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決戰篇


本月,金軍要挖掘在河南府鞏縣的諸帝陵,河南鎮撫使翟興緊急派自己的兒子翟琮、統領官趙林率兵從孟州出擊,趕跑金軍,将他們一路趕到黾池縣…

9月5日,宋徽宗的皇後鄭氏在五國城去世,年52歲。

6日,宋高宗再次下诏:劉光世、嶽飛前去救援楚州!這時楚州城已被完顔昌圍攻百餘日,趙立某一天率6騎出城單挑,完顔昌先派出兩名精騎,被趙立奪槍搶馬,之後再派出50餘騎企圖圍攻趙立。趙立雖沒三國張翼德那樣一聲喝退曹軍百萬的壯舉,卻也嗔目大喝,50餘騎金軍無一敢上前挑戰。第二天,趙立再次率3騎出城單挑,結果中伏,身受幾處重傷的趙立再次從金軍千軍萬馬的重圍中殺出…

9日,劉豫在大名府正式登基,奉大金正朔。立母瞿氏爲太後、妾錢氏爲皇後,錢氏本爲宋徽宗的宮人,頗有姿色。自歸劉豫之後深受寵愛,如今劉豫舍妻立妾,将她扶上正位。壽命7年多的僞齊國正式登上兩宋之交的曆史舞台,僞齊國的丞相是當年因死守太原270餘天而名滿天下的原大宋知府張孝純,這成爲張孝純一生唯一的污點…

15日,完顔昌下令一天内打造無數攻城器械,16日發動對楚州城的總攻!這一天,趙立聽到東城炮聲隆隆,急忙趕往,指揮防守。不料一飛砲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正打着趙立的頭顱!大英雄隻夠說出最後一句遺言“我終不能爲國破賊了。現在馬上把我的遺體藏起來,對外就宣稱我病了。如此,完顔昌必不敢攻城”說完,英雄氣絕,年僅37歲,然屍體仍直立不倒!楚州軍民哭聲震天,之後推舉程括率大家繼續守城!在趙立死後仍繼續堅守13天…這座楚州城後來就被喻爲宋朝的睢陽城,而南擋完顔宗弼、北拒完顔昌的趙立當然就是宋朝的張巡、許遠!

20日。王彥在利州路金州的長沙平殺敗原來的部下、如今的叛軍、已占據京西南路的均、房2州、有窺蜀之志的桑仲,一路追擊其至房州的竹山縣,将桑仲逼回到房州。之後,王彥單騎入營。招降桑仲的同黨王辟。

22日,大金國二号人物、金太宗的五弟、本來随時準備接班的谙班勃極烈完顔斜也去世。

1130年9月24日,富平大決戰!讓我們還是從頭說起:大宋西軍按原計劃設寨于富平縣城以東的平原上。這裏地形開闊、地勢偏低,從兵種上看,有利于騎兵大兵團沖擊。永興帥吳玠在周邊走一圈後,建議全軍向西後撤幾十裏重新設寨,因那裏有山。西軍常年在丘陵地帶作戰,山地是他們的主戰場,隻要依山列寨,進可攻退可守。至少有相持自保的能力,且山地可限制對方的重甲騎兵。

這個建議怎麽看都很正确,可反對的聲音似更有道理。全軍主帥劉錫說:1富平雖平坦,但多爲沼澤地,騎兵沖不起來。天然受限制;2大兵團臨戰後撤,不說士氣怎樣,撤退、重新立寨就折騰不起;3這一次西軍集結兵力過于龐大(永興帥吳玠、環慶帥趙哲、熙河帥劉錫、秦鳳帥孫渥、泾原帥劉锜…除鄜延軍之外全到了)以多欺少,在平原地帶正好施展…所以,決戰場地選在富平,對西軍有利!

