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祯的新人生從改年号開始,12月25日,他下诏把明年的年号改爲“景祐”此前無論“天聖”還是“明道”都有日月并行,人間二主之意,這不行,要改!景,旭日當頭,光華初現,天地必将豁然開朗!
景祐元年(1034)的科考,宋仁宗很難得的黜落了一位進士,不過後世的我們應無比感謝他的這一‘英明’決定。因被他黜落的那個人叫柳永柳三變。當時柳永的詞已流傳甚廣,甚至連足不出深宮的皇帝都讀過他的詞如《鶴沖天》此詞最後兩句是“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于是當看到進士榜中有柳三變的名字時,宋仁宗就說了一句“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從此柳永便終生與科考無緣。他半是辛酸半是自嘲的稱自己是‘奉旨填詞柳三變’終生混迹于勾欄瓦肆、秦樓楚館之間。但正是這樣的柳永,開創了宋詞中經典的慢詞,成爲婉約派的泰鬥!甚至達到了‘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的盛況!正是柳永在宋詞上的開疆拓土之功,所以盡管他的操守一直爲士大夫所不齒,但隻要說到他的詞,大家都不得不皺着眉頭爲他說些好話。感謝偉大聖明的仁宗皇帝!如不是您這一‘英明’決定,恐怕今日的宋詞就不會有與唐詩、元曲鼎足而三的輝煌了。
5月,蕭耨斤與其弟蕭孝先密謀,要廢掉自己的長子耶律宗真,立自己的次子耶律重元爲帝。
可惜這是耶律重元的第一次‘造反’這次他不想跟他老媽一起惡搞,悄悄把造反内幕報告了大哥。忍無可忍的耶律宗真聽從内侍趙安仁之計,提前發動,先把蕭孝先的兵權奪了,再收去蕭耨斤的太後符玺,把親生母親押送到父親遼聖宗的墓地邊軟禁。雖沒多久,宗真還是把生母接回京城。但母子間毫無親情可言,嫌隙終生不泯…而耶律重元在這次政變中始終堅定不移的站在皇帝一邊,宗真感恩戴德,給了他皇太弟等很多榮譽和實力,卻沒料到這在29年後将造成他的第二次造反,那是200多年遼史上規模最大最激烈的一次内鬥。其經典程度甚至随着金庸先生《天龍八部》的風靡華人世界,而爲每個國人所熟知。
7月1日,耶律宗真在當上皇帝3年後才開始親政。
18日,錢惟演去世。吳越王後代風雅絕倫,不僅深通做官之道。更在詩文造詣上驚豔世人,他是與楊億、劉筠相提并論的西昆派領袖,就連晏殊也是他的後輩。在他洛陽的幕府裏全都是詩詞俱佳的人才,号稱“天下之盛”有歐陽修、謝绛、尹洙、梅堯臣等風流才子。
某日,錢惟演在後花園設宴,賓客齊至,唯獨歐陽修未到,好久後才見他與一官妓姗姗來遲。衆雅士不問歐陽問佳人:爲甚來遲?答曰:暑熱午睡,金钗都弄丢了。正在找,所以來遲。
衆皆大笑,如你能讓歐陽修填詞一首,金钗我們賠給你。于是詞牌史上名作《臨江仙》就此誕生“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小樓西角斷虹明,闌幹倚處,待得月華生。燕子飛來窺畫棟,玉鈎垂下簾旌。涼波不動簟紋平。水晶雙枕,猶有堕钗橫”
妙哉!但更妙的是留守大人的風雅解人。錢惟演之雅量高緻,能做到在衆幕僚冬日出遊。樂而不返,從颍陽歸,暮抵龍門香崇山峻嶺時被大雪阻斷深山,他派人夜渡伊水,送來了官廚和歌妓,說官事不忙,請盡興遊樂,隻要歸來時佳作滿笈就足矣。
這樣的日子截止到錢惟演的死期,就是這時的1034年。歐陽修也被調回京城,進入翰林學士院,授宣德郎,充館閣校勘,成了京官。此時富弼等人也開始在各自職位上漸爲人知,但真正讓他們迅速蹿起,動搖呂夷簡、晏殊等人地位的機緣卻在千裏外的西北邊疆發生。
如沒這件事,他們就得按資排輩,等到氣血兩衰、人老珠黃時才能熬到與宰執大臣同列的資格。想來那時,他們早就沒了心情再去論什麽短長?曆史進程和他們的聲名,恐怕就會完全兩樣。
7月末,一個讓中國曆代所有皇帝、大臣、百姓都痛不欲生卻又無可奈何的大災難發生了——黃河改道!
