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之其實整個的行動計劃之中,以周紹所承擔的任務風險最大,趙希心中十分清楚,他覺得周紹隻是言語間過分,但是本人實質上是一個英勇無比、敢于擔責的磊落之人。
趙希與這種人打交道,戒心也很少,他越是了解周紹,越覺得周紹是趙國難得的一員武将。因而趙希不僅不去計較周紹言語上的冒犯,反而想着如果行動取得了成功,一定要重重相謝于他,向太子推舉周紹,保他在将階上升個幾級的。
兩人計議停當,之後就分頭準備。當天又是整天忙碌的一個日子,包括趙希和周紹,以及太子,大家誰都沒閑着,緊張地準備着第二天醜時的行動。
周紹在營帳中聚集起了衆位将領,向他們一一交派了任務。因爲周紹本人要承擔疑兵之計的最重要的一環,所以他就特意軍中的趙軍都尉杜慶挑出來,命令他來統帥剩餘的部隊,追随太子和趙希一起行動。
等待将任務分解了下去,諸位将領出了營帳,周紹又單獨将杜慶留了下來。周紹囑咐他道:“太子身邊的那個名叫趙希的上大夫,是個出了名的徒逞口舌之能的人,你率軍行動之時,嚴格地按照今天的布置行動,千萬不能被他所幹擾和阻撓。你聽下了嗎?”
杜慶是一位隻有三十來歲的年輕将領,他親自參加了渑池的會戰,在奇襲焦陽城的戰場上立了大功,所以受到了賞賜,也被蘇秦留了下來,繼續再合縱軍中服役。
周紹擔心杜慶因爲年輕,按捺不住性子,而且他以勇猛見長,可能在即将展開的軍事行動中不能很好地勝任,所以周紹才再三叮囑。
然而,除了杜慶,周紹在軍中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選,因爲與趙希和太子一起行動,莫過于找杜慶這樣的趙軍的将領,更能讓趙希和太子放心。
杜慶剛才聽到了周紹的布置,然而年輕的将軍心中有很大的疑團,因爲周紹交給他的任務是故作狼狽,這與杜慶的心氣很不相稱。可是周紹的語氣格外地堅定,而且反反複複地強調了幾遍,杜慶也就牢牢地記在了心間。
對于趙希,杜慶見過,但是沒打過交道,此人在趙國名望很高,是百姓口中的剛直大臣,敢于向國君強谏之人。可是,周紹卻讓杜慶不要聽趙希的任何指示,這又是爲何?
杜慶瞪着眼睛望周紹,充滿着迷惑的神色。周紹猜到了杜慶的心理,他又一次吩咐道:“我惟恐杜将軍聽進去剛才的話,因此還要再說一遍,趙希大夫是個文臣,他不善于軍事行動,但是他的人又老是亂講話,幹擾部隊的行動。你嚴格執行任務就是正确的選擇,如果聽信了趙希的話語,就會打亂了全軍的行動部署,讓這次嚴密的作戰配合被破壞掉了。”
杜慶隐約地聽懂了周紹的擔憂,他微微點了點頭,回道:“原來是這樣啊,那我看來還真是要小心一點才好。”
周紹有些急了,他實在是不放心趙希的胡亂幹預。這次行動計劃是按照蘇秦提點的疑兵和誘兵兩計配合來用的,可謂環環相扣,一旦其中一個環節出了問題,軍事行動将會一敗塗地,後果不堪設想。
如果讓周紹選擇,他當然甯可選擇相信自己跟随了那麽久的蘇秦,信任蘇秦的謀略,對于趙希這個盡管是本土的直臣,但是周紹卻不能信任他的所言和所爲。
周紹最後一次叮囑杜慶道:“如果杜将軍仍然不解,那麽咱們就這麽說吧,隻當你自己是耳朵被堵上了。到了軍事行動開始的那一刻,你對身邊人的話語都充耳不聞,隻是想着剛才部署的行動計劃。隻要你能不折不扣地完成,你就是立下了頭等的大功。”
杜慶聽罷周紹後面的話,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周紹情急之下,講起話來也拘小節了,什麽“堵上耳朵”之類的,像是小孩子間的玩笑之語。不過,周紹如此千叮咛萬囑咐的,杜慶也格外重視了起來。
周紹忙活了一天,到了晚間他提早就在營帳中朦朦胧胧地合眼養神,也多虧他心寬,在這麽緊張的時刻,周紹還能臨陣不慌,合眼之後他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到了後半夜裏,親随侍衛進帳,搖着周紹的手臂,口中叫着:“周将軍醒來,該到了行動的時刻了。”
周紹迷迷糊糊地從夢中醒過來,首先就是一陣不情願,他剛想開口罵兩句,突然醒悟是自己讓侍衛按時叫自己的。緊接着又想到了接下來的軍事行動,周紹不由得一下子蹦了起來。
周紹瞪圓了眼睛,問侍衛道:“什麽時辰了,醜時到了嗎?”
