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到了上舍,上舍的管理官吏迎接了出來,并把他帶到了陳需下榻的小院裏。蘇秦看到陳需兩年多不見,突然之間變老了很多,頭發花白,腰也好像有些佝偻。
陳需不複有當年的那種敏銳和英氣,他見到蘇秦,激動地握住了蘇秦的手,一個勁兒地說:“太好了,能見到老朋友,真是太好了!”
蘇秦也動情地說道:“我也盼望着能再見你幾面,這次還擔心你有事不能前來,沒想到最後不僅還是來了,而且是第一個到。老朋友之間,果然不同于普通人,我在此要謝謝你了。”
陳需說道:“我從季子這裏得到過太多的幫助,從曲沃解圍,再到安邑之戰,都是季子一手操辦的,否則我這個丞相之位還真不知道能不能支撐到今天。”
“要說謝,也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這次前來趙國會盟,本來就是對魏國也有益處的事情,我何樂而不爲呢。”
蘇秦回道:“陳丞相過謙了,我還正在這裏擔心,魏國壓根兒就不會派出使臣參加合縱大會呢,沒想到竟然是由丞相領銜前來,給足了我蘇季子的面子。我怎能不感動?關鍵的時刻,還是老朋友情誼深厚,我這裏深謝于你了!”
蘇秦說着,又鞠躬拱手稱謝。但是陳需卻臉色一變,話鋒也轉而凝重了起來,說道:“唉,我此番前來趙國,可能是最後一次能幫到季子的了。”
蘇秦聽到陳需的話語,覺察出他心中的灰色情緒,就問道:“陳丞相何出此語?難道遇到什麽特别爲難的事了?”
陳需說道:“你知道嗎?那個從前魏國的叛将公孫延竟然又回到了魏國,而且魏王還被他的花言巧語打動,特别地信任于他。目前,他官居魏國的太尉之職,掌管魏國的兵權,權傾朝野,連我這個丞相他都不放在眼裏。”
蘇秦一聽,眉頭頓時緊緊地皺了起來。他也曾留意過公孫延的動靜,據說此人吃了敗仗之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秦國,連家眷都一同消失掉了。蘇秦原來認爲狡猾的公孫延爲了避禍,幹脆帶着全家人躲進了無人居住的深山之中。
現在聽了陳需的叙述,他才知道:原來公孫延竟然不要臉皮地跑回到了魏國!那魏國可是他原來的祖國,公孫延當年圖秦國的大良造之職,以及赢驷的豐厚賞賜,背叛魏國,轉而投靠了秦國。
蘇秦覺得奇怪,問道:“公孫延首鼠兩端,給魏國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他怎麽能取得魏國太尉的職位呢?這豈非咄咄怪事!”
陳需長歎了一聲,說道:“正因爲他從前是魏國人,在魏國有很多的熟人,人沒有不貪圖眼前紅利的。公孫延大肆送禮給魏國的朝中大臣,又拼命地标榜自己爲魏國所做的貢獻,把曲沃和安邑兩次戰役的功勞,都說成是他自己有意向着魏國,所以才造成了魏國的得利。”
蘇秦想了一下,說道:“這公孫延可真會辯白,分明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被他說成了是自己主動讓利于魏國。”
蘇秦恥笑了一下,又道:“不過,公孫延這麽說,的确具有很強的迷惑性,因爲這曲沃和安邑兩次戰事,如果不是他慫包了,被整治了,秦軍也不會失利,魏國還真不會從中得利。”
陳需說道:“是啊,他的那套說辭很有迷惑性,把魏王說得心花怒放,将公孫延當作是忠貞于魏國的貼心人。殊不知公孫延當年一心本來向着秦國,他的所爲都是在迫不得已下才那樣做的。像是曲沃上書秦王赢驷撤兵,像是在安邑被擊退于城下,等等,哪個不是如此。”
蘇秦點着頭,他注意到陳需有意地将赢驷稱呼作“秦王”,心知這赢驷稱王一年以來,各國執政大臣與秦國打交道的時候,改換了新的稱号。可是惟獨這趙侯趙語,他仍是一心要不計名号,韬光養晦。
蘇秦其實也勸谏趙侯,及時稱王,順應時勢。但趙侯搖着頭,說是把稱王之事留給自己的太子趙雍去辦,他已安心于做一個趙侯即可。
蘇秦問陳需:“公孫延做了魏國太尉之後,他怎麽處理和秦國的關系,此人是不是非常痛恨秦國呢?”
陳需搖了搖頭,嗤笑了一聲,說道:“這你季子就想不到了吧。恰恰相反,公孫延當了太尉後,仍然與秦國打得火熱,我的部下探聽到他與秦國的執政大臣張儀總是有書信來往,可謂相交甚密。”
蘇秦感到有些怪異,他思忖了一會兒,說道:“這件事可是有些奇怪,那公孫延被秦國逐出,按說應該痛恨秦國,巴不得報複秦國才對,怎麽會又與秦國人走到了一起。依我看,他一定是從秦國拿到了什麽好處,說不定還從秦王手中收受過大筆賄賂,所以才會不怨恨秦,反而報恩于秦。”
蘇秦在說話中也将之前稱呼赢驷“秦君”,改爲以“秦王”稱呼,這不過是一個習慣叫法,如果他此時在陳需等諸侯執政者面前仍是不改稱呼,而人家都是習慣叫“秦王”,不僅會造成陳需等人的困惑,也顯得自己很小氣。
蘇秦有意爲之,所謂名正方能言順,稱呼不稱呼“秦王”的,不過是一個叫法而已,豈能太過計較!
陳需聽了蘇秦的分析,覺得他猜測得有道理,回應道:“是有季子所說的那層因素。不過我個人認爲公孫延勾結你師弟張儀,可能内情沒那麽簡單。”
“魏王本來就是一個猶豫成性的君主,他一直在合縱于東方諸侯與連橫于西方秦國之間搖擺不定。很可能魏王本身也在利用公孫延,扯住了秦國的這個關系,從而讓自己能從合縱和連橫之間兩頭讨好,兩頭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