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驷卻急得跺了跺腳,說道:“如果能有轉機,寡人願傾盡全力爲之。隻是這轉機在哪裏呢?”
赢驷此時忽然又想起了昨天與張儀的對話,他攥着弟弟的手,又道:“我記得昨天夜裏,咱們去問計于張儀,好像他藏着什麽好的計謀沒有講出來,疾弟你覺得是這樣嗎?”
樗裏疾聽了赢驷的問語,他心中再次冒出了一絲埋怨,心想:“昨夜你與人家張儀言語不合,氣呼呼地就離開,也不給張儀一個說出主張的機會,現在想起了張儀,誰知他會不會介意呢?”
赢驷希望樗裏疾接自己的話茬,幫助自己再次去找張儀,向他讨個主意。樗裏疾有自己的爲難之處,他沉吟不語。
赢驷把弟弟的手攥得更緊,他再次催問道:“疾弟你與張儀有交情,應該比我更清楚,你覺得張儀能否給我們出謀劃策,解救渑池危局呢?”
樗裏疾瞟了一眼兄長,他輕輕地抽了一下手臂,想要把手從赢驷的緊攥之下抽回來,那樣更自在一些。然而,赢驷這時已是心急如焚,六神無主,他一心要拉攏着弟弟嬴疾,豈能輕易讓他脫身。赢驷無意之間緊緊地拉住了樗裏疾,好像生怕自己松開了手,樗裏疾跑了似的。
樗裏疾依然堅持自己的定見。他從一開始就認爲:張儀不論從才能,還是從對蘇秦的熟悉感上,都是靠譜的想出有效的解決問題的人。
他見兄長此時相催甚急,看來自己如果放手不管,他說不定還會急出個三長兩短來的。樗裏疾心裏歎氣,但出于憂國之情,他決定還是再次相助于兄長,仍然是從張儀的身上打主意,盡管自己回頭去找張儀,臉面上過不去,可也隻能如此了。
樗裏疾向赢驷建議道:“我認爲張儀應該是解開渑池困局的最合适的人選,如果君兄同意,臣弟可以再次與君兄一同去問計。隻不過這回希望君兄耐住性子,絕不能三言兩語不和,就甩手而去,那我真是無地自容了。”
赢驷攥着弟弟手的胳膊晃了晃,他眼神中透出了急切之色,答應道:“爲兄昨夜有些失禮,離開張儀府邸時就後悔了,這不是禮賢下士的應有之義。如若我們再去見張儀,爲兄保證不會再如同昨夜那般。”
樗裏疾點了點頭,說道:“如此甚好。那張儀本來就不是我們秦國人,他是自由之身,與我們言語不和,人家盡可以揚長而去,離開秦國。因此,我們也犯不着在他的面前擺出盛氣淩人的架勢。當今時代不似從前,所謂的貴族與平民的界限已在變法中消除殆盡,張儀和蘇秦這些在變法環境中成長起來的新平民與過去的舊平民,心态已大不同。”
樗裏疾苦口婆心地勸說赢驷放下架子,實在是出于對他的禮賢下士決心的懷疑。赢驷聽了他的勸解,隻有在這種火燒眉毛的緊急時刻,他才認真地想了一下,聽到心裏去了。
赢驷本身就是貴族出身,從小被立爲太子,受到國人和臣民的尊崇,由此養成了一副舍我其誰、唯我獨尊的心理定勢,商鞅變法時,他因擺不脫舊貴族的習氣,犯了新法,被商鞅以懲戒自己的師傅而教訓了一番。盡管父親秦孝公在世時,他心有不服,但是卻不敢顯露出來,因爲害怕激怒了變法決心很大的父親,被廢掉了太子之位。
父親死後,赢驷狠狠地收拾了商鞅,逼他出逃,然後再給他定了一個謀反叛亂的罪名,一舉将他拿下,車裂而亡。赢驷也想要調整一下商鞅的做法,但是後來發現國人早已習慣了新法,想要變回去,風險太大。
況且秦國在商鞅變法之後,國力蒸蒸日上,傲然稱雄于天下諸侯之上,赢驷本人也受到大多數諸侯的頂禮膜拜,他也就不再想着要改變新法的事情了。
期間,過去受到了臉上刺字黥刑的師傅公子虔也曾反複規勸自己要改弦易轍,回到舊法,恢複舊貴族的權利。但是每當考慮到國人可能因不滿而叛亂,赢驷隻能随便聽聽,并沒有答應公子虔的要求。
可是赢驷從小所培養起來的貴族氣息卻不是輕易能除掉的,在他的内心深處,仍然有一種養尊處優的心理,總覺得别人比自己低一等,不可相提并論。而且,對于從東方來的有識之士,他也大多是表面上應付一下,其實打心底裏還是瞧不上的。
芈八子可能是一個例外,她盡管也是從楚國來,而且樂于向赢驷推薦一些東方人士。由于她十分地乖巧,讨人喜歡,而且也總是能幫助赢驷出些主意,因此赢驷對于她所推薦之人還是另眼相看的,其中就包括一度與芈妃走得很近的公孫延。
樗裏疾與赢驷不同,他對于父親秦孝公支持的商鞅變法有更深切的理解,也舉雙手贊同這次大變法。
因爲衡量變法到底是好還是壞,根本上還是要看變法給秦國帶來的變化。他聽人講過變法之前的秦國,那是一個任由魏、趙、楚等相鄰國家欺辱的弱國。連相對弱小的韓國也都能在秦國的頭上撒野,一度曾将函谷關納入到了韓國的版圖。
而自從商鞅變法以來,秦國如同乘坐上了一輛快馳疾進的馬車之上,短短不到十年,開疆拓土,不僅收複了函谷關,而且将兵鋒推進到了河水的西岸,一舉恢複了秦穆公時代的疆域。這種變化哪個秦國人看在眼裏不欣喜若狂的,如今秦國人精神昂揚,戰鬥能力在諸侯中首屈一指,無不源于這種變法帶來的新氣象。
秦國由一個積貧積弱、步履蹒跚的舊國家,在沒有像晉國、齊國那樣改變君主姓氏,卻舊貌換新顔,這不能不說都是因爲變法之功。随着國力的增長,國民渴望建功立業的心氣也随之振奮起來,再加之獎勵耕戰的國策,秦國赫然已變身爲天下的超強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