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雙飛客。
起伏的高原之上,一條公路長蛇、在山間蜿蜒盤旋。
急彎、陡彎、乃至180度的大彎,随處可見,在此處開車,一不留神,也許就會沖出山路,車毀人亡。
這條路,從川滇而起,沿途跨越華夏山河,路的盡頭,就是那朝聖之地,朝聖之宮。
這一帶的海拔,已經接近5000多米,空氣稀薄,遠處的天空澄澈如洗,白雲悠悠。
雪山靜默地注視着蒼茫大地,雲層如雷滾,讓山頂時隐時現,看不真切。
路上,一個赤着雙足,紮着清爽馬尾,穿着一身牧民服飾的女子,正沿着這條路,緩緩地走着。
她眼神清澈,皮膚絲毫沒有被炙熱的陽光曬傷,雖然身處荒蕪,但身體上卻散發出一股圓滿、純淨、仿佛心如天地合一般的氣質。
金燦燦的陽光,沐浴其身,光陰似乎都沒有她耀眼,隻能成爲陪襯。
她緩步走着,速度就與正常人一模一樣,可那對赤足,踏在這塵埃遍布的大地上,卻連一絲一毫的污穢都沒有沾染。
如同一個行走在人間的女神。
唐紫塵。
這一年半載過去了,當初和程乾分别,欲要要回海外唐門的她,竟然還在華夏,不知是遇到了什麽事。
“當今天下,竟然又多了一尊這樣的高手。”
唐紫塵一邊走着,一邊打開特質手機,上面是唐門傳回來的信息。
黃河流域,雙神大戰。
江河翻滾,地覆天翻。
GOD首領和一個以前從未聽說過的人大戰,兩兩受傷,各自離去。
不過這還不是讓唐紫塵最意外的。
“程乾?”
唐紫塵看着圖案,看着踏鬥布罡,拔出太乙法劍的那個男人,眉目間閃過一絲意外。
這個小道士,哪來的勇氣朝GOD首領拔劍?
而且,他似乎進步了很多,看來修行真的沒有落下。
“當今天下,真是風雲并起,我感受到了大勢的偏移,不知道未來十年,誰能登臨絕巅?”
唐紫塵收起手機,撫了撫額間的發絲,閉上了眼。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
她的心靈極爲強大,能隐約間察覺到天地之間關于她自身的一些軌迹。
而且突破到抱丹之後,她心靈更加接近圓滿,隻覺風雲變化,未來恐怕會有很多劫難要降下己身。
“你跟了我很久了,累不累。”
就在這時,唐紫塵放下思緒,朝着身後開口。
她也沒有回頭,但以丹道的強大感知,身後那個跟了她一路,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少女,自然清晰可見。
這個女孩,是唐紫塵進入3000米高原時,在一個牧區見到的。
當時對方,正在取水。
她們兩兩相望,那個少女就脫離牧區,一路跟上了她。
“不累。”
少女搖了搖頭,嘴唇幹涸,但眼睛很純淨。
就像貝加爾湖,純淨的像一面鏡子,映照着白雲蒼海。
細看下去,那鏡子深處,有一絲極細、極暗的光,如同烙印,亘古流轉。
她也很美,但不是豔麗青春的美,而是冰冷如雪山,屹立在絕巅之處,等待着衆生的朝拜。
這是唐紫塵第一眼看到這個少女,自然而然升起的一種明悟。
“你的家在哪?”
唐紫塵繼續走着,絲毫沒有理會身體有些漸漸支撐不住的少女。
“就在盡頭。”
少女繼續跟着,白裙上沾滿了灰塵和污穢,臉上早已曬傷,但她眼裏的明鏡,依舊沒有沾上一絲一毫的灰塵。
“路的盡頭,是朝聖之宮。”
“很久以前,我就住在那。”
“很久是多久?”
