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長安城?那是強漢盛唐的首都!這是要瓜分大宋疆土了?一時間人心惶惶,不僅當地老百姓,大宋上層建築怕得更厲害。中書省、樞密院,尤其呂夷簡大首相,這位老兄吓得驚呼起來,曆史記載了他9個字的驚呼原文,可永垂不朽“一戰不如一戰,可駭也”
李元昊目的達到,他真把宋朝能拍闆的人吓着了。于是撤吧…這時宋将景泰給了他迎頭一棒,把他徹底砸醒!景泰突然出擊,殺了西夏1000多人。這對李元昊真的不算什麽,可這位黨項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皇帝,就此撤兵回國了…
定川寨之戰結束了,戰後盤點。總結經驗教訓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重新布置防務。先說總結教訓,由官方權威人士給出:前狀元、現翰林學士、未來的宰相王堯臣提出了4點敗因:1不住瓦亭,奔五谷口;2離開遠堡北,不入鎮戎軍,向西南方前進,駐紮養馬城;3從養馬城越長城壕到定川寨;4在定川寨分兵出逃,不能都死在那兒(定川見賊不能盡死,四失也)
綜上所述,王大狀元真是有才!其實何必分個一二三四,他己把葛大将軍每一個步驟、每一個行軍路線都給定性了——全錯!
再說職務調動。10月9日,王信升爲鄜延路部署、狄青升爲泾原路都監、景泰升爲泾原路衿轄。3天後,王信、狄青還各自兼任本路經略安撫副使。13日,葛懷敏以下16位将軍,全部被追贈。14日,王堯臣被任命爲泾原路安撫使。27日,倒黴蛋、原泾原路安撫使王沿被降爲虢州知州。
戰争警報卻沒解除。在當時,誰敢說定川寨之戰就是宋夏戰争中最後一戰?這時泾原路已被打穿,怎樣重建加厚?宋朝決定把王牌派過去:調範仲淹到泾原路,由他來正面對沖李元昊!
但範仲淹不同意。他提出了4個建議。在各方各面把整個西北局勢作了整體劃分。
1四年戰争,泾原路己是最重要戰場。我一人擔當,恐力有不足。希望派韓琦和我共同管理,一起駐紮在泾州。我兼管環慶路、韓琦兼管秦鳳路;2泾原路如有警報,環慶、秦鳳兩路軍馬集中調動,一起增援。如環慶、秦鳳兩路受到攻擊,我和韓琦也會在泾原路作出反應。這就避免了以前各路單獨與西夏作戰的弊端;3以環慶、秦鳳兩路人員物資援助,讓泾原路以最快速度恢複元氣;4由我和韓琦每日商議,選将練兵,目标是與西夏交界的橫山。先收複它。等于砍斷李元昊右臂。據我計算,會在幾年間就可達到!
爲達到這些目标,範仲淹給出了一官員調動名單。這本是戰時的臨時調動,但它的意義非常深遠,直接影響了不久後那次夭折的改革…
11月12日,文彥博爲秦鳳路都部署、經略安撫招讨使、兼知秦州。滕宗諒爲環慶路都部署、經略安撫招讨使、兼知慶州。張亢爲泾原路都部署、經略安撫招讨使、兼知渭州…這之上又新建了一官職,超級大,是陝西四路都部署、經略安撫兼沿邊招讨使。它等于陝西地區的最高總長官,統一指揮所有事物。徹底改變以前四路各自爲政的局面…
這是好事。在當時,由範仲淹、韓琦、龐籍來共同擔任。這就把這官職的弊病隐藏了下來。因沒誰能一手遮天、獨斷專行。但在後來卻有了大毛病。這是後話…
範仲淹大公無私地放過了自己獨掌西北的大好機會,主動把韓琦拉了上來。讓他達到了和自己同等的職務,于是也有了和他一樣的權力地位。這在當時。對國家絕對是好,也非常符合他一貫的博大胸襟。但有一點:人生中,你千萬不能随便對别人好。贈人玫瑰,手有餘香。授人權柄,小心自己遭殃!
大宋嚴陣以待,等着下一輪危險襲來。但沒有了…之後。稍微知道些曆史的人都知道宋夏要約和了。但誰先開的口?通過什麽渠道?經過了怎樣的扯皮?
