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造成了一可怕局面。分裂後的吐蕃一盤散沙,對于宋朝來說,它不僅不再是一面抵擋西夏南進的屏障、一支牽制李元昊子孫的力量,而是一禍胎。
王韶《平戎策》裏說欲取西夏,必先複河、湟。我方搶先得到河湟,西夏人就有腹背受敵之憂。這是利。如讓西夏人先得到河湟,後果不堪設想。那時西夏騎兵沒了後顧之憂,向宋朝發兵力度會比李元昊時期更強。秦、渭兩州首當其沖,蘭、會2州先被割斷,古渭境陷入癱瘓。這就造成以前範仲淹、韓琦、狄青等人都不曾面對過的惡劣形勢。
仁宗時期,李元昊哪怕打穿了陝西路,都隻有一條路可走,就是繼續進兵、挺進宋朝腹地。這看似一條光明大道,可那會激起宋朝人陷入死地後的劇烈反抗,除非李元昊能一戰定中原,不然他得不到什麽具體好處。可如西夏人得到了河湟,情況就不同了,他們可向西南發展,在四川武勝縣位置建立堡壘,之後随時可發兵侵襲洮、河兩地,宋朝隴蜀等州郡都在攻擊範圍内。那時宋朝怎麽辦?等于面臨了一大片新戰場。如發兵去救,陝西方面、開封附近兵力都會被分散,那樣處處戒備,等于處處松散,等于無備。黨項人随意選哪裏進兵,都會讓宋朝應接不暇…
局面惡劣到那一步,宋朝基本就算死梗了。原因很簡單:想抵抗?隻有增加軍隊。增加軍隊?就要多加糧饷。多加糧饷?大宋唯一能立于周邊各蠻族環繞下還能保持生存的武器——經濟,就注定了崩潰!到時救無所救,從根子上爛掉了…偌大的文明之邦、幅員萬裏的大宋朝,居然被區區新興的野蠻小族西夏人搞死,想想都讓人恨得撞牆!
而這都源發于最初始的那一點——是否保得住河湟!這也就是後來對王韶《平戎策》的最大争議。反對派們說吐蕃河湟部一直以來都是“不叛無争”的朋友,你放着敵人不打,先對朋友下手,搞得衆叛親離。有什麽好處呢?往好裏說,打赢了,把河湟搶過來了,可那就直接和西夏人對話,也等于多開辟了一戰場。萬一打不赢或打得變成溫吞水,那宋朝等于平空多出來一大堆敵人,這不是多一片戰場的問題,是既多戰場又多敵人的問題!
而且很不幸,這在以後成了事實。但有點必須指出:之所以宋朝和河湟吐蕃沒完沒了的掐來掐去,那完全是反對派的錯!以高太皇太後、老混蛋司馬光爲首的反對派們。把神宗皇帝、王安石、王韶等人連年血戰搶回來的土地,都無償還了回去,逼得親政後的宋哲宗、志大才疏的宋徽宗不得己還得發兵去搶!
而曆史證明了:河湟部隻要去搶,宋朝必勝!得到它後,雖多出了塊戰場,從數量上和西夏人搶得河湟後,在宋朝四川部開戰一樣。但性質截然不同!在四川,是大宋腹背受敵、應接不暇。在河湟開戰,是西夏人腹背受敵、應接不暇。這是最根本、也最顯著的區别!
這點都看不清。舊黨們如不是一群蠢豬,就是睜大眼睛說白話!爲鏟除異己,連國計民生、國家安危都不顧了!
讨論出戰争的必須性後,王韶還談到了得到河湟地區後的後續性。打河湟不同于打西夏。西夏那片地方,除河套平原一小塊外,全都是窮山惡水、沙漠戈壁,老實說那種破地方。白給宋朝都不惜罕!但河湟不一樣!
首先,打河湟這概念就不對!應是“收複”因這片土地在以前一直都是漢族人的,安史之亂前。這裏還是輝煌大唐的領地。是吐蕃人趁着安史之亂,乘虛而入偷竊了它!之後200年間漢人自顧不暇,久而久之,就把它遺忘了。現在宋神宗時期,各滿腹經綸的“大儒君子們”竟理所當然地把它抛棄!
河湟地區土地肥沃“所謂湟中,浩亹,大小榆,枹罕,土地肥美,宜五種者在焉”它完全可自給自足,不必宋朝中央向它撥款運糧。其實多簡單,用腳趾頭想想也能明白:這片土地能養着唃斯啰成功對抗李元昊,無論如何它都是物産豐富、出産穩定的!
至此,打赢後怎樣後續也己清楚,王韶又更進一步闡述了征服河湟的根本性原則。他不是好戰成性的人,并不想殺光趕盡那裏的吐蕃人,然後派去大量漢人去移民。那樣也不現實,漢人是個特殊種群,他們在必要情況下,的确可四海爲家,哪怕飄洋過海,也能在大洋彼岸繁衍生息。但如自己土地有得種,還被迫去移民開荒的話,事就會鬧大…
王韶的主張是征服河湟、收編唃氏,再通過他們去收編羌人,最終目的是連吐蕃加羌人都歸到西南的武勝或西北的渭源等城,讓他們習用漢法,變成以前延州的“鐵壁相公”李士彬、環州的慕恩那樣。雖是異族、卻爲大宋盡忠的精銳部隊!
得其力、不畏其變,這才是利弊權衡後最合适的一個辦法!
