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貿市場早已收攤,在市場裏的一些夜市排擋開始營業,炒田螺碰鍋鏟的聲音唰唰響,和着胡椒味兒的油煙飄得老遠,就着炒粉、小菜、龍蝦,市場上的居民或許是生意人幸福的喝着啤酒納涼,對守着擔子坐在市場角落的劉俊與啞巴見慣不慣。
市場裏也有幾個從偏遠地方挑東西來賣的村民爲了省錢沒有找旅店住宿的,劉俊與啞巴也不覺得另類,不偷不搶,不礙着别人,睡大街也沒什麽不好,權當在家通宵放水好了。
“阿力,咱們今晚這兒将就下吧,能省點就省點,好麽?”劉俊說着從袋子裏掏出自帶的兩個大紅薯來,一人一個。
啞巴點點頭,沒說什麽,缺錢的滋味不好受,他内心深處不願看到救命恩人劉俊這般辛苦。
“阿力,等明天把這些王八、黃鳝賣出去了,我們再到街上好好逛逛,挫他一頓,給我爸捎瓶好酒去。”劉俊咬着紅薯,心裏想着賣出王八後有了錢的情景。
聽劉俊明天要帶他一起逛街吃好的,買好的,啞巴立即臉露喜色,比劃着不但要給劉俊的老爸劉德奎捎上好酒,還得給田秀花嬸子買幾件女人的衣服。
啞巴的比劃令劉俊很慚愧,啞巴心好心也細,劉俊想到了要給父親買好酒,卻壓根兒沒想到要給田秀花買幾件女人的衣服。
雖然劉俊心裏一直接受不了田秀花,但田秀花畢竟已經和父親生活在一起了,田秀花在家裏還穿着父親的男人衣服不倫不類的,也不象個樣子啊。
爲了防止晚上睡過頭,以免辛苦一個多月捉來的王八與鳝段被人盜竊,劉俊與啞巴商量輪流守夜,由啞巴守前半夜,劉俊守後半夜。
由于太困乏,前半夜先睡的劉俊一覺天亮,老實憨厚的啞巴不忍心在後半夜叫醒劉俊,而是自個兒生生地熬了個通宵。
還好縣城農貿市場的夜晚安全無事,天蒙蒙亮,就有人帶着農産品走進市場占位置。
劉俊被市場上的嘈雜聲吵醒,望了望眼睛熬得通紅的啞巴,明白了怎麽一回事,很感動:“阿力,你怎麽不叫醒我?”
啞巴疲倦地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隻呵呵笑着,反倒象是自己做錯了事似的。
啞巴肖力真是好人呐,劉俊覺得得真心不能虧待啞巴,然後到早點攤子上花了幾塊錢買來豆漿、油條充饑,還大方地給啞巴打包了個五元錢的肉餅湯,啞巴在市場上熬通宵守王八,身體透支大,确實應該吃點好的補充下體力。
啞巴嘿嘿笑着,隻接過豆漿油條,将打包的肉餅湯推給劉俊,劉俊撒謊說自己吃過了,并且裝着生氣的樣子,威脅啞巴如果不吃肉餅湯的話,下次進城就不帶他來了,啞巴隻得淚眼朦胧地接受。
就一份肉餅湯,雖沒幾塊錢的事,啞巴心裏對劉俊已是萬分的敬重了,人在艱難困苦的時候,将好處讓與兄弟那才叫真情。
風卷殘雲,用過早餐,市場上的人越來越多,劉俊與啞巴一起将王八、鳝魚的竹簍與水缸移到市場外的臨時攤位上,擺好竹簍與水缸,将紗布揭開準備售賣,傻眼了,才發現稱都沒有,也不知道王八、鳝魚該賣多少錢。
市場上賣東西是論斤論兩,可以明碼标價,也可以讨價還價,可以斤斤計較,也可以薄利多銷,甚至還可以喲喝大放血、跳樓、虧本大甩賣啥的,但這些劉俊都不懂。
劉俊雖沒考上大學,但在古和縣城最好的中學九洲一中讀書時堅決地秉承父訓,兩耳不聞窗外,一心隻讀聖賢書,結果沒考取大學也就算了,竟然連九洲農貿市場是周邊縣區最大的農産品集散中心這樣的事都不知道,還當成是人們居家過日子買賣油鹽醬醋茶的一般菜藍子市場。
“喲,好大的甲魚,多少錢一斤?”一個中年婦女提着竹藍問價。
劉俊與啞巴面面相觑,不知怎麽回答,一時愣在水缸前,還真沒想過要賣多少錢一斤。
“什麽人嘛,愛賣不賣。”買菜的婦女見劉俊與啞巴傻不愣叽的象個木頭人一樣愣着,以爲這兩個大小子是幫大人看攤作不得主的,也沒當回事就走開了。
婦女一走,劉俊回過神來,對呀,賣多少錢一斤呢。
“阿力,你說這麽大的王八要賣啥子價?”劉俊心裏沒底,問啞巴。
啞巴指了指前面标有水産品字樣的一些攤位,用嘴呶了呶,示意劉俊可以去問一問,劉俊臉一紅,真是讀書讀多了,腦子進水了,這麽簡單的事都不會,不懂價錢可以問别人啊,還是啞巴聰明,沒有稱可以借别人嘛。
劉俊剛要起身去水産品攤位問價,一位臉上有處明顯刀疤、項上戴着明晃晃金鏈子的大漢子背着手朝劉俊這邊走來,後面還跟了兩個提着大稱,拿着大塑料袋的随從。
