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轉而又說道:“不過,我猜公孫将軍心裏最怨恨的人,排第一位的非秦國大将軍司馬錯莫屬,這排第二位的那就是身兼六國丞相的蘇秦吧。不知我猜得對還是不對。我對于那蘇秦,也是滿腹仇怨,他故意設置障礙,擋住了我的前程,我險些就毀在他的手裏。”
張儀說出此番話語,心中其實十分地忐忑,他對于師兄蘇秦當然有很多的不滿意,但是怨恨談不上,畢竟是同出一門,加之蘇秦也曾出于真心幫助過自己,他也念在心裏。可是,蘇秦早出道一、兩年,一步領先,步步領先,自己在東方的事業無疑受到了影響,這也是事實。
張儀今日在公孫延面前強調了自己與師兄蘇秦的罅隙,根本目的是要鼓動公孫延與合縱聯盟作對,最好能多搗亂,因而也就無形之中有利于自己所主持的秦國連橫大業。
公孫延果然對于司馬錯和蘇秦滿腔的怨憤,他大罵兩人不止。司馬錯與他的結怨是屬于同室操戈,而蘇秦與他好像是生來就是作對的一般。
自從很多年前自己在雲夢山遇到此人,就與他很不對付。蘇秦所成就的很多事情,都是建立在對自己的踩踏之上,譬如曲沃之戰、安邑之戰,以至于如今的渑池之戰,雖然說蘇秦未必是要處心積慮地與自己作對,然而無形之中,公孫延都成了他的犧牲品。
公孫延本來還顧及張儀與蘇秦的師兄弟之情,起初并沒有破口大罵蘇秦,現在聽張儀說起蘇秦,好像也是滿腹怨憤。這可是公孫延與張儀的共同的投機話題,于是公孫延罵着罵着,矛頭就對準了蘇秦,說他是無恥不要臉的下流之人,又說他是陰險狡猾的小兒,等等。
公孫延所罵之語很是惡毒,就連張儀都聽得面紅耳燥,聽不下去。張儀打斷了公孫延的罵語,撺掇他道:“我知道公孫将軍素有大志,你如果到了魏國,也不會甘心居于人下。既然我們兩人都如此讨厭蘇秦,不如将來有機會聯手,将所謂的合縱給它搞掉,讓别人傷心失望去吧。”
公孫延聽到張儀的撺掇,高興地拍着巴掌,叫道:“這太好了,張丞相與我簡直是不謀而合。你我也算是生死相交的好朋友了。可惜現在是在前線,如果是在後方平和的環境裏,我真想與張丞相擺下宴席,我們兩人痛飲一番,把酒言歡!”
張儀笑着回道:“久聞公孫将軍的大名,恨不能與将軍深交,今日在函谷關一見,與将軍一席話,才覺将軍真是我張儀的知己。隻要是我們都有心相交,今後有的是機會。我今天就與将軍相約,他日我們如有緣再見,非痛飲一番不可。”
張儀話說得倒是很慷慨激昂,但是心裏卻暗笑,因爲他自己也沒有真把公孫延當成了知己,不過是以利而合,彼此相交,均有利于自己而已。張儀對公孫延的底細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也深知公孫延不是純粹靠友情就能打動得了的。
公孫延能将魏國的陰晉交給秦國,被秦國許諾的大良造的高位和豐厚的賄賂收買,可見在他眼中,利益有多麽地重要。他怎麽會以萍水相逢的一段所謂“友情”爲重呢?
況且,在這樣的競争時代裏,不追名逐利的人能有幾個?聽說魏王魏嗣有一位賓客名叫孟轲,一貫主張“義”先于“利”,又要君主們施行“仁政”。可是對于君主和常人而言,這些話不過是聽聽而已。如果真的按照孟轲的主張來做,恐怕沒多久就被它國算計,國家利益受損,甚至是被亡國都說不定呢。
想來那仁政,君主也是當作口頭禅來标榜一下自己,這也确實有一定的好處,但是估計魏王魏嗣,以及将孟轲延攬到魏國的魏嗣的父親魏惠王魏罃,也沒有真心相信。
張儀想着自己與公孫延的信誓旦旦的互稱對方爲知己之語,心中覺得很是别扭。再看看那公孫延,說起這番話來,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看來兩人正是棋逢對手。張儀心想:“能這樣也不錯,總比遇到那彼此毫無交集的人強些。”
張儀見自己說服公孫延的事情已經接近完成,他于是就再添一把火,答應暫且借給公孫延一百金,讓他作爲入魏求仕的經費。其實,這些錢财也是秦君聽從了張儀的勸告,要撺掇公孫延入魏,而特意準備出來的。張儀不過是做了一個順水人情而已。
然而,對于公孫延,他盡管無法消除對張儀的猜忌之心,但卻也懂得感謝張儀的恩德,畢竟是張儀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幫助了自己。公孫延也打心裏願意與張儀進一步結交,聯合起來互爲幫襯和憑靠。
張儀完成了說服公孫延的任務,他不願在函谷關再做耽擱,于是就在當天黃昏時分,帶着出使楚國的使團,離開了前線。這次,他才取道于武關,直入楚國國境之中。
秦國與楚國雖然彼此之間經常地沖突不斷,但是相互之間派駐使臣也是常事。張儀進入到楚國的國境之内,驗證了自己的秦國丞相的身份,又派人先行一步,向楚國朝廷呈報上了秦君赢驷寫給楚國的信函。
楚國的地方官員發現是秦國丞相親自入楚,他們也格外地重視,也派出了傳信之人,向郢都的朝廷彙報了情況。
景池大夫一直是楚國迎來送往的禮賓大臣,他受到了楚國太子芈槐的委派,就在郢都的北郊外等候着秦國丞相的到來。
因爲渑池戰事吃緊,亟待以連橫之計化解危機。所以,張儀率領的秦國使團日夜兼程,不敢有絲毫耽擱,他們隻用了兩夜一天,就趕到了楚國的都城所在地郢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