的要合上。陸子矜的臉色極其的難堪,透着蒼白!陸半夏的話說的很清楚,陸川不是她陸子矜搶到手的,而是陸半夏不要丢掉,她隻是撿到的,而已!
電梯往下降落,陸子矜站在原地身子僵硬如石頭,半響狠狠的将手中的保溫桶摔在牆壁上,銀白色的門上映着她猙獰的五官。
“陸半夏,你夠狠!”
你不要的東西,你以爲我會稀罕嗎?
我告訴你,我不稀罕!
垂在身旁的雙手緩慢的收緊成拳,蓄長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
站在門口搖搖欲墜的陸川靠在雪白冰冷的牆壁上,手面被他強行拔掉的針管孔還在流血,滴滴落在地面上。
他聽到陸半夏和陸子矜的對話了。
這樣也好。
半夏,你要一直一直這樣狠心下去。如此,便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你!
我曾欠你的,希望你在他那裏,都已得到。
————————5037————————
推薦妖妖逃之完結文:《總裁的豪門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