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賜低着頭,想了片刻,回道:“啓禀主将,紀将軍所言屬實。那甯鈞所率的部隊不僅人數衆多,而且極其狡猾兇狠,他們竟然從焦陽城的外圍山頭下到了城裏,我軍根本來不及防守。”
司馬錯“哦”了一聲,他聽龐賜所言,竟然與那紀奮講的差不了太多,覺得這焦陽城的失守可能還真不能算是紀奮個人的責任。
而對于龐賜,他這麽附和紀奮當然是有他的考慮的。一則即便他在司馬錯面前痛斥紀奮的失誤,本身也免不了自己多少罪責;二則紀奮與自己搭檔了那麽久,何必因爲焦陽一戰的失利而翻了臉,誰知道紀奮哪一天會不會翻過身來?
焦陽城已經失守,事已至此,誰也挽回不了那裏的局勢,莫不如送一個人情給紀奮,讓他日後感恩于自己,而且誇大了甯鈞率領的合縱軍的軍力,豈不是也能部分地撇清自己的罪責嗎?
這龐賜是個腦筋轉得很快的精明人,他幾乎在片刻之間就想清楚了利弊,所以才幹脆附和了紀奮的說法。
司馬錯聽罷,他看了一眼站立在一旁的紀奮,見他低眉垂眼,打不起一點精神,眼角還有幾滴淚珠,司馬錯心中同情心大增,他向親随校卒揮了揮手,命道:“給紀奮将軍松開綁繩吧。”
親随校卒去給紀奮解開綁着的繩結,紀奮急忙再次跪地,口中大聲說道:“感謝司馬将軍的不殺之恩,末将今後定當粉身以報将軍大德。”
司馬錯向他擺了擺手,沒有搭話。其實司馬錯之所以饒過了紀奮,是因爲他感覺到了危機好像正在向着自己全面地襲來。他隐約覺得:“紀奮和龐賜在焦陽城之敗,與自己的排兵布陣和情報收集的失誤也有一定的關系。”
既然甯鈞率領合縱軍的主力出現在了焦陽城,那麽合縱軍哪裏還有餘力,沿着西陂山路前來進攻渑池城,難道他們突然增加了很多部隊不成?
司馬錯心說:“我可一點都沒得到這方面的訊息啊。倒是根據秦國布置在各路諸侯那裏的眼線報告:除韓國之外的東方諸侯都認爲是受了韓侯韓固的騙,把軍隊投入到了戰事膠着的渑池。他們正打算近期把部隊撤退回本國去呢。怎肯突然增兵?”
司馬錯想來想去,咂摸出一絲其中不對勁兒的地方,“如果合縱軍的主力出現在了焦陽城,那麽呂寄傳回來的蘇秦準備正面進攻渑池的情報豈不是一封假情報?實際上,布置在前沿的魏國軍隊,隻是誘使自己上當受騙的誘餌而已?”
司馬錯想到這裏的時候,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給吓了一跳,與此同時,他心裏就像爬出了一大堆螞蟻一般,十分地惶急和難受。一旦這個情況屬實,那司馬錯就等于是自斷了“一臂”。
他因聽信了呂寄的假情報,而斷送了渑池城的一個依靠的犄角——焦陽城。失去了這個犄角,秦軍就幾乎完全喪失了戰役的主動權,變得隻能防守,不能主動進攻。“揮出去的拳頭都斷了,還怎麽打人。”
紀奮和龐賜長久地跪在地上,他們實在是跪得雙腿發麻,但是遲遲得不到司馬錯讓他們起來的命令。他們都是待罪之身,又不敢随便地站起來,因此就隻能苦苦幹熬着。龐賜偷眼看了一下司馬錯,發覺他右手握着的馬鞭低垂于地,左手不時摸一下颌下短須,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時,在城外修築陣地的秦軍士卒們等得實在是耐不住了,所以就鼓動着司馬錯的親随校尉,讓他向司馬錯請示:“這陣地還要不要繼續修下去。”
這成千上萬的士卒也十分不容易,他們付出了沉重的體力勞動,剛才還臨時又要系好征袍,重拾武器,準備戰鬥。
可是,最終看到了從東南方向奔跑而來的不過是焦陽敗退下來的自家人,這上萬的士卒不知接下來幹什麽、是繼續修築陣地,還是吃了午飯後再說。“
司馬錯的親随校尉在大家的撺掇之下,鼓足了勇氣,向沉思中的司馬錯請示道:“啓禀主将,那些修築陣地的軍士們下一步要幹什麽,是繼續修築嗎?”
校尉請示司馬錯時,還故意不說要不要先吃飯的事,惟恐将震驚和氣惱中的司馬錯給惹翻了,因此隻問要不要繼續修築陣地。
司馬錯被校尉的問話打斷了沉思,他一聽問語,頓時覺得無趣和怪異,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都别修了,事已至此,還修什麽修?”
司馬錯的回答聲音很大,把校尉給吓得臉色霎時變白,他直後悔:“自己出的是什麽頭,幹不幹活,關自己什麽事?幹嘛惹禍上身!”
他給司馬錯臉上嚴峻的表情給唬住了,再也不敢請示,幸好司馬錯也沒有繼續追究他的失禮。
司馬錯此時不下達明确的命令,那兩萬多的秦軍就在城外幹等着,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時,又從渑池城中飛奔出了四、五匹戰馬,他們都是渑池城軍營中的傳令兵。
隻見他們縱馬狂奔過來,直驅司馬錯的身前,然後上氣不接下氣地禀報道:“報!啓禀主将,大事不好,合縱軍已經占領了白石城,白石城的守軍撤退回到了函谷關去了。”
司馬錯聽到了白石城也被合縱軍占據的訊息,更是驚得頭發都直直地要豎立了起來。他喃喃自語道:“這怎麽可能!你們胡說什麽,這怎麽可能!”
與此同時,司馬錯感覺到自己的心都快蹦到嗓子眼兒了,他心中湧起驚疑、懼駭和慌亂的感覺,五味雜陳,但是沒有一味是讓他好受的。
司馬錯聽到了傳令兵的禀報,甚至連公孫延都顧不得責怪,他也不由得不相信情況屬實。因爲此前,就在剛剛不久,他聽到了焦陽失守的不可思議的消息,如今再聽到白石城易手,盡管也是難以置信,然而,也不得不信以爲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