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希明着是說周紹的好,實則暗藏着諷刺和挖苦,周紹豈能聽不明白,心想:“你不就是想責怪我不把晉陽戰事當回事,早晨睡懶覺嗎?何必搞得這麽雲山霧罩、曲裏拐彎的。這些文臣,講起話來真是麻煩。”
周紹不願與趙希在言語間糾纏,就直接問道:“趙大夫一早來找我,有什麽緊要的事情嗎?”
趙希眼睛緊緊盯着周紹,說道:“如果我記得沒錯,好像周将軍昨天說你要想辦法,破解當下的危局的。不知你想出好計謀沒有。我心裏着急,所以前來打探一下。如果周将軍已有主意,那我也就踏實放心了。”
周紹瞪了一眼趙希,心想:“沒見過你這麽着急催逼人的。我昨天是和你說過那樣的話,但是總不能剛說沒多久,就給你想出好計謀吧。”
周紹哼了一聲,沒有即刻接話,心裏說:“幸虧我昨夜去找屈辛議定了行動計劃,要不今天這趙希急吼吼的前來,我還不知道怎麽應付他呢?”
趙希看周紹不說話,心中更急,他再次向周紹一拱手,說道:“周将軍請盡快想想辦法吧。一旦晉陽城外的敵軍想到了以水圍城,那時我們跑都跑不出去了。”
周紹看趙希急切的表情,他反而樂了起來,覺得趙希再也端不起架子來,以顯示自己是趙國宗室成員,上大夫之職。他平時都是頭揚得老高,如今卻語氣中帶着懇求,不敢趾高氣揚。
周紹說道:“我今天早晨這麽晚起床,正是因爲昨夜苦思冥想破敵之策,一夜未合眼,所以才困頓勞累若此。正在稍事休息時,卻被你趙大夫猴急地打斷了難得的休憩。”
周紹的話顯得不很客氣,分明就是怪罪趙希不識時務、驚慌失措,這也是周紹難遇的在傲氣十足的趙希面前擺譜的機會,他豈能放過。
趙希遇到了周紹這樣不吝的主兒,還真沒有辦法。大多數的人都因爲趙希的身份和性格,對他頗有忌憚,就連國君趙語,在趙希面前也格外謹慎。但是趙希的那一套擺架子、好危言、顯正經的套路,在周紹這樣的直來直去面前,顯然失去了效用。
再加之,現在趙希有求于周紹,情勢所迫,他也不得不忍受着周紹的冷嘲熱諷、譏刺挖苦。
趙希因此抱歉說道:“我不知道周将軍昨夜苦思,錯怪了周将軍,請你多多諒解。但是,如果周将軍有了主張,何妨告知在下。将來太子如果能順利從晉陽撤離,太子和我都會對周将軍感激不盡的。”
周紹這才說道:“經過我昨夜的一番考慮,我覺得咱們還是盡快突圍得好。日期嘛,我選擇今天的晚上,不知趙大夫是否同意呢?”
趙希驚訝地“啊”了一聲出來,他說道:“我這才剛把太子安頓下來,床榻都未收拾停當,這就離開呀?這我可沒想到。”
周紹盯着趙希,說道:“那以趙大夫的意見,咱們是還在晉陽多呆一些時日喽?”
趙希急忙擺手否認,說道:“我可沒那麽想,我也希望能盡快離開晉陽城,這裏是是非之地,兇險至極,我怎麽會希望在此地多停留呢?”
周紹嗯了一下,接着說道:“我計劃給敵軍使一個疑兵之計,需要趙大夫把太子的儀仗和太子身邊的侍衛們借給我使用一下。這件事就麻煩你去安排一下,我明日淩晨醜時就用。”
趙希不知周紹所說的疑兵之計具體是什麽,當然也不知周紹這條計策的由來。周紹本人則惟恐說出計策是蘇秦事前提示過的,又惹來了趙希的嫉妒和恨怨,所以幹脆就故意說成了自己的想法。
趙希沉吟了片刻,他大概是感到了一些難度,畢竟這是要借用太子的儀仗,不是那麽随便之事。不過,他後來還是很堅定地決心一拼。
趙希回答:“周将軍放心,隻要是你能帶領大家安全離開晉陽,回撤邯鄲,你就是讓我把天上的星星給你摘一顆下來,我也會努力去辦的。”
周紹一聽趙希要摘星星,他噗嗤樂了,心想:“我倒是想讓你給我摘,可是你能辦得到嗎?果然這人在情急之下,什麽大話都能講出來。”
周紹看出來趙希是有決心的,他于是就向趙希詳細地講述了自己的一系列的安排。爲了能讓趙希這個文臣将這次軍事行動理解得透徹,周紹耐着性子,掰開揉碎地給他足足講了一個多時辰。
趙希也并不是愚鈍之人,他沒親自參與過戰鬥,但是看過别人打仗。所謂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這其中的一些關竅,他還是能聽得明白的。
周紹講完之後,趙希沖着周紹豎起了大拇指,誇贊道:“周将軍英明,沒想到你外表看起來威武,但是格外地内秀,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
周紹“哼”了一聲,他聽出了趙希的話裏的某些不對勁兒地方,什麽自己外表威武,大概是想說自己五大三粗吧。原來自己在趙希的眼裏,竟是這麽個莽撞的武夫印象啊。周紹心想:“你趙希看起來倒是文绉绉的,可是除了嘴硬,遇到危機,什麽招兒都沒有,什麽用都指不上。你才是徒有其表呢!”
周紹不由得又暗藏機鋒地挖苦了趙希一句:“沒想到我還能得到趙大夫的誇贊,十分榮幸,你趙大夫哪裏是輕易誇人的,誰不知道大概隻有你自己在閣下的心裏才是高大、聰明、正确的。其他人都是莽夫罷了。”
趙希被周紹這句話給羞臊得滿臉通紅,不過他也意識到自己誇獎周紹的時候,暗中露出了瞧不起武将的意思。他不好分辯什麽,讪讪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