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孟娣緊皺着眉頭,想了再想,幾乎絞盡腦汁,也沒覺得趙希有勾結林胡人的嫌疑。她後來搖了搖頭,回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訴你,在維護趙國利益的問題上,趙希絕對是值得信任的。盡管他有時會挺身而出,直言反對國君的一些政策,但是他本心還是爲了趙國好。”
孟娣細思一下,也覺得奇怪,反問道:“我很好奇,你怎麽會懷疑到趙希的頭上呢?難道他做了什麽不妥的事情,讓你們起了疑心?”
蘇秦面色凝重,回道:“趙希大夫的爲人我也很了解,所以才特地把你請來,再核實一下他的忠誠程度。說來我這也算是病急亂投醫吧。”
“趙希大夫和宗正趙容都曾經給國君上書反對合縱聯盟,而且又以趙希大夫最爲激烈。所以我們懷疑國内有大臣心懷不滿,所以才勾結林胡人搗亂,刻意在這個時段制造邊境的戰亂,幹擾了趙國的施政重心,使趙國無暇于舉行洹水大會,從而也破壞掉合縱的會盟。”
孟娣一聽,臉色變得很是着急,她說道:“我隻是知道趙希一貫反對趙國注重外交結盟,也了解他對于這次洹水會盟有意見,但是卻不知他竟然這麽态度鮮明地提出反對意見。”
孟娣歎了一口氣,又說道:“趙希這是犯糊塗,他即便是再反對會盟,也不能給别人當工具使。國君已然确定了舉行洹水大會的日期,全力去籌備大會,他應該以大局爲重才是,而不是固執地堅持己見。”
看得出孟娣時真心爲了趙希感到惋惜和着急,她的心向着丈夫趙希。蘇秦覺得很是不解,心裏開始犯嘀咕:“一方面孟娣爲趙希辯解,說他一心爲了趙國;另一方面又說他犯糊塗,那麽究竟趙希有沒有可能走上背離趙國利益這條路呢?
蘇秦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孟娣,孟娣則低頭沉思,臉色變得沉重起來。
過了很久,孟娣終于擡起頭來,說道:“這件事背地一定暗藏玄機,恐怕不是給合縱大會搗亂和添堵那麽簡單。”
蘇秦“哦”了一聲,驚奇地望着孟娣,馬上問了一句:“何以見得如此?”
孟娣說道:“宗正趙容與被幽禁起來的奉陽君趙運,本來就是親兄弟,他們的關系很親密,現在又撺掇趙希出面進谏,他是不是暗有它圖?”
孟娣點出了這條線索,蘇秦自己也感到一絲不安,他這才把思路轉向了另外一個方面:那就是趙國的舊勢力,仍然不甘心于在争奪儲君事件上的失利,通過洹水大會,制造事端,從而扳回一局。
往這個思路上來想,蘇秦驚心不已,如果這個思路是正确的,那豈不就意味着現在趙國面臨着内憂外患嗎?且不說洹水大會沒法再開,就連國内的政局也會跟着動蕩起來。
那麽,孟娣懷疑的宗正趙容想要通過一種什麽樣的辦法來制造事端呢?如果他勾結了林胡人,林胡人進犯趙國邊境,那與争奪儲君之位又有什麽相幹呢?
蘇秦盡管心驚,但是還是不敢認定孟娣的猜測是完全可信的,他難免疑心:“這會不會是孟娣出于替丈夫趙希的考慮,故意編造出來的線索呢?”
這一時刻,輪到了蘇秦沉思不語。他真想逮着那兩個林胡人,問出他們所勾結之人到底是趙國哪一位。可是,就在那麽陰差陽錯的工夫,這兩個林胡人竟然離開了桃花園,而且的确如他們所言,走得一幹二淨。
蘇秦邀請孟娣前來桃花園,是想要排除趙希的嫌疑,沒想到卻陷入了更撲朔迷離之中,他緊咬着嘴唇,緊蹙眉頭,拿不定主意。
孟娣見蘇秦這副緊張而又難受的表情,知道他未必相信自己所言,孟娣決心再勸說蘇秦一回。
她說道:“趙希隻是固執己見,一時難以辯明是非而已,但是他勾結林胡部落搗亂,自己又能得到什麽益處,仍然不過是一個上大夫而已。可是,如果他這麽做,所冒的風險卻是極大的,一旦露出蛛絲馬迹,那可是滅門九族的大罪!”