黃河經常決口,但改道級的崩潰也并不多見,記錄在史的共有8次。而兩宋這100多年中就榮幸的有3次入選!一次是在14年後的1048年、另一次是在兩宋之交的1128年爲阻擋女真鐵騎、還有一次是在金章宗年間的1194年,最後一次則是抗日戰争時蔣委員長的花園口決堤,那次是用了炸藥的。但要說到黃河曆史上最大的改道,則非1048年的那一次莫屬。而趙祯剛剛親政這一年的改道級别估計也可在中國曆史上排進前10,僅次于那8次大改道。多災多難的大宋、操心廢力的仁宗,他命運可真是太好了?不僅有幸碰上了1048年那一次曆史上最大的黃河改道,就光現在這一次都已讓他痛不欲生了。
這次黃河在京東路的橫隴段決堤,洪水席卷人畜,漫過大名府地界,再折向北流,地方官們全力搶修堤壩,可仍無濟于事,隻好任其改道。從此之後,中原大地上河患頻生,百多年中再也不得安甯!
所以趙祯在8月11日昏倒了,人事不知。開封城裏動員一切力量召集所有禦醫會診,最後結論是——病因不詳,沒法下手。
于是堂堂大宋皇帝隻能躺在皇宮裏變成疑拟植物人,大家在等待,看他會自動蘇醒還是終于咽氣。最後還是他姑媽、趙光義第八女魏國大長公主救了他一命。姑媽大人頂着謀殺皇上的罪名給推薦了一太醫,話說該太醫的治療方法實在太過生猛“針心下包絡之間,可亟愈”就是說要用針灸,但下針地方是皇帝陛下的心髒下方,想想那裏有多敏感,和要劈開曹操腦袋的華佗、針刺李治百會穴的秦鳴鶴是不是差不多呢?但效果是那麽的誘人:太醫許諾是立即蘇醒。
可誰敢信呢?所有人一緻反對…但魏國公主用一句話和一個辦法把他們踢到一邊:1出了事我去死2找個太監,在要下針的地方先試一次。
結果那個太監安然無恙。好!手術立即進行!仁宗立刻蘇醒!曆史記住了這位太醫的名字:許希珍,立即被授爲翰林醫官。且獎勵巨款。許先生用這筆錢在開封城西建了座扁鵲廟,還沒修好,全國各地就湧來一大批慕名學醫的學生,朝廷甚至也把太醫局搬在了這座扁鵲廟的旁邊。
但趙祯本人實在恨不得再次昏倒,再也不見這讨厭的世界和那些混賬無賴的人!
因一旦蘇醒,他就不僅要面對黃河救災,還要忍受那些指責漫罵,是關于他此次昏倒的所謂“内幕”
13日,前首相王曾回朝任樞密使。而應天府一叫石介的官員馬上給他寫信報告情況。很奇怪,東京開封城裏發生的事。南京應天府的人居然知道得最詳細?石介(北宋二介,唯石與唐)說皇帝廢掉皇後,寵信美人,達到了“倡優婦人,朋淫宮内,飲樂無時”的程度,然後皇上才昏迷不醒的…整個一貪淫好色、縱欲過度的報應!
同時,京城内的言官也上了奏章。是範仲淹好友、重修嶽陽樓的那位滕宗諒。奏章的總體意思是勸皇帝注意身體,疏遠内寵。這都是好的,但請看他用的具體語句——“日居深宮,流連荒宴,臨朝則多臝形倦色。決事如不挂聖懷…”
最後大臣們使出了必殺技,把隐居深宮的皇太妃、當年趙祯真正的養母楊太妃給請出來了。但雖有婆婆出面,還是沒能讓趙祯下決心趕走尚、楊二美人。
決定性一擊竟來自他的貼身大太監閻文應。現在趙祯還處于24小時養病中,這太監就1440分鍾不停哀告:趕走美女、趕走美女…趙祯都快抓狂了。結果某一瞬間意志突然崩盤,他頭不小心點了一下。
就這一下,閻大太監瞬間在他面前消失。皇宮另一端,他指揮人手把尚、楊兩位美人塞進兩輛氈車,拉出宮門,再關門了事。那一天,兩位美人痛哭流涕,說什麽也不應大吼“你們這些宮婢有什麽可說的?上車”
次日15日,宮中傳出聖旨,尚美人被勒令出家爲道,楊美人有鑒于在耳光門事件中很安靜,被從輕發落,隻是遷出了皇宮“别宅安置”消息傳出,普天同慶,隻留下皇帝孤零零一人躺在深宮内院…
難道選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過日子就這麽難嗎?事實還真的就是難,他又一次被人強迫着娶了位名門閨秀,最有教養,最被宋朝士大夫所認同喜歡的曹彬将軍的孫女。而他本來喜歡的女人又一次被趕出宮門,就像十多年前的王姑娘及半年多前的尚妹妹、楊妹妹一樣。
這一次的妹妹姓陳,是壽州一位大茶商的女兒。一見鍾情,趙祯确信自己找到了夢中人。他親自翻閱《百葉圖》,那是宋朝選擇良晨吉日時才有的舉動。他要給自己的婚禮定日子!我們回憶一下趙祯曾喜歡過及讨厭過的人就很容易得出趙祯的擇偶取向:他不愛大家閨秀,喜歡的是民間女子、小家碧玉。王姑娘、張皇後、尚美人、楊美人、陳妹妹,哪一個都沒有顯赫的出身。由此也可稍微窺測到趙祯的心靈一角,他從小就是被刻意訓練成的皇太子,出生起就沒親情、疼愛、撒嬌、玩耍等孩童特權,所以他盼望的就是這些。可要命的是,永遠都有人來阻礙他。
頭一個跳出來的就是參知政事宋绶,他手裏拿着份當年最震撼的紅頭文件找上門來,那是趕尚、楊二美人出宮,趙祯下的诏書,宋绶逐字念給他聽,裏面有這樣8個字“當求德門,以正内治”您曾向全國子民保證過的:要從貴族門閥中找女朋友。可現在找的卻是個下賤的商人之女!