兵力,這是富平之戰最敏感問題。從當時到現代,有各種各樣不同說法。西軍到底集結了多少?當時宋朝官方的說法是40萬、騎兵7萬,《金史》也有記載“宋騎兵6萬、步卒12萬”這與《壯義王完顔婁室碑》的“張浚步騎18萬壁富平”相符。兩相對照,大宋西軍的兵力估計在20萬左右,按慣例,這裏面還要有至少1/3的運糧民夫。于是可計算出:實際兵力最多在13萬上下…

反觀金軍:完顔婁室的實力在2-3萬之間。這是沒法摻假的,他入陝多時,與西軍連番激戰,這一點不是秘密。可完顔宗弼帶着2萬騎兵、完顔訛裏朵帶着3萬騎兵悄悄入陝的運動,就是宋軍所不知的了。加上這兩支人馬。金國實際戰力是8萬騎兵…

我明敵暗,如此兇險,可張浚一點都不知道,他很忙,一件急事困擾着他和整個西軍,即他搞了這麽多人在一起,想要完顔婁室的命,可怎樣讓完顔婁室乖乖到富平來打架呢?眼放着這麽多人堆在這兒,傻子也知道躲吧?金軍是全騎兵兵種,真要在陝西大地上兜圈子,西軍說什麽也追不上…

于是想辦法,先是激怒,張浚開出了賞格。誰能生擒完顔婁室,賞節度使銜,銀、絹各1萬計。完顔婁室收到了,很快做出了回應:有生擒張浚的,賞驢1頭、布1匹。

張浚大怒,被反侮辱了!西軍集體都怒,有人想了個主意,給完顔婁室送去套女人衣服,如不敢來富平決戰,就穿起來!

這招誠然很爽,但不符合張浚心意。張浚是心高志大、追求完美的,他要堂而皇之戰勝金人,要從過程到結果都全勝,要後世人一提起他的富平之戰,立即就聯想到威武、高大、光明、神聖,怎能參雜進來一套女人衣服呢?那會壞了味道!

張浚采取的辦法是下戰書,他寫信約戰完顔婁室,這封信讓金人、讓全天下人看到,看他怎樣大破金軍!

完顔婁室同意了,地點由宋軍決定,想在富平沒關系。不過時間由我定,定在9月24日。陰曆9月已是深秋,是遊牧民族例來發動戰争的好時節!這一點誰都知道,可張浚大方,誰讓他挑了場地呢?時間就你說了算!這樣,8月悄悄入陝的完顔宗弼、完顔訛裏朵不僅及時到位,還休息了很長時間…

24日辰時(早上7-9點),金軍準時發動攻勢。完顔婁室派出3千鐵騎,滿載着柴草、土袋,迅速奔向宋軍陣前的沼澤區,邊沖鋒邊抛下柴土,很快就鋪出了條大路…宋軍賴以阻礙金軍重甲騎兵的沼澤就此失效!

第二波攻勢由完顔宗弼發動,他親臨戰場、帶隊沖鋒。沒直面西軍本陣,而是急速繞向側後方,那裏有完顔婁室親自勘查過的一大片防守松懈、漏洞百出的宋軍營寨!話說這裏真的是最大軟肋,因這裏根本不是軍寨。而是民夫住的地方。完顔婁室不愧戰神之名,選擇從這裏突破的話,别說阻礙了,甚至會把宋軍最大的利器毀掉!

金軍鐵騎縱橫,驅趕着數量龐大的民夫們向西軍本陣沖去,這讓裝備神臂弓等精良射具的宋軍将士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看着金軍突破了弓弩射區!

這時,宋軍本陣帥帳前才剛剛升起了帥旗,可那上面迎風招展不是劉錫的“劉”而是一鬥大的“曲”字!曲端的曲!

未戰先怯、不安帥位,這就是名将劉仲武之子劉錫的底蘊!劉錫在接戰之初就垮掉了。不過别怕!他有一好兄弟:泾原軍主将劉锜。當時軍營一片混亂。超級龐大的建制意味着超級強大的戰力,同時也意味着超級難管理,一旦出現混亂,誰也沒法迅速恢複秩序。說實話西軍真是被打懵了,雖這一天是開戰的正日子。可誰也沒想到金軍的攻擊這樣突然詭谲…該死的完顔婁室,這人眼光真毒!

關鍵時刻,劉锜出現在戰場第一線,他駐馬軍前,迅速穩住了泾原軍,之後率軍沖向完顔宗弼。這是年青的劉锜第一次與完顔宗弼刀兵相見,準确說:也是宋金兩國交戰以來。金軍第一次在建制完整、狀态良好情況下,遭遇到的最強敵手!之前韓世忠黃天蕩水戰、嶽飛收複建康,都可說是趁金軍強弩之末時打個措手不及,雙方不在同一起跑線上,而這時敵我對等,完全公平…

劉锜的勇猛是難以想象的。他倉促應戰,居然在兩軍對沖中迅速擊破金軍萬戶長赤盞晖所部。萬戶長本人、1萬騎兵,完顔宗弼的一半兵力,就此土崩瓦解!有記載赤盞晖被陣斬當場,全軍覆滅。有說他被打傻了。把主帥完顔宗弼扔到一邊,死活不管,自己帶着殘兵就沖了出去,一直跑到消失…

不管哪一種,他都再沒出現在戰場上。完顔宗弼和剩下的另一半軍力,由漢将韓常率領的萬人隊,被劉锜重重圍困,成了甕中之鼈。且好死不死的,韓常在漫空飛射、遮天蔽日的箭雨中中大獎了,一隻眼睛被射穿!