12月5日,耶律重元之子涅魯古受封安定郡王。耶律宗真當年一見涅魯古的面相,就驚曰“此子目有反相”但笃信佛教、深重人倫的皇帝卻沒有采取任何措施,相反對自己的皇太弟這父子倆越來越好…20年後,已葬入慶陵的他或許會爲這一溺愛而氣得從棺材裏再爬出來…
西夏由盛而衰的轉折點在12月終于發生。事情從種世衡和光信和尚說起。前面說過,光信被種世衡毒打n次後就失蹤了,他叛逃去了西夏。當然這是有預謀的,直奔李元昊的要害!可有一點,無論李元昊本人還是李元昊的親信,都不是輕易能接觸到的。光信需要一個契機。
當年李繼遷起兵反宋,最主要的盟友是衛慕氏。李元昊的母親即出身衛慕氏。但當年衛慕山喜謀反,李元昊将連同自己生母在内的衛慕一氏滅族之後,他最主要的盟友便是野利氏,野利氏的勢力在西夏國内僅次于皇族拓跋氏、嵬名氏。這一代的野利氏人丁興旺,有傑出的三兄弟:創制西夏文字的野利仁榮、西夏軍中的靈魂野利旺榮、野利遇乞兩兄弟。而他們的侄女野利氏便是李元昊的現任皇後,生有三子:長子甯明是太子、次子甯令哥、還有一早夭的兒子薛埋(順便一提:野利遇乞的妻子沒藏氏,就是未來西夏第二代皇帝李諒祚的生母)
種世衡和光信直接把眼光瞄準了如今西夏國的二号人物——野利旺榮。千不該萬不該,野利旺榮騙到了種世衡的頭上。定川寨之戰打響前,他派了3個人去青澗城見種世衡:浪埋、賞乞、媚娘,有男有女,都是野利族的顯貴。說的很誘人:我們來投降。注意,是代表野利旺榮向大宋投降。理由無非是連年打仗,這日子都沒法過了之類。
種世衡想了又想,居然下了這麽個命令:給他們個官做,肥點,就幹稅收工作吧。待遇嘛。一切以野利族在西夏國中的标準看齊,隻準高不準低!于是這三個野利就在青澗城裏出出進進,作威作福,很幸福的生活下去了。終于有人實在看不下去,跑去問種世衡到底怎麽回事?種世衡回答:與其殺了,爲什麽不利用一下呢?
于是,光信和尚終于有機會接近了西夏頂層人物。他懷揣種世衡的親筆信,以密使身份走進了野利旺榮的家:宋朝給你答複了,非常欣賞你棄暗投明,馬上給你官封夏州節度使。月薪一萬貫!現在官印都給你刻好了,隻等你的行動。
野利旺榮全身發抖,不是激動,是吓的。這下引火燒身,宋朝居然當真了。這麽大個活人,頂着這麽大個光頭進他的家,還有夏州節度使的頭銜、1萬貫月薪,李元昊轉眼就能知道!
野利旺榮選擇自首。李元昊很平靜地聽完了整個過程,沒發怒。讓野利旺榮下去休息,然後單獨和光信聊天。光信和尚被百般盤問、n頓毒打。但臨别特訓的成績出來了,光信打死不說!
