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在此時,從後面有一匹飛快的駿馬騰起一團煙塵,快速向着石弘奔跑了過來。馬上的一個緊身打扮的軍士,一邊玩命兒地催動着戰馬,一邊向石弘的方向高喊道:“石弘将軍且慢,張丞相有令,讓你停止追擊,掉頭向後行軍。”
石弘從那個人的衣着上就判斷出是秦軍的中軍傳令兵,石弘不禁心中驚詫:這種緊要關頭,怎麽會從後方有停下的指令送來,這不是影響了我追擊速度了嘛!
石弘将戰馬勒住,稍等了不到一刻,後方追趕上來的傳令兵就到達了他的身邊。傳令兵氣喘籲籲地說道:“快,快往後撤退。張丞相讓你别再追了。”
石弘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說道:“我這眼看着就要追上趙國太子了,怎麽又不讓追了呢?”
傳令兵回道:“石将軍前面所追的人并不是趙國太子,而是他的一個替身,你越往前追,越陷入了趙國人的陷阱。張丞相讓你回頭,别再往前走了,以免離開大部隊越來越遠。”
石弘愣在了當地,他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你們怎麽知道前面的人不是趙國太子?”
傳令兵聽石弘的話,知道他一心要完成追擊的任務,很難短時間轉過彎來,就再次解釋道:“後方的龐賜将軍捉拿住了幾個掉隊的趙國兵卒,拷問他們趙國太子的動向,後來有人招供,說是趙國太子根本就不在向東逃往的隊伍中。他另有逃跑線路,可能從晉陽的南門逃出去,我們都中計了。”
傳令兵喘了一口氣,接着說道:“龐賜将軍把情報送回到了張丞相那裏,張丞相緊急下令所有向東追擊的部隊,全部掉頭往後返,集合之後,全體改爲向南追擊。”
石弘“啊呀”地一聲喊了出來,罵道:“這個趙國太子,沒想到如此地狡猾。”他同時也深深地後悔,自己率領部隊也看到了掉隊的趙國軍卒,可是就是沒想起來捉住一、兩個人,拷問一番。
然而,事出有因,石弘接到張儀的命令就是要全神貫注地向前追擊的,他也算是忠實地執行将令。
倒是龐賜比石弘要心眼兒多,他接到的命令是順着官道的側面向前行進,謹防着趙國太子下了官道,從旁邊溜走。當龐賜發覺了掉隊的趙國士卒時,細心的他想着撬開他們的嘴,問明趙國太子的動向。
經過皮鞭拷打等幾番嚴刑逼問之後,終于有趙國士卒受不了折磨,說出了自己了解的一點實情。這些人盡管不知道周紹的具體軍事部署,但是大概了解周紹的疑兵之計。
當他們說出了這個情況之後,龐賜頓時驚得倒吸了好幾口涼氣,這可是一個重大的判斷失誤。秦軍如果不改變追擊線路,隻會距離真正的目标越來越遠的。
龐賜趕忙自己親自到中軍去找張儀,報告自己了解到的新軍情。張儀一聽,也驚呆了,他立刻意識到自己中了疑兵之計。
可歎的是,在倉促之間,他竟然遵循着習慣的思路,認爲趙國太子往東逃跑的可能性最大,因此幾乎将全部的秦軍都帶往東面,順着向東的官道猛追一氣。
他就在那一瞬間,更是清楚地看到趙軍的行動安排中,隐藏着師兄蘇秦的用兵痕迹。以趙國太子和他身邊的幕僚,怎麽會想到這麽精妙的假意向東、而實際行動在南的計劃?
張儀發覺了趙軍的軍事行動之中有蘇秦的痕迹時,他再也不敢掉以輕心,于是急忙下令三軍全部停止追擊,不管是哪路追擊部隊都原地返回,在晉陽城的南門集合。
他自己則馬不停蹄地率領中軍部隊向西南方向趕了過去。張儀要率先行動,不能原地等待石弘等人歸來。
與此同時,他派出了三撥傳令兵,接連向林胡狼騎軍的指揮官——左賢王曼陀發令,讓他不惜一切代價,發揮林胡人的騎兵速度快的優勢,務必将向南而去的趙國太子攔截下來。
張儀此時在心裏暗自祈禱:“但願林胡狼騎軍真像傳說中那般快如閃電,将趙國太子和他的随從給纏住了,這樣自己和公孫延的部隊才能有機會尋找戰機,一舉将趙國太子拿下。
他同時也派出了身手最敏捷的一名傳令兵,騎着一匹号稱骅骝的一等一的駿馬,前去追趕石弘的前鋒部隊,務必讓石弘将秦軍最精銳的騎手調集回來,以備可能到來的與對手決戰的機會。
可是,有時沿着錯誤的方向前進,反而使事情更糟。石弘接到張儀将令的時候,已經堪堪要追入到北段的太行山中,他離開張儀的中軍部隊的距離實在是夠遠得了,哪裏能一時半會兒趕回去?