韓常,漢族人,金國将領,金兀術帳下戰力最強的将軍。以善射聞名,開弓可達3石之力,這在宋金兩國中,隻有嶽飛、韓世忠和他是同一等級…可惜在與劉锜對陣中,偏偏就在弓箭上吃了大虧!中箭後,這人突然間爆炸了,他一把将箭從眼眶裏拔了出來,從地上抓了把土按了上去,戰鬥力直線上升,居然在亂軍中準确找到了完顔宗弼,保着他的女真主子殺了出去…

多麽神奇、神勇!漢人又一次成了完顔宗弼的福星,他在各種場合、各種事都能得到各種類型的漢人幫助…該死的!

至此,富平之戰的第一階段結束,金軍先赢後輸,把戰神完顔婁室的巧妙安排全浪費了。劉锜以西軍1/5的軍力就打殘了金國右翼的完顔宗弼!驕傲不可一世的、戰神一樣的四太子殿下…你怎麽總是丢臉呢?

坐鎮中路的完顔訛裏朵沒法,給他撥了些兵過去,就算不能再打,總得占住陣地、做個樣子吧?這時天将正午,兩軍已激戰了整個上午,史稱“士半生死,血流成河”金軍拖不起了,他們怎麽說也是客境作戰,爲了隐蔽,帶的給養補充都很少,而張浚爲決戰而集結的物資堆積如山,讓他們根本不敢耗下去…

萬般無奈,金軍使出了最後一招殺手锏——左右拐子馬戰術!這個戰術很有名,到後來越傳越神奇,其實很簡單,就是發揮騎兵的高機動性,兩翼包抄、左右穿插迂回。這一招西軍以前早就用過,如狄青的歸仁鋪之戰。所不同的是金軍騎兵部隊建制龐大、包抄範圍太廣,是之前各國部隊所達不到的!

遊牧民族的戰術也在逐漸完善進步,像之前的遼軍,經常使用的是騎兵正面沖鋒,雖行動迅速、飄忽不定,但宋軍咬定牙根死拼,總能兩敗俱傷,導緻契丹人始終沒法壓倒宋朝…金軍不同,兩翼齊飛的戰法既能上升到戰略高度,如東西兩路滅亡北宋;也能具體到某場戰役的緻勝手段,吳玠在彭原店就吃了大虧…可在後來這招就徹底落伍了,不說宋軍有了破解之道,在遊牧民族本身也被更高級的騎兵戰術取代。當那位舉世無敵的戰争之神降臨時,騎兵戰術被上升到史無前例的高度。蒙古騎兵無陣型、無限制,像流水一樣,随時根據形勢變動,每一個局部變動都能引起整個部隊的微調…那将是全體冷兵器軍隊的共同噩夢!

回到富平戰場,金軍右翼被打殘了,兩翼齊飛隻能以左路爲主,而左路主帥完顔婁室這時正在重病(2個多月後,戰神就去世了)迫不得已,他必須帶病出戰!而戰神出戰,就再次顯示了獨到的戰争智慧!這人的眼光、嗅覺都太敏銳了!

開戰之初,他看準了西軍的民夫營寨,從而迅速突破、直達本陣,打得西軍措手不及。這一次他帶病親自出戰,選定的決戰對手更刁鑽:環慶軍!環慶軍在西軍裏地位不大高,查西軍曆史可知:最重要、最關鍵幾次超級戰役裏,環慶軍的表現非常掉鏈子。如神宗年間五路伐夏,泾原軍都沖到靈州城門邊了,硬是讓環慶軍主将高遵裕給擋住了!

這時的環慶軍主将是趙哲,司法系統出身,曾當過地方政府的刑獄文官。建炎南渡後,匪患橫生,張浚剿匪時他配合得不錯,于是同樣是文官的張相公西入川陝時就把他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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