李元昊沒打死他,隻是把他關了起來。另派了一叫李文貴的冒充野利旺榮的使者去見種世衡:我挺想投降的,隻是你信裏意思很模糊,咱們仔細談談…種世衡則是先暴怒大罵了一頓李元昊,之後盛贊野利旺榮棄暗投明。轉眼就是中興黨項的真正聖人。緊接着又把好感轉向了李文貴本人:我要重賞你!你先留下來多玩幾天,好好看看大宋的快樂生活,回去好講給你的野利老大聽…李文貴就這樣被扣在了青澗城裏。可消息卻瞬間飛回了西夏境内。怎樣做到的?别忘了浪埋、賞乞、媚娘這3個人。
野利旺榮死了,李元昊對野利氏的信任大幅度降低、與結發20年的野利皇後感情轉冷…但事情還沒完,太子甯明天資聰穎、知禮好學,但天性仁慈,親眼目睹這一慘劇後悲憤而亡。甯令哥被立爲太子…4年後的太子大婚上,一場更大的忽悠、一幕更大的悲劇終于上演:野利遇乞被殺、野利皇後被廢、野利氏被滅族、太子妃沒移氏被扒灰老皇帝李元昊所奪、遇乞之妻沒藏氏與李元昊私通、太子與皇帝的父子親情因母家被滅、妻子被奪而消逝殆盡,最終埋下了李元昊慘死、西夏之後接連3位皇帝51年的母黨專權、衰落不振的伏筆…
這兩次的忽悠行動,堪稱經典!其複雜程度和操作難度,真令後人歎爲觀止!老種相公神奇得讓人不敢相信…
而鄜延路長官龐籍在主持和支持了種世衡的行動後,有了一更大膽的舉動。龐太師真是爲人所不敢爲。别人是等待和平、向往和平,他是敢憑空制造出和平。爲了這目的,他不僅可忽悠李元昊,更敢對自己皇帝耍些小花招。
他寫了個奏章,說西夏人到崩潰的臨界點了,我得到确切消息,李元昊裏憂外患,在西邊被各番族打敗,内部最大的野利氏也背叛了。國内幹旱,還冒出數不清的黃色老鼠,把僅有的糧食都吃光了…一句話,眼看就活不下去了!他們很想投降…
這簡直是一派謊言!西域各番族,隻能是指回鹘和吐蕃了,他們在李元昊稱帝前就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至于野利氏,直到兩兄弟都被殺完、野利皇後也廢掉,都沒人敢反叛。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黃色老鼠,那東西據說滿草原都是…
但足不出深宮的仁宗皇帝很高興,但他在這之前,還是先征求了一個人的意見:範仲淹,依你之見,可以和西夏約和嗎?
範仲淹回答:臣在越州當知州時,當地賦稅是30萬貫,這數字足夠打發西夏了“是費一郡之人,而系天下之弊也”
隻用一州的賦稅,就可平息天下紛争!何樂而不爲?至于什麽喪權辱國,完全無視!這是宋朝,不是漢唐,更不是強硬倔犟一直死挺着,内憂外患,又窮又橫,最後先死于内亂,再被外族吞并,崩盤得超級難看、也是筆者最讨厭的明朝!
範仲淹這麽說,是完全體會到了宋朝立國之本才做出的回答。
趙祯決心就此下定,他給龐籍回複:李元昊如臣服,就是仍稱帝号也無所謂。如能降格,稱單于、可汗就更好。至于物質要求,可全面恢複戰前狀态,小有加碼,也可商量…
就這樣,和平的橄榄枝,由大宋方首先搖動。龐籍從青澗城把李文貴提了出來,先是一頓大罵“你們知道自己有多混帳嗎?都是你們帶壞了善良的李元昊,讓他沒法繼承他父親的優良作風!現在兩國人民都在受罪,都是你們的錯!别看你們現在赢了幾仗,那是因我們宋朝和平太久了,忘了訓練。現在我們開始适應了,你們能總赢下去嗎?我國富有天下、地域廣闊,輸一兩次無所謂,你們敗一次,就有亡國危險!現在你回國去對李元昊說:如歸順,朝廷會待他比從前更好”
最後這句話讓李元昊一直懸着的心放了下來。目标終于達到了!定川寨之戰就是一台階。難得宋朝現在給他主動遞了過來,必須得接住!
李元昊馬上把光信和尚從大牢裏放了出來,以貴賓之禮接待,之後讓他陪着李文貴回到宋朝,帶來了一封信。當然信的内容仍繼續着桀骜不馴——我如日方中,隻可順天西行,怎能逆天東下?決不投降!
很威風?但隻是個姿态,用來讨價還價罷了…
這是外部。内部則更有一件讓範仲淹、富弼等人興奮的大事突然降臨:十多年的毒瘤,一朝被切除!
年底大朝會,12月的某一天,所有朝臣向皇帝報到,呂夷簡以首相身份押班上朝,引領百官向皇帝行禮。按說這是他做了10多年的事了,老宰相就算憑着記憶慣性,都能三跪九叩不出錯,但這次他居然隻跪了兩次,就突然站了起來…滿殿大臣都伏身低首,他獨立在人群中央。真是露大臉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