“也許是一百年,也許是五百年,也許是一千年,記不清了。”
唐紫塵終于停下了腳步。
她轉過身來,眼睛露出一絲毫不掩飾地光芒,直直地看着這個少女。
轉世佛!
她第一眼看見這個少女,就知道這是一尊真正的轉世佛。
對方的精神簡直強大到了一種普通人類達不到的極限,沒有經過任何修行,就能施展目擊神打。
而且那是下意識的手段,這個少女根本渾然不覺,旁人就被她無意識地懾服了。
不過以唐紫塵此界最強的心靈修爲,卻也絲毫不會在意一尊轉世的佛。
她亦有無上心意,别說轉世,就是一尊現世佛在她面前,也不會被她放在眼裏。
修行到了她這種地步,哪個不是以人心自比天心,以己意自比天意?
而且這尊轉世佛,似乎出了大問題。
佛一世傳一世,向來唯一。
眼前的在這,那麽端坐在朝聖之宮裏的,是誰?
唐紫塵懶得去想,她此刻走着這條國道,也不是爲了去朝聖,隻是散散心而已。
常人跋山涉水、不畏艱難的去朝聖,而她,本就是人間之聖!
“聖…”
少女見到唐紫塵轉了過來,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在她天生極強的精神修爲中,仿佛看到了一個腦後生有大圓滿、大自在、大極樂寶華光圈之聖,站在了人間。
對方身上散發出無量光、無量壽、無量喜樂,赤着的雙足,如同踏在無盡污穢的人間,正要洗滌一切。
“我不想回家了,我想跟着你。”
少女一時間被唐紫塵轉身過來的樣子驚的愣住,想了很久,才開口。
她之所以一直跟着唐紫塵,也是因爲如此。
以心觀物,她能看到這世間絕大部分人看不到的東西。
唐紫塵在她眼裏,簡直是天地間最光華、最耀眼的存在。
即便是十年前,一個走入牧區,眉毛很長的男人,也沒有唐紫塵耀眼。
當時對方還提出帶她離開,但她拒絕了。
可眼前,她卻要主動跟着唐紫塵。
“可我不相信轉世。”
唐紫塵沒有答應,而是又轉過了身,繼續走着。
少女也馬上跟着,亦步亦趨。
她們兩人,就這麽徐徐走着,時而休息,時而前行。
自始至終,唐紫塵沒有再回頭看過她一眼。
而少女也絲毫不氣餒,渴了就喝水囊裏的水,餓了就咬一口背着的幹糧。
唐紫塵很少休息,往往一走就是兩三天,少女也奮力跟上。
終于,這樣再過了兩個月後,她們終于到了朝聖之宮。
萬千光幕,從雲層探下,将整個建築都映出一層金邊。
路上有很多人,他們是芸芸衆生,爲了心中的信念,到達此處朝聖。
少女已經瘦的不成樣子,渾身皮膚黢黑,隻剩眼睛依舊清澈。
“你說這衆生,拜的是佛?還是自己的欲望?”
唐紫塵一身絲毫不染塵埃,金光照在她身上,宛如一幅人間絕美的畫。
她低着頭看着眼前的少女,似在诘問。
“佛從來沒有說過要拯救衆生,一切隻是衆生、自欺欺人罷了。”
少女聲音很幹涸,嘴唇早已開裂,但依舊能夠回答。
一切都是衆生,自欺欺人罷了。
這回答一出,唐紫塵眼神終于有些變化。
她扶起少女,看着對方清澈如鏡的眼眸,問道:“你可記得你的名字?”