石弘喝令秦軍調轉方向,緊急後轉,手下的騎士們個個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尚且蒙在鼓裏。
但是石弘此時已經是急得臉上青筋暴露,他催動着戰馬,揚着手中的馬鞭,自己親自向部下們喝令:“都别給我愣着了,快快重整隊形,保持原有的速度,立刻返回晉陽城的南門。”
這些騎士見石弘如此急切,他們也顧不得細問詳情,各隊的領頭将領都像石弘一般,親自動身,把屬下的騎士們給兜了回來,然後在石弘的帶領之下,急速後返。
可氣的是,秦軍前鋒部隊的後撤動靜,讓假扮趙國太子的周紹給知道了,他此時正要入山,聽說後面原本趕了上來的秦軍突然沒有了蹤影。
周紹心想:“大概是秦軍發覺追錯對象了吧,要不怎麽會連一個追擊的人都不剩。你們不追了,我還偏偏要在你們的後面羞辱你們一番。”
周紹也向追随着自己的随從們下達了命令:“兒郎們,咱們也停下來吧。迷惑對手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秦軍放棄追擊,咱們趕到他們身後,辱罵他們一番去。”
随從們這時再看周紹,隻見他身上那身緊窄的趙國太子的黃色衣袍早已在奔跑中撕裂了,衣襟在風中擺動,露出了身上原本的深藍色的戰袍。
那件黃袍至少撕開了七、八處裂口,黃色與深藍色交相顯現,色彩斑斓的,再加上頭上的太子的冕冠也歪了八斜的,整個人像是從虎狼窩中拼殺出來的一樣。
随從們望着周紹,嘴角挂着笑,周紹一低頭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撕裂黃袍,他也哈哈大笑了起來,說道:“我早受不了這件綁在身上的衣服了,這回咱們也不用裝了。”
他說着,就将身上的黃袍幹脆撕扯了開來,扔到了一旁。頭上的冠冕也不要了,取了下來,交給了身邊的侍衛。此時,周紹披頭散發的,看着就像下山猛虎似的。
随從們再一看他,也覺得異樣,特别是他披頭散發的模樣。要知道,這種披頭散發裝束,在林胡人、匈奴人那裏算再正常不過,可是中原人哪有不戴冠冕的呢?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隻要是成年舉行冠禮之後,大家就都要戴冠的。所謂君子死,冠不免嘛!
當然,中原人也有不戴冠的,那些人不外乎三種人,要麽是小孩子,要麽是罪犯,要麽是佯狂之人。
周紹順利完成了任務,此時心中痛快,豪情十足,所以也顧不上什麽禮節了。再加之他戴着太子的冠冕,本來就臨時應景的,很不舒服。這一刻又在作戰之中,他哪來的閑時間結冠?
因此,披頭散發的周紹,帶領着自己僅剩一百多人的随從騎手,從秦軍的後面又趕了過來,周紹帶頭高喊:“懦夫,再來追我們呀!慫包了吧,害怕了吧!”
他自己喊着,還讓手下的随從一起喊,于是再周紹的領頭下,這百十來人就在石弘部隊的後面齊聲高喊着羞辱秦軍的言語。
石弘聽到了後面傳來的喊罵之聲,氣得牙根都癢癢,依着他的性子,他早已命令自己的部隊停下,要找辱罵自己的人決一死戰。但是,秦軍被人家給用疑兵計耍弄了,現在張儀丞相有令,要自己緊急趕回去,石弘豈敢違抗将令?
有手下的騎士向石弘嘟囔了一句:“石将軍,你聽,好像咱們的後面有趙國人跟上來了,還在罵我們呢!”
石弘氣不打一處來,他喝令道:“廢什麽話呀,把耳朵堵上不就聽不見了嗎?”他轉而環視周圍,命道:“所有人聽令,都給我一刻都不停地趕回到晉陽,不得有任何懈怠和贻誤。”
聽到石弘的命令,難免有人不滿,心想:“我們這天不亮就趕路,盡追随着你胡跑路了。先是向東猛追,現在又玩了命似的掉頭折返。合着我們吃飽了撐的,光顧着騎馬跑路,溜戰馬玩兒呢!”
周紹率領着随從揚眉吐氣地反追了一陣秦軍,過了半個時辰,他才讓自己的部下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