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明顯不悅,說道:“那蘇秦鬼精鬼精的,聽聞楚軍擊鼓之聲,一定會起疑心的。”他一邊說,一邊心裏還在埋怨景池:當今尚武之風頗爲濃烈,不僅純粹的武将出身之人,就連吳起、商鞅等變革家,個個都是懂軍事的好手,怎麽你景池大夫對此竟然一竅不通!
張儀實在是擔心景池因毫無軍事經驗而誤事,所以囑咐他說:“一會兒你聚将宣布國君诏令之後,請把陳稹大夫單獨留一下,我要與他見個面。”
景池早煩透了這趟任務,覺得自己一個文臣,攬上了這麽檔子苦差,實在是倒黴,他也毫無經驗,所以幹脆就全憑張儀做主。屏風後的張儀說什麽,他就照做什麽。
景池派出傳令的軍士之後不到半個時辰,楚軍的高級将領們絕大多數就緊急聚集于中軍大帳之中。因爲景池在楚國爲官幾十年,屬于楚國常年不倒的老臣,将領們大多認識他,進到大帳之中,見到見到景池,都紛紛上前行見面禮。
諸将們也沒有什麽特别地疑心,因爲景池常做使臣,總是來來往往地傳令,他們認爲景池大夫此行前來渑池前線,不過是傳達國君對于将士們的慰問的。
惟有陳稹看出了一點兒異樣,他見到景池時,發現景池根本不苟言笑,一臉的嚴肅,就猜到他此番前來,可能要宣布一件大家意想不到的事情。
陳稹與太子芈槐相善,這次被太子舉薦爲副将,本來就是要監督楚軍的行動,以免這支大軍被宗正屈建的兒子屈辛完全掌控,失去了控制。屈建又素來與太子不睦,太子畏于他的聲望,不敢明着與他作對,但是暗中卻屢有防備。
隻不過陳稹運氣不佳,遇到了精明且強硬的蘇秦。到了渑池前線之後,還沒等搗什麽亂呢,就被蘇秦抓住了把柄,痛打了二百軍棍,卧床不起一個月,阻止了他參與軍機的機會。
此時陳稹剛剛恢複了身體,走動起來方才沒有大礙。饒是他沒有得到充分施展的機會,卻也害死了楚國派出一直跟随蘇秦的将軍景封。如若蘇秦不預作處置,還不定陳稹掀起多麽大的波浪呢。
陳稹見到了景池,如同久旱的土地遇到了甘霖,他心頭郁積着的愁雲露出了一條縫隙,灑進了一絲光亮。他暗自忖度:“這景池在如此緊要關頭,突然帶着君命來到了渑池前線,難道不正是預示着楚國國内起了大變化了嗎?我待要看看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景池見諸将到得差不多了,于是就向大家宣布了帶來的诏令,諸将一聽,幾乎無不大驚,他們沒想到就在軍情如此緊急的關頭,竟然要臨陣換将。隻有陳稹在聽到诏令之後,當時就喜形于色。
景池叫陳稹上前,将诏令遞交給他,囑咐道:“從即刻起,你就是新任的楚軍主将,軍中事務由你來做主。”
他在轉而向諸将告誡道:“從今而後,渑池前線楚軍将士皆以陳稹将軍的号令爲準,屈辛将軍暫時免去所有的職務,由陳稹将軍酌情處置。這也是楚王的命令,諸将不得怠慢王命。”
諸将之中當然有不平之人,但是景池所傳诏令,明白無誤,豈容置疑和不從,大家都口中稱道:“諾,謹遵王命。”
景池接着再嚴肅地傳令道:“諸将即刻各自歸營,馬上曉谕統領的部隊,進入到戒備狀态,等待着下一步的行動命令。”
接着他轉頭向着自己左側的陳稹說道:“陳将軍你且留一下,我還有事要和你商議。”
諸将散帳而去,陳稹激動得一把抓住了景池的胳膊,說道:“景大夫,你可真是我的恩人,我今日可算等到了出頭之日。你可不知道我的凄慘,做這個副将,此行來到渑池,被人給欺負得差點沒命!”
這時,突然從屏風的後面傳來一聲咳嗽,把激動着的陳稹給吓得一機靈,他定睛看時,發現從那裏轉出了一個人來,此人頭戴方冠,身穿紫色的衣袍,器宇不凡,陳稹感覺在哪裏見過此人,但是又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就在陳稹發愣時,從屏風後走出來的張儀沖着他一拱手,說道:“陳将軍,别來無恙乎!”
陳稹念道:“你,你是……?”景池見陳稹不認識張儀,連忙介紹說:“他是秦國新任的丞相張儀。”
陳稹這才鞠了一躬,又拱手行一禮,說道:“見過張丞相,聽張丞相之語,好像咱們以前在哪裏見過似的,可是我怎麽也想不起來了,請恕在下眼拙,失禮,失禮之至!”
陳稹一邊客套着,一邊也想到:“張儀不是蘇秦的師弟嘛,他怎麽就搖身一變成了秦國的丞相?難道此張儀,非彼張儀?”
張儀再開口說道:“陳将軍是貴人多忘事啊。想當年我們曾在齊國的正卿田同的府上見過一面的,不過當時你是随着鄒衍大夫的,我則默默無聞地躲在蘇秦的後面。也難怪陳稹将軍不認識我了。”
陳稹苦思了一番,還是沒有記起張儀,但是他不敢對秦國丞相無禮,所以打哈哈道:“啊,我想起來了,那時确實見到過張丞相的,你這等風度不凡之人,在哪裏都十分惹人注目。我怎麽會記不起來呢?”
與此同時,陳稹也幾乎确認了眼前的張儀,正是那個仇人蘇秦的師弟,他心中駭怪:“這蘇秦、張儀不是跟随鬼谷子學藝,主張合縱聯合的嗎?竟然又神使鬼差地變成了秦國的大權臣。”
張儀豈能看不出來陳稹的疑問,他向陳稹說道:“我聽說公孫延将軍與你交情匪淺,你們都與蘇秦是仇敵,不知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