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獨立篇


當年法令公文中有一句話“…有挾陰陽蔔祝及詭怪誕妄之術,得先生處士之名,官視正郎,恩數越于道流”也就說:有特異功能的人,他們待遇比官員、比普通道士要高!

12月8日,大遼知樞密院事、《遼實錄》的作者耶律俨去世。耶律俨此人頗爲廉潔,但最大的缺點就是不能以禮持家。比如他的侄子李處溫就是一個讓所有人都搖頭的大貪污犯。第三奸臣、北院樞密使蕭奉先與耶律俨相交頗深。俨死,蕭就薦李處溫爲相。這是繼頭魚宴上放過完顔阿骨打之後,第三奸臣爲大遼亡國做的又一“重大貢獻”

12月,女真完顔部首領烏雅束去世,其二弟、46歲的金太祖完顔阿骨打正式繼位。

現在,有一巨大的猜想一直折磨着曆代學者,近一千多年來,始終沒得出一讓人信服的結論。它來自于一份力量調查表:

大遼國——疆域東北至今黑龍江入海口;北至蒙古國中部楞格河、石勒喀河;西至阿爾泰山;南至今海河、河北省霸縣、山西雁門關一線。共5京、6府、156州軍城、309縣。人口繁盛,戰騎百萬,200餘年間執東亞之牛耳,号令天下,莫敢不從!是真正意義上做到東亞第一強國的非漢種族。這是多麽巨大的榮譽和威壓?

再看第二份數字,完顔女真部——在烏古乃出現前,它在生女真聚集地的幾十個部落裏稍有頭臉,僅此而已。烏古乃拼盡一生努力,攢到的家底是吞并了十多個部落。貌似很肥了,到劾裏缽-盈哥時期,三兄弟的傳承,戰勝纥石烈部,發展到30餘個部落聯盟。生女真大半個族群落入手中,看着真是很強大。可實際呢?生女真的世襲繁衍地是東沫江以北、甯江以南、地方千餘裏…也就說。滿打滿算,隻有500公裏方圓。再說财富,隻有土特産如貂皮、人參、蜜蠟、麻布等,都是要經貿易後才能轉化成财富的東西。從這一點上。就注定了女真人沒财富,契丹人如說不買了,他們就啥也賣不出去…再說曆史,女真人在這之前一直是附庸,周邊誰強大了,他們就服從誰,從沒挺直腰杆、當家作主的時候!

以上條條對比,哪點能證明女真人,具體到完顔阿骨打,在面對耶律延禧時。他憑什麽憤怒?憑什麽想到敢反抗了呢?

這是沒法解釋的問題!這種自信,這種無論生在什麽時代、什麽地點,擁有怎樣身份,都定要成功!相信自己絕對會成功的信念,我們隻能歸結于命運…有些人是不可思議的。我們隻能這麽下結論。

完顔阿骨打當上首領後,幾乎是第一時間正式通報遼國人:俺要造反了!因當時他接任後,一天天地忙裏忙外、搞東搞西,偏偏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遼國北疆少數民族的負責部門等了好多天,還沒見他來遞移交手續,終于憤怒了!派專人阿息保來問“你們首領死了,爲什麽不來報喪”言外之意很明顯:你們整個部落都是我們大遼國的産業。産權的轉移需我們的批準!你現在私自繼承了,不知這是違法的嗎?

卻不料阿骨打冷冷一笑“你們也知我這兒有喪事嗎?知道了爲什麽不來吊唁,反而怪我們有罪”

遼國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遼國和女真關系是什麽?兩者對比是怎樣?這個完顔阿骨打居然怪我們沒來吊唁?他居然把女真人和我們大遼國地位等同了起來!

還有什麽好說的嗎?馬上回去報告皇帝!北邊又有人造反了,派兵來剿滅他!事情就是這樣的,很簡單、很正常、很頻發,大遼北部邊疆常年叛亂。以前蕭燕燕的大姐、一代名将耶律斜轸都是常駐北方,随時平叛!

女真部終于初露鋒芒!那是推倒龐大的契丹王座的人、那是帶給漢民族巨大傷痛的敵人!它的興起,讓東亞大陸上無數生靈爲之塗炭,可以說:從每一個角度來審視,它都是漢民族的死敵!但無法否認的是:它的第一代領袖是位無可争議、有勇有謀有志氣的頂尖級英雄!