侍衛回道:“報告将軍,距離醜時還差兩刻,但是已到了你吩咐叫醒的時間。”
周紹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嘟囔了一句:“吓死我了,還以爲過了醜時了呢!”他急忙命侍衛傳令:“所有跟随我行動的人馬,馬上在東門集合,等待我下令行動。”
侍衛聽命之後,正要出帳,周紹又想起了一件事,他說道:“你先等一等,我那件太子的衣袍放在哪兒了,你給我找找。”
侍衛回道:“小的遵照僵局的囑咐,就放在内室的床榻邊,将軍一望便知。要不要我去找一個人來幫将軍穿衣?”
周紹擺了擺手,說道:“不用了,你去傳令吧。我自己來穿衣袍。”說着,他走入内室之中,從床邊抓起了太子穿的一件黃色的袍服,然後笨手笨腳地穿在自己的身上。
這也是行動計劃的一部分,周紹要親自扮成太子的模樣,到東門外****敵軍。太子的衣袍對于周紹這樣的大個頭,明顯是小了一号,但是他還是将衣袍扯了又扯,拉了又拉,勉強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周紹總算穿好了衣袍,走到大帳之外,帳外已經是打起了燈籠火把,有二百多挑選出來的軍卒站在夜色之中。
那些跟随着周紹的近身侍衛們,看見周紹這副模樣,一副黃色的袍服緊緊地裹在身上,仿佛稍一動彈就會扯破似的,十分可笑。他們紛紛捂上了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當着周紹将軍的面笑了出來。
周紹本人也覺得很别扭,但是爲了整個的行動計劃,他也不得不受這些束縛。不僅如此,他的耳邊還挂着一塊黑色的綢布,是要到時蒙臉用的,以免被敵人一下子就認出來。這時,他還沒有必要蒙上,所以就挂在耳朵邊,一個黑臉大漢,這身緊窄的裝束,在燈火的光照之下,顯得很滑稽。
周紹吩咐侍衛将自己的戰馬牽過來,他翻身上馬,然後做了一個出發的手勢,命令道:“兒郎們,随我來,咱們到敵軍的陣上走他一遭去。”
二百多軍卒都是個頂個的精壯,他們也都跨上了戰馬,随着周紹向晉陽城的東門而來。到了那裏,周紹看見已經先期有二十多個太子的貼身侍從等候。
這些侍從都身穿着平時服侍太子時穿的衣服,個個恭恭敬敬地沖着周紹行禮。周紹擺手示意他們免禮,問他們道:“趙希大夫已經給你們交代過行動的細節了吧?”
侍從們齊聲回道:“小的已經明白了,隻等周将軍一聲令下,就随将軍出征。”
周紹滿意地點了點頭,心想:“這趙希看來還是十分認真的,從這些侍從的神态和舉止就看出經過精心地準備。”
周紹出于爲他們的安全考慮,又問道:“你們都騎過馬沒有,如果有沒騎過的,就站出來,以免到時候掉下馬來,被人家給擒住了。”
這些侍從一個都沒有站出來,周紹覺得奇怪,問道:“看來你們竟然都是騎過馬的,可是你們整日在太子身邊,太子允許你們騎馬嗎?”
一位年紀稍大的侍從回答道:“周将軍放心,趙國老百姓現在不會騎馬的人都是少數人了,隻有那些公室貴族和講究的官吏才死守着馬車,不屑于騎馬。老百姓圖着方便,哪有不騎馬的。”
周紹笑了起來,會意地說道:“看來你們都是瞞着太子,偷偷地學着騎馬喽。沒關系,我也和你們一樣,生活中方便且不說,這作戰之時,連馬都不會騎,在這種時代,那還不是送死嗎?”
侍從們聽了周紹的話,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周紹不無得意,再囑咐道:“你們這些侍從畢竟都是沒有打過仗的,到時候别一見到刀槍劍戟就給吓得尿褲子。記住了,緊緊跟着我跑就沒問題了。”
他特意又抖摟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快要被撐破了的太子的黃色袍服,說道:“你們看看,這就是太子平時穿着的衣服,估計你們看到覺得很眼熟吧。到了戰場上,你們就把我看做是太子本人,我到哪裏,你們就追随到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