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再次到了渑池西郊,這時從渑池城的四面八方已經趕來了合縱軍的各路人馬。甯鈞、顔遂、周紹等諸位将領看到了西郊楚軍大營的場景,也都驚訝得瞪着大眼睛,不敢相信一夜之間竟然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
蘇秦來不及清點合縱軍的人馬,他指令甯鈞、顔遂和周紹等将領,率領各路合縱軍部隊,分清次序,順序前進,向函谷關方向追擊。
蘇秦自己則一馬當先,充當了全軍的先鋒。他此刻的心中簡直懊悔得腸子都青了,悔自己既然看到了楚軍副将陳稹的危險,提醒小将屈辛防備,但是卻沒有親自動手,除掉此人,也悔沒有抓緊時間進攻渑池,早日破城殺敵。
這次渑池之戰非同于安邑之戰,當年合縱軍人數優勢不明顯,而且隻是一場趙、魏、齊三國聯盟的小合縱,人心不齊,所以與秦軍硬拼不确定因素太多,那時他隻能是虛張聲勢地吓唬秦國人,以期利益最大化。
然而,此番在渑池,合縱軍幾倍于渑池城中的秦軍,再加之事先出其不意地用兵,将秦軍團團圍困于城池之中,已成甕中之鼈,合縱軍取勝于秦軍,隻是時間早晚的事兒。可誰曾想到手的鴨子飛走了,功虧一篑。
蘇秦一邊快馬加鞭往前趕,一邊喝令手下的将士,不惜一切代價向函谷關方向快速行進。蘇秦心想:“盡管秦軍已經逃離險地,但是不過是兩、三個時辰之前的事,如果合縱軍趕得及時,說不定仍能困住了秦軍的大部分兵力。”
他不再有絲毫的畏手畏腳,決定放手追逐秦軍,盡管可能會存在着被秦軍反擊的危險,可是,坐視秦軍從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這是多麽沉痛的教訓,蘇秦又悔又惱,怎肯善罷甘休!
然而,等到他趕到了去往函谷關的必經之地——白石城,發現其南城駐守的楚軍竟然也放棄了城池,此時蘇秦隐隐意識到渑池之戰最大的勝利成果可能已經失去了。
合縱軍自從開赴渑池戰場以來,他們收複了焦陽城、白石城,也解開了上官城之圍,擊
死、擊傷秦軍多達三、四萬之衆,但是都沒有最後将司馬錯所率秦軍主力困在渑池的成果大。
如此有利的局勢,本來如果順利完成,從此天下幾十年内,再也不用憂心于秦國的強大,說不定又将重回到百年前群雄并起的初争時代。
可是,就在這短短的一夜之間,竟然一不小心放跑了渑池的秦軍精銳之師,無疑失去了一個曆史契機。蘇秦心痛地想到:“這種天賜良機,可能再也難以出現第二回了。”
他也隐隐地想到了秦軍的這次機會來得不會這麽湊巧,仿佛他們預知了楚軍的突然撤離,然後有目的、有計劃地從這個稍縱即逝的縫隙間鑽了過去。
縱使世間千奇百怪的事屢有發生,但也決計不會如同這次這麽前後因循,天衣無縫。
“這難道不是人謀是什麽?可是如果是人謀,誰人有如此驚天的算計與安排?”蘇秦苦思良久,同時快馬加鞭往前趕路。他想到了師弟張儀,覺得能破自己的合縱之謀者,非張儀的連橫莫屬,然而,張儀師弟不過是入秦不到一年,怎麽會得到秦國人如此的信任。
他深知,如果不是秦君赢驷完全将指揮權和處置權交給張儀,秦軍就不能嚴絲合縫地執行他的命令,他的連橫策略也會大打折扣。
“張師弟縱然是有舌綻蓮花的口才,能打動秦君赢驷,謀得一個重要的官職,但這宰制全部秦國政壇和軍事的權力,怎麽可能這麽快交給他呢?”
蘇秦接着想到了一個他最難以置信的結果,那就是張儀師弟已經被任命爲了秦國的國相,成爲秦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執政大臣。非得有如此的權勢,才能調動起秦國的一切力量,破解秦軍渑池危局。
而且,渑池戰局并非是以秦國國力簡單相拼搏、相競争就能扭轉的。
合縱聯盟必須是秦國采用連橫策略方能破開。根本不是好勇鬥狠、頭腦簡單而四肢發達、逞一時之爽、圖一時之快、感情沖動而幻想幼稚等等弱智拼殺,所能夠消解的。
之前,蘇秦認爲秦君赢驷不過就是一個尚有毅力,但是有點偏執、幼稚的君主,又無識人之明,他不可能對張儀師弟言聽計從,因此對于渑池的戰局已然是勝算在胸。現在發生了這麽蹊跷而驚天的變化,他怎能不懷疑是張儀師弟受到了秦國高度重用而導緻的?
蘇秦從後面緊緊追擊秦軍,但秦軍撤退的速度也一點兒都不慢,他們之前在張儀的布置下,已丢棄了大部分的辎重,全部是輕裝前進,因此行軍速度大大地加快。
作爲追趕者的合縱軍當然是可以全力前行,行進得要快于作爲逃跑者秦國渑池作戰部隊。可是,秦軍畢竟是提前了兩個多時辰動身,再加之楚軍讓開了大路,秦軍毫無阻滞,最後,當他們終于望見了函谷關的巍峨高大的關樓時,秦國士卒都歡呼起來。
這九死一生的經曆深深地镌刻進了他們的記憶之中,曆經渑池近兩個月的戰場煎熬,他們被閉鎖在了一座孤城之中,本來大家都已快失去了回家的奢望,以爲此生就将要告别親人或妻子,埋骨他鄉了。
這突然而至的三百裏大逃亡,最終竟然安全返回到了秦國的家門——高聳峭立的函谷關,怎能不令所有參加過渑池會戰的秦國每一位将士欣喜若狂?
秦軍将士得知這場成功撤退的指揮者是一位新任的秦國丞相——張儀之後,大家都議論:“此人真乃神機妙算,若非出類拔萃的能人,怎麽會有如此神來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