這時完顔女真部造反的消息傳了上去。很快到了遼天祚帝耶律延禧的面前。按說沒任何考慮的必要,直接發兵就是了!可耶律延禧是個與衆不同的人,他的一生在一個個關鍵時刻總會突然間暫停一下,仿佛他是個機器人,遇事得關機重啓…

他很慎重地問:真造反了嗎?不見得吧?你們派人再去觀察下,别沒事找事…這命令讓全體遼軍郁悶。什麽叫沒事找事?反叛有時是事實問題、有時更是态度問題!多少年平叛經驗說明:不管對方有沒有造反,隻要有那個态度、那個苗頭,就要狠狠教訓一頓!隻有這樣,才能從根本上消除反叛的隐患!

不久消息傳了回來,說完顔阿骨打在修城堡、造兵器,這是再明顯不過的造反前奏,100%準确。可耶律延禧仍在猶豫。他想了想,居然派了個人去問問。

政和4年(1114)7月,阿息保再次來到生女真部落“完顔阿骨打,你修城練兵想幹啥”

阿骨打很認真地回答了“我們是小國,侍奉大國不敢缺禮。可大國不僅不施恩澤于我們,還包庇我們逃亡的犯人。這是什麽道理”逃亡的犯人,指的是盈哥時期的阿疏。還記得他嗎?纥石烈部原酋長,被盈哥打敗後逃到遼國尋求避難。盈哥、烏雅束、阿骨打都在要這個人,可遼國皇帝無動于衷…

不可能還給你們!那樣會失去200多年來的絕對話語權。什麽是皇權?就是颠倒黑白、指鹿爲馬,說什麽就是什麽!所以不還給你!甚至要養着他,讓阿疏成爲女真部落裏一顆定時炸彈!如有必要的話,遼國可派重兵護送阿疏回去,重新掌握纥石烈部,這會從根本上瓦解完顔部四五代人建立起來的基業…

所以,阿骨打不斷的舊事重提“如歸還阿疏,那麽一切照舊,我們臣服。否則繼續修城堡”

事情終于沒得可談!耶律延禧在百忙中下令:征發渾河以北各軍。由東北路統軍司統領,去生女真平叛!

終于發兵了,很不容易!這裏悄悄說:耶律延禧是非常忙碌的,他每天日程都排得滿滿的。今天要在帝國東邊打獵、明天要去帝國西邊打獵、後天要去南邊…總之幅員遼闊的帝國裏每一塊森林、每一片湖泊都留下了他的矯健身影,而他到哪都引起一片野生動物的鬼哭狼嚎…耶律延禧愛打獵,就像趙佶喜歡金石、花鳥、丹青一樣,那都是先天帶來的,誰也沒法改變,什麽局勢面前也沒法動搖…

遼軍在集結,女真人已出兵。阿骨打東拼西湊,把兒子、侄子、外甥等親戚全都發動起來,動員從他爺爺烏古乃開始積攢下的全部家底,終于搞到了2500人。就這麽多人。他開始踏上大金國滅遼破宋的征程…

面對這2500人,900年前的完顔阿骨打會是怎樣的心情呢?他會豪情萬丈嗎?他會!他在頭魚宴上近距離觀察過對手是什麽人,這讓他信心百倍!之後發生的每一件事也都證明了這一點,在兩軍交鋒前,他的每一個舉動。都是主動的!被動的,居然是手握雄兵百萬的耶律延禧!

所以完顔阿骨打在誓師大會上以光輝形象曆數大遼國對女真人的欺壓、女真人對遼國的服務。當然,他又一次提到了阿疏,這是所有女真人不能容忍的惡行,契丹人定要付出代價!

這之後,台下應會歡呼一會。可隻要向台下看一眼,他的心立即就會涼了。2500人?這點人連給大遼皇帝禦營牽馬都不夠。何況這些人個個衣衫不整、刀槍粗陋。甚至騎的馬都沒鞍子。更要命的是:這些人的态度還不那麽積極!想想也是!這2500人本來自不同部落,都是由完顔家長輩們持刀打劫吞并來的,本就有怨氣,現在憑什麽給你出力?更何況那是面對大遼國!這時哪怕筆者穿越回去,拿出全套《金史》,告訴他們你們的未來有多光明…都沒人相信!

所以阿骨打很快又說了另一番話“你們同心戮力!有功者。奴隸部曲爲平民、平民做官、原先爲官的按功勞大小晉升!倘若違背誓言,身死梃下,家屬無赦”梃,大棒子,專指刑具。身死梃下這句不是威脅。阿骨打真的把一根大棒子帶到了現場,給台下人看!如此恩威并施,這2500人終于跟着他走上了前線!

想象那一刻,完顔阿骨打是激越的,他鼓起了全身銳氣,去鼓舞、去帶動這原本充滿怨氣、卻不想反抗的民族,去主動挑戰那已存在了200多年的無敵怪物!所以:第一戰必須全勝!