至于河湟本土,則定要由漢人主持大局,軍隊入住,自給自足。具體辦法,王韶歸納出《和戎六策》。它會在之後的軍事行動裏體現出來。
熙甯2年(1069)2月2日,富弼被任命爲宰相。3日,王安石升任參知政事、大宋副宰相。
變法前的最後一次談話。神宗問唐介“王安石當宰相怎樣?他是文學不可任?吏事不可任?經術不可任?到底哪點不達标”唐介答“王安石很好學,但拘泥于古法,議論很迂闊,如讓他當宰相,定會變更現有的法律,讓天下不得安甯”
轉過身來神宗問王安石“别人都說你隻懂經術,不曉世務,你怎麽看”王安石答“經術正是用來治理社會的妙藥良方。後世一些所謂學者,迂闊蠢笨,根本沒學會,才會說經術無用”
神宗再問“那麽讓你來治理國家,你首先要做的是什麽”王安石斬釘截鐵一句話“變風俗,立法度”
談話結束。從此之後神宗皇帝對王安石言聽計從、變法正式開始!請問這是咋搞的?“變風俗,立法度”這6個字有什麽魔力?
魔力超級大!這是古代最了不起的一種學術。這種學術讓春秋戰國時一個個國家隻要想富強、想在弱肉強食環境中屹立不倒、發展壯大,就必須要遵從它,甚至于秦始皇消滅六國,統一天下,都以它爲根本!
那就是光耀後世、卻隻能隐藏在儒家學說陰影裏的法家!
翻曆史書,不管誰有什麽樣的見解,都不得不承認這樣一事實:天下是法家子弟打下的、卻被儒家學說摘了桃子。沒辦法,法家講究實效,所以能創世。儒家教人守禮。讓既得利益者喜歡。法家巨大的治世力量,一邊讓統治者們深深忌憚,一邊又讓他們無法舍棄,于是造成一現象:很多有爲的君主都是“外儒内法”的。神宗皇帝就是其中一個典型。
他在還是穎王的1065年時,手抄了一整本法家經典典籍《韓非子》,抄完後拿給自己幕僚看,檢查有沒有錯處。不巧被當時的侍讀孫永看見了,這位儒家子弟立即翻臉,哪怕對方是皇子。也撇着嘴冷笑一聲“韓非險薄,無足觀”儒家學說博大精深,仁義道德啊,可惜除了一條條人生語錄外。沒半點治國創業的具體辦法。
神宗當時不想把事搞大,笑了笑“我就是給,并不是喜歡它”
這時他在王安石身上找到了共鳴。王安石是個很妙的人,很會耍花招。他開口閉口都是古代聖賢堯舜禹怎樣。其實都是挂羊頭賣狗肉,内裏所做的都是法家行爲。
“變風俗”儒家學說最大目的就是讓風俗純樸,人民不管自服。“立法度”儒家從來都是以籠統的仁義道德來“治國”從來都鄙視“術”想想王安石後來一條條的具體法令。那是什麽呢?
這次談話讓君臣兩人心有靈犀,也注定了後來和朝廷裏所有朝臣的矛盾。包括那些初期支持他們、後期變成死敵的人。
儒家和法家,從來都是不可調和的…
9日,司馬光當面向皇帝請求罷官,去外地。皇帝不許。
1069年2月27日,一叫“制置三司條例司”的全新部門成立。顧名思義,它是以國家财政總署三司省爲根基,研究怎樣生财的特殊部門。這部門憑空出現,直接把改革變法的事務都攬了過去,什麽東府、西府、兩制、内侍,都沒你們份,一邊呆着去!
熙甯變法正式開始!曆代史書接着就開始介紹各具體法令的内容、頒布的時間及遇到的困難。但試問這樣翻天覆地的大變革,隻在神宗和王安石達成法家治國理念後,就直接上了馬,是不是太兒戲了呢?
從1068年4月4日、史書記載的君臣兩人首次談話到1069年2月27日變法正式開始,這期間有10個多月時間,宋神宗和王安石朝夕相處,相信他們的讨論也一定多方多面、涉及到大宋帝國的每一個角落,至少有三個重點必須詳細考慮:
1那是個大秘密,就是這次變法的大宗旨!所有舉措如不建立在這大前提之下,那麽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不過可惜的是,查遍史書,不論古人的還是近現代的,對此都一字不提!或許是他們沒看到,或許就是别有用心地給删除了…
2變法的速度。急進還是緩變?這是個大問題。要比具體變法措施更重要,我們清楚,一件事成功與否,不僅與它立意有關,更與它做法有關。聰明博學如王安石、謹慎小心如宋神宗,這個最起碼前提,定會考慮到。隻是出于對第一點,那個大秘密大宗旨的遵從,才不得己最終選擇了急燥的做法,王安石要讓國家迅速富強、極快地增加國庫厚度。這是無可奈何的,可也爲最終的失敗從一開始就打下了伏筆…
3變法的涉及層面及具體法令。變法牽動的是一整條互動互補、一榮俱榮、一損百損的利益鏈條,哪一點出了錯,都會讓帝國承受不可估量的打擊…
這三點讨論過後,在宋神宗和王安石心裏,變法己有了一完整宏觀的藍圖,到了這時,才能進行實際操作。
實際操作讓副宰相王安石全面躲在幕後,将富弼提升爲宰相,以他的威望來鎮撫局勢、安定人心。而“制置三司條例司”也同樣讓王安石當副手,名義上的負責人是即将提升的另一個宰相陳升之。接下來王安石的“新黨”班底成員們,就成了一被争議了近千年的問題…
此時的王安石不可能有什麽親信集團,那麽誰來幫他呢?隻能從日常交際的朋友中去選,這樣的前提就決定了人才的質量和數量。第一個人便是呂惠卿。這人在後來罵名滿天下、舉世皆知、遺臭萬年,讓新黨、舊黨都搖頭。甚至直接把他的問題也加在王安石頭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