蘇秦靜靜地聽着,不搭腔,孟娣接着又道:“然而,對于背後撺掇他的那些人,可不是一星一點利益,小則制造趙國的混亂,破壞合縱大會,趕走了你季子。大則可以與林胡人裏應外合,圖謀篡逆變天。”
蘇秦聽後,懷疑地問道:“有那麽嚴重嗎?我看趙侯的統治還是相當穩固的,即便他的那些個兄弟們一直惦記着君位,但是也不至于糊塗到推翻兄長的君位吧。這個風險太大,他們冒不起。”
孟娣見蘇秦死活不肯相信,她也隻能是無可奈何。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道:“這政壇之上,從而安甯之日,久居不去,是非更多,誰能全身而得善終?我一個女人家的,本不想牽連到政事之中,還又被你拉進來,這是招誰惹誰了。”
蘇秦回道:“我并不是不相信你,隻是這事非同小可,沒有證據,我們終歸不能胡亂猜疑,濫殺無辜。”
孟娣又說道:“我能向蘇丞相講明的,也就隻有這些了。自從嫁入趙希府上,我就決心隻做一個操持家務的婦道人家,再也不管外面的是是非非。我且告辭回府,蘇丞相你再認真盤查一下吧。”
蘇秦聽到孟娣再次以“丞相”稱呼自己,明白她是因自己不相信她的話,而又生起分來。蘇秦心中懊惱,但是茲事體大,他也不敢爲了讨得孟娣的高興,就斷然地下定了結論。
孟娣說完了告辭之語,就站起身來,屈身行了禮後,小步趨向了屋外,蘇秦跟随着送将出來,又命陳丹将孟娣扶上了馬車,送回到趙希府上。
送走了孟娣,蘇秦馬上就布置了兩隊人馬,一隊人馬由周紹率領,在趙希的府邸周圍觀察,看看有沒有可疑的人物出現。另一隊人馬由小将屈辛率領,前往宗正趙容的府邸附近監視,命令他們一旦有任何值得注意的疑點,立刻向自己報告。
小将屈辛自從上次從陳稹的囚車中逃跑了出來,他再也沒有回楚國去。渑池之戰沒過多久,他就打聽到了楚國國内的政壇已經變了天,老王熊商撒手塵寰,太子芈槐即位,承襲王的姓氏“熊”,更名爲熊槐。而且,他的父親屈建竟然就在那個骨節眼,在一次上朝的路上,慘遭暗箭襲擊,傷重不治而亡。
屈辛當然懷疑暗中施放冷箭的指使者正是太子芈槐,可是又沒有明确的證據。他本來向蘇秦辭行,要回楚國調查父親的真正死因,但是被蘇秦竭力勸阻了下來。因爲屈辛如果冒然回國,一旦被新任楚王熊槐發現,那還不得以叛逃罪名下獄。
蘇秦出于同情屈建和屈辛父子的遭遇,不忍心看到他們父子同時慘死在楚國,所以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将屈辛攔阻下來,讓他躲過了這個風頭,尋找另外的合适時機回國。
就這樣,屈辛跟随着蘇秦,留在了合縱軍内。蘇秦也經常把他帶在身邊,兩個人盡管相差了十幾歲,但是蘇秦還是以弟弟的情分對待屈辛。
周紹和屈辛領到了将令,兩個人就各帶着二百多名軍士,身穿着便衣,分别在趙希和趙容的府邸的四周布下崗哨,晝夜不停地監視着。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裏,趙希和趙容的府上竟然都同時杳無聲息,一點異常舉動也沒有。就連前來拜訪的客人,都是屈指可數的一、兩位親朋好友,哪裏有什麽可疑的來客?
蘇秦心中納悶,覺得這個情況很不正常,此時距離舉行會盟的重陽日隻剩下不到十天,從東方諸侯國已經陸續有使臣到達邯鄲,先行到此商議會盟的細節。蘇秦難免接待一番,與他們交際應酬一番。
他一邊再忙着會盟的事情,另一方面卻提心吊膽地關注着趙國邊境上可能發生的戰事。他心中一直牽念着:“千萬别到了會盟前兩天再發生緊急的狀況,那樣趙國疲于奔命,會盟之事就會徹底泡湯。”
可是,蘇秦又不能提前舉行讨伐林胡人的戰争,那樣師出無名,徒然給趙國添亂,趙侯如何肯同意?
即便是預先在林胡部落與趙國的邊境布置重兵防守,那也很難辦到,因爲林胡部落地處草原,與趙國邊境線漫長,趙國哪裏有那麽多的兵力去駐防?
正在蘇秦忐忑不安之際,他的老朋友,魏國的丞相陳需率先到達了邯鄲城。蘇秦聽到了陳需到達的消息,心中格外感動,他是第一位到達趙國,參加合縱會盟的諸侯執政大臣,給其它國家帶了一個好頭。
蘇秦聽說陳需已經到了趙國專門爲諸侯會盟準備的上舍,他急忙命人備好座駕,前往上舍探望陳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