“兄弟,你這王八怎麽賣?”刀疤臉面相很兇,但說話卻挺和氣,笑嘻嘻掏出芙蓉王的煙來散。
“什麽話?你才王八好不好。”劉俊話雖這麽說,與啞巴對視了下,敢情王八在縣城裏還真是大受歡迎啊。
“呵呵,口誤口誤啊,别見怪,這甲魚,兄弟咋個賣法?”刀疤臉倒不惱劉俊的頂撞,生意人和氣求财不是。
“朋友,你出什麽價?”劉俊擺了擺手,沒接煙,啞巴也沒接,既然有人問價了,你總得給個說法不是,總不能讓人家等在這兒讓你到水産品攤位上問過價錢後才回答人家賣個什麽價。
“嘿嘿,有意思,你賣王八我出價。”刀疤臉收起煙,放到嘴邊,拿着大稱的男子趕緊上前用一次性打火機給點上。
刀疤臉眼睛很毒,一眼便看出來這是頭一次進城的鄉巴佬,砍起價來好宰,如果再來點威逼利誘,這趟買賣有大賺了。
深吸一口煙,又噴了個大煙圈,刀疤臉心中暗喜,這些可是正兒八經野生的大王八啊,看這兩位賣王八的鄉巴佬八成不懂什麽是野生什麽是飼養的,要知道野生與飼養的差價懸殊上百元,這百多斤王八的差價合計起來可不是個小數目。
“當然,你看這些王八個大腿粗,鳝魚頭大滾圓,價錢低了我是不會賣的。”劉俊一看刀疤臉那狡黠的眼神閃爍,就感覺到這裏面有貓膩,對方将自己看成是土包子了,與啞巴辛苦捉來的這些王八與鳝魚哪能在沒有底的情況下賤賣。
劉俊給啞巴使了個眼色,啞巴當即心領神會,裝着肚子疼,朝标有公共廁所的地方跑去,轉個身便鑽進了賣水産品的人群中,打探王八與鳝魚的價錢。
啞巴雖然沒什麽文化,但原來在壟上村守墳山魚塘時,閑得慌便拿了劉俊讀過的書本自學,劉俊見啞巴學得用心,也就抽時間教了他一些文化,啞巴對自己的名字和一些簡單常用的漢語還是能夠認讀的出來的,對于阿拉伯數字自然認得。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啞巴看到一溜水産攤鋪上,有各種各樣的甲魚、鳝魚和一些不知名的海鮮。啞巴所關注到的甲魚攤位上居然标了野生與養殖甲魚的價格标簽。
野生的甲魚也分大中小,大的400多元一公斤,小的最低也有 0元一公斤,而養殖的甲魚價格跟野生的比就少多了,大的最多也就百多元一公斤。
而鳝魚的攤位上卻沒有标注什麽野生與養殖之分,價錢根據大小幾十元每斤不等。
啞巴雖不會說話,卻是心靈聰慧,觀察事物很仔細,能藏着事兒,走上前去和賣王八的比劃一陣,爲什麽甲魚有野生與養殖的,怎麽價錢相差這麽大?
賣水産的老闆是兩父子,兒子不願理睬啞巴,年紀大點的父親見啞巴說話不清,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倒是挺熱情的主動兩手各抓了一條野生與養殖的甲魚給啞巴介紹起來。
“小夥子,我沒怎麽弄明白你想說什麽,是不是想知道同是王八,價錢卻相差這麽大?”老者和顔悅色。
“嗯,嗯,嗯。”啞巴連連點頭,一副學生見到老師的虔誠樣兒。
老者油然生起一種受尊崇的感覺,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起來:“這王八與王八啊,學問大呢,有養殖的,有野生的,有公還有母,價錢都不一樣的。你瞧這養殖的大王八,也就是人工飼養的,背上粗糙,不光滑,飛邊較薄,肚底發白發紅,肉嫩細軟,爪子柔軟無力,翻轉過來都懶得動。”
“你再瞧瞧這野生王八,也就是水塘裏、陰溝裏抓到的王八,就不一樣了。”老者說得興起,蹲下身子,将兩隻大王八放地下,兩兩撥弄起來。
“野生王八外形完整,沒傷沒病,背甲腹甲有光澤,光滑溜手,底闆白裏透紅見血絲,個體一般較長瘦,裙邊寬厚向上翹,行動敏捷,腦袋伸縮賊溜溜,翻轉時四肢配合協調,那叫相當的靈活。”
啞巴聽得瞪大了眼睛,這趟進城,還真學到不少東西,啞巴連連向老者伸大拇指,老者更來勁了:“小夥子,我再跟你講講這個王八,公的母的怎麽區分吧。”
“爹,有人買甲魚了,快來幫稱下。”老者的兒子叫開了老者,老者有點意猶未盡的回到攤位上去了。
啞巴離開前,朝老者拱了拱拳表示感謝,飛快地向劉俊跑去,啞巴心急着要将剛才所看到與聽到的王八知識告訴劉俊,别劉俊被那個刀疤臉的王八貶子給蒙了,要知道單就一百多斤野生王八可以賣兩萬多塊錢呢,要是當成養殖的賣,那就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