9月,阿骨打率軍來到了甯江州一帶。這裏是大遼、女真的交界地,女真人到達時,第一批遼軍也抵達了,是契丹、渤海2族共計800名騎兵!對!你沒看錯,隻是800騎!其中的渤海人是被大遼開國皇帝耶律阿保機滅掉的渤海國遺族,這就是耶律延禧對這場戰争的預計。所謂的生女真人是什麽呢?不過是些穿着獸皮、騎着無鞍馬、拿的戰斧都是不開刃的野人!就算他們每個人戰鬥力都比獅子老虎強,但當面對正規軍時,也不過就是場狩獵!事實也真是這樣進行的,2500女真人對800契丹、渤海混成騎兵,戰争紀錄居然全是完顔阿骨打的個人表現!

完顔阿骨打一箭射死對方主将耶律謝十,率先沖入敵陣。他兒子完顔宗幹被敵騎包圍,他沖過去解救。有人偷放冷箭,被他躲過,反射一箭,射死敵人…一系列表現後,完顔阿骨打在嚴寒中脫去了甲胄,近乎赤膊一樣沖入了敵群!這是膽略,是英勇的象征!我們可驚歎阿骨打的神勇。可從另一方面去想呢?他要打先鋒?他去救兒子?他要自己躲冷箭,親自回擊?

他一個人上的戰場嗎?那2500人哪裏去了?最後還要赤膊上陣?這就是完顔阿骨打的命運!洪水臨堤,他得一個人去刺破決堤的那一點!這是當年的真相,2500女真人就是這樣打敗了800個混合雜牌軍!

戰勝之後,阿骨打發現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女真人果然心氣大漲,他們直撲甯江州,抄家夥先把壕溝平了,緊接着攻打城牆,城裏的遼國人見勢不好,有些人趁亂從東門往外跑。女真人追上去,全都砍倒。之後回來繼續攻城。這再明顯不過,他們不想放過甯江州裏任何一個遼國人!

另一方面,大後方來人了。烏古乃的孫子完顔撒改派來自己兒子向自己的堂兄阿骨打祝賀,賀詞是這樣說的“哥,你赢了!真牛!弟弟我爲你驕傲!這樣吧,我看遼國皇帝是活不長了,你現在就當皇帝吧…”這就是阿骨打的堂弟,他手下的高級助手?殺敗800個敵人、圍攻了一座邊境州城,就可稱帝了?可憐的女真人,他們有頭腦嗎?

要特别提示的一點是:這來祝賀的兒子是個大人物,他名字叫完顔宗翰,以後漢人會俗稱他爲“粘罕”

阿骨打回答“一戰而勝,便稱帝号,示人何等淺薄”打發侄兒回去後,他下令全力攻城,在遼國援軍到達前,定要攻下甯江州!

上面的事可看出:這時的女真完顔部是片可笑的愚昧。上面的人胡說八道、下邊的人縛手縛腳。在這之中,唯一清醒理智的隻有完顔阿骨打!他要帶着這樣一群深山老林裏長大、啥也不懂、什麽也沒見過的族人去征服外面的世界,這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

當然他也不必怕。他有個堅定不移、永遠可靠的好幫手!有這個人在,一切都好說。這個人的名字叫——耶律延禧!

曆史作證:耶律延禧對女真人的貢獻一點都不比完顔阿骨打小!在每一危險時刻,他都會及時伸出溫暖的大手,送來最無私的幫助!

如這時,第一次走出深山的完顔部女真圍住甯江州城聚衆砸牆,這是自大遼國建立以來極其少見的惡劣事件!邊境以最快速度上報給了耶律延禧。如他認識充分,以皇帝身份下令集結大軍迅速出征的話,那麽以甯江州邊防重鎮的防禦,女真人剛剛打過一仗想赢怕輸,膽氣未壯的現況,一旦進軍速度及時,那麽女真人隻有放棄甯江州,跑回老家去躲災!那時先斷絕女真人的經濟,圍住了餓上他大半年,再大軍壓過去,半原始半奴隸制的女真人拿什麽不死?憑着完顔阿骨打一個人的神勇無敵往回扳嗎?他再逆天,單兵能力也不見得比楚霸王項羽更強,到時上演女真版四面楚歌倒也蠻悲壯…一句話,超級大國欺負小部落有的是辦法,隻要正常出牌,絕沒輸的可能!

可耶律延禧忙啊,當時他正在慶州打獵,享受天地間縱馬狂奔、射熊殺虎的豪邁人生。見到了加急發來的求救信,他想了想,決定還是走正常程序,公事公辦——命海州刺史高仙壽帶渤海軍過去解圍!

可高仙壽的援兵就像過期的殺蟲劑一樣,不僅沒能殺死蟲子,反而養得蟲子快速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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