趙祯有點懞,這麽長的诏書,難爲你還記得…廢話,宋參政瞪眼,當初那就是我寫的!
緊接着宰相呂夷簡、樞密使王曾、樞密副使蔡齊等等一大堆宰執大臣輪番上陣。趙祯躲進了皇宮内院。怕了你們,朕躲!
這一天,他又翻開了《百葉圖》要爲自己和陳妹妹選個好日子,卻聽到身後突然有人問“陛下閱此何爲”
一回頭,是專門管藥的太監閻士良。趙祯回答“你要說什麽”
閻太監很絕,不回答,繼續提問“陛下知道子城使是什麽樣的官嗎?那是大臣家裏奴才的官名啊…那個陳茶商,他捐的官就是子城使。您如娶了他的女兒,置公卿大臣于何地?置您自身于何地?置列祖列宗于何地…”
“夠了”趙祯一聲斷喝!他知道他的夢又一次破碎了…
10月18日,曹彬的孫女曹氏被立爲皇後。這是宋史裏一位經典的皇後、皇太後的形象。在民間也很有影響。因她的弟弟曹佾就是民間神話八仙中曹國舅的原型…
趙祯在悲傷,李元昊則難以确定他是悲是喜了…
7月,李元昊領兵萬餘侵宋。在龍馬嶺擊破宋軍,又在節義烽大敗齊宗炬所率援軍…
10月,李元昊接連下了秃發、換服、改名、改年号等幾項重大命令,标志着在自立的道路上又大步邁進了。李元昊從自己開始,原先烏黑濃密的頭發不見了,他剃了個大光頭,且穿了耳孔,戴上了一對超重的大耳環。然後下令全體黨項人以我爲模特,三天内必須剃光了頭,戴耳環,特别強調必須是重的。如若不然,殺頭、滅族!用600多年後那條著名的命令來說就是‘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第二件事,伴随李元昊的秃頭出現的是他的一身新衣。隻見他上身穿雪白色的緊身窄衫(下身怎樣史料未載,不過肯定得穿)頭戴一頂紅色氈冠,冠頂後還垂着一條紅色的結绶。紅白相稱,鮮豔華貴,從此這就是黨項王族的制式服裝。另外規定了文武各級官員的官服。平民百姓隻準穿青或綠色的衣服,顔色雜了要殺頭。隻要李元昊登高一望,立即就能看到自己的國家裏誰是誰,隻要不是色盲就絕對分得清。第三件事,随着秃頭、新衣出現的還有李元昊的新名字。他爲整個黨項王族改姓“嵬名”宋遼所封的官職也一律抛棄,他再不是什麽西平王或夏國王,他是“兀卒”黨項語的意思即天子可汗,是遊牧民族所能想象出的最尊貴崇高的稱謂!所以李元昊在自己族内的名字就成了“嵬名兀卒”但這個“兀卒”究竟該怎麽念啊?漢語的音譯叫“吾祖”…該死的!就算有一萬個黨項翻譯一起解釋這是誤會,大宋君臣們都難免把它跟一句罵人的話挂上鈎:我是你爺爺!第四件事,這1034年本應是西夏顯道3年。但什麽明道、顯道啊!李元昊徹底抛棄了大宋年号,改元“開運”但很快有人告訴他那是被耶律德光滅掉的後晉石重貴的亡國年号…呸!真衰!馬上再改,成了“廣運”
以上就是李元昊爲獨立建國所做的一系列努力,這應可歸爲‘喜’但另一件事就不知是否應歸于‘悲’了。
仍是10月,李元昊毒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将母親衛慕氏一族全沉了河。事情起因于他的舅舅衛慕山喜要謀殺他,事敗。按說這隻是山喜一人所爲,但衛慕氏勢力強大,不在李元昊自己的拓跋氏之下。爲絕後患,李元昊不念親情,毒死生母,滅了衛慕一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