“澹台,澹台經藏。”
“既是新的一世,名可改…”唐紫塵搖了搖頭,似乎在想着這個名字。
新的一世,前程似夢,這個名,不再需要了。
空氣安靜了下來,周遭的往來之人,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唐紫塵和少女。
她們兩個一個出塵如聖,一個渾濁如蟻,卻在金光的照耀下,顯露出一種格外安然、甯靜之感。
“天地一浮萍,四時自流去。這一世,你入衆生,便叫,澹台浮萍罷。”
足足過了一炷香,唐紫塵才微微颔首,并說出了這個新的名字。
“澹台浮萍。”
少女雙手一合,朝着唐紫塵俯身一拜。
旋即,她又朝着朝聖之宮一拜。
拜過前生,今生一切,從頭來過,再無瓜葛!
……
“啪嗒!”
洞窟深處,程乾再次做完一組力量訓練,渾然把啞鈴熊一摔,端坐在了地上。
五個月了。
他的肌肉皮膜筋骨,都産生了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變化。
在長期醍醐灌頂和吞服磅礴丸之下,他體外渾壯結實,體内輕靈至極。
放松狀态下,一般的刀刃,都砍不動他的皮膜,隻會帶出一絲白痕。
而運起勁來,尤其是橫練功夫開啓,刀都能直接靠肉身的擠壓活活夾斷!
而且他的耐力和體力,已經在源源不斷的藥物磨煉下,變得極爲悠長。
一拳之下,達到千斤之限,這是所有明勁能夠做到的。
但是一而再、再而衰,尋常的明勁頂多出個三五拳,就會慢慢耗去氣力,難以做到每拳都有千斤之威。
隻有繼續前行,練到化勁,才能保持千斤之限,連着揮出百拳。
所以國術打鬥,往往講究快準狠,根本不會有什麽連戰三天三夜的說法,那早就累死了。
化勁連出百拳,拳拳都在千斤之限,也是到了一種體能的上限,除非抱丹,不然這就是極限了。
可此時的程乾,連續揮出三四百拳,不僅能保持每一拳骨骼連響,力至千斤,甚至還尤有餘力!
他還沒進入化勁,就在體能上遠遠超出了一般的化勁高手,體力悠長、令人咋舌。
那三頭黑熊都被他天天揉捏,絲毫不得反抗。
“程小兄弟,幾月不見,你修爲又進步了。”
而就在程乾休息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這個聲音,仿佛充斥着一種疲憊,但又如同從煉獄裏走出,正在重新恢複生機。
他回頭一看,一直練着蟄龍功沉眠的王禅,終于醒了!
“傷勢可複?”
程乾笑着走上前,掃過他的胸口,隻見那一團團可怖的傷痕,已經長好了血肉。
外部,隻留下一個血痂,看不出任何痕迹。
“嗷嗚!嗷嗚!”
三頭黑熊見王禅醒來,亦是激動地撲到了他的腳邊,親吻着腳趾。
“還差一絲。”
王禅搖了搖頭,此番足足五個月的療傷,依舊未盡全功。
随後,他便抱拳,朝着程乾道:“多謝小兄弟爲我護法。”
“何須客氣,舉手之勞。”
程乾指了指一旁的磅礴丸和醍醐灌頂液,笑着道:“我還要多謝你的款待,不然這五個月,我隻能剝皮殺熊,茹毛飲血了。”
一旁的三頭黑熊似乎聽懂了,立馬打了個冷顫。
“哈哈哈哈!區區小事,何足挂齒?久坐枯乏,我們該離去了!小兄弟的修行,我看也需要去曆練一番,方可突破!”
王禅一把站起,随後抓起幾十顆磅礴丸,一口吞入!
他的牙齒就像是鋼刀,幾個呼吸就把這些核桃硬度的丸子,絞成了粉碎。
程乾也點點頭,拿起了太乙法劍。
他摸了摸三隻黑熊,旋即轉身。
修行要練、也要打,半年的苦修,是該離去,見識一下天下了!
呼呼呼呼!
寒風拂過,程乾和王禅跳出洞窟,朝着三頭黑熊告别。
黑熊們也直立站起,頗爲人性化地招手。
嗷嗚嗷嗚!
長長的獸吼,在這風雪裏回蕩,送過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