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的動作打斷了輕歌曼舞的衛靈,也驚動了在座的所有人。張儀和周紹看到蘇秦的舉動,他們二人也紛紛站起了身,拔出了佩劍,追随着蘇秦,去保護齊王。
衛靈的舞蹈被迫停了下來,她先是驚愕地站立,眼神中透出極度的慌亂,随即整個人仿佛體力完全透支一般,竟然軟綿綿地倒在地上,雙眼緊閉起來,好像是暈厥了過去。
齊王和王後此時方才從幻境中醒來,不過他們的目光仍然呆滞,還沒有完全醒悟。
剛才拔劍的魁梧武衛與齊王夫婦一樣,也是懵懵懂懂的,他茫然地望着撲過來的蘇秦,竟然不知閃避。
蘇秦急忙使勁推開了齊王身邊的四名武衛,擔心他們再次下手。與此同時,他沖着舞場的表演者大聲喊道:“立即停下演奏,否則,别怪我不客氣!”
張儀和周紹聽到蘇秦喝止演奏的喊聲,他倆也幫忙去制止,舞場上的敲鼓、吹笙、彈撥絲竹的人被迫中止了演出。
田同父子顯然是沒有料到會被蘇秦敲出了破綻,并及時制止了預定的刺殺陰謀。田同的老臉拉得長長的,他瞪着蘇秦,憤怒之色寫在臉上。田同在緊張地思忖自己下一步該怎麽辦?
“是要幹脆與蘇秦撕破臉,還是繼續忍耐,以等待進一步的時機?”田同猶豫片刻,在這個檔口,蘇秦和張儀、周紹已經控制了局面,齊王也徹底清醒過來。
蘇秦連忙簡要地向齊王禀報剛才發生的一切,末了,他特意向齊王說道:“大王切莫以爲剛才隻是一場夢幻,而是被那衛靈的魅惑術所控制。”
齊王得知身後的武衛竟然敢沖着自己舉劍,不由得怒火中燒,他起身拔出自己腰下的佩劍,照着那個魁梧武衛砍去。一邊還罵道:“好你個顔遂,大膽犯上,沖寡人拔劍,你難道不要命了嗎?”
蘇秦此時才了解那個魁梧武衛名叫顔遂,但顔遂盡管冒犯齊王,其實是意識被他人控制所緻,與他本人可沒有一點幹系。
齊王此時又驚又怕,沖動之下,将怨氣首先對準了顔遂。
那個顔遂比齊王醒悟得還早,剛才蘇秦向齊王禀明情況時,他一字不落地聽了個仔細,深知自己所犯的過錯。此時齊王沖自己砍來一劍,顔遂心内慚愧,竟然絲毫不加躲避,心想:“讓我一死以償還刺殺大王之罪吧。”
顔遂抱定了必死之心,兩眼一閉,甘願受死,但蘇秦作爲一個明白人,看不下去,心想:“原罪者正在眼前,奈何殺掉一個無辜者,況且此人還是身邊的武衛。”
他電光石火般轉了一下這個念頭,手中青霜劍半帶本能地舉起,照着齊王刺出之劍格擋了過去。
那青霜劍寒光耀眼,鋒利無比,蘇秦出手又急,施加了七成的力道,因此擋在齊王的劍上,叮當一聲響起,火星一濺,齊王的佩劍被攔腰擊斷,半截劍身掉在地上。
齊王哪裏料到蘇秦會出手,他驚叫一聲“啊呀”,縮手撤劍。眼睛盯着蘇秦,過了片刻,才說出話來:“蘇,蘇卿家這是爲何?”
蘇秦忙替顔遂求情道:“大王息怒,顔遂也是受害之人,即便冒犯大王,但罪不至死,請大王三思。”
齊王見殺不了顔遂,将怒火又轉向了倒在地上的衛靈,大罵道:“這個妖女實在可惡,竟對寡人施展妖法,真是該死!……”
他隔着幾案,不能一下子跳過去擊殺衛靈于當地,恨恨地罵個不停。王後鍾離春也與丈夫一起破口大罵,她的性格潑辣,罵起來聲音很大,出口的罵詞又豐富,像是“妖精”、“狐狸精”、“惡婦人”之類的,都屬于罵得輕的話語,更有一些個帶着髒字的,“爾母婢也”之類的,将蘇秦和周圍的人聽得心驚肉跳的。
然而,此時衛靈倒在地上,看來是因爲勞累過度而昏厥過去,怎麽罵她也聽不到,又有何用?
蘇秦心想:“你們還是歇歇吧,趕快喚醒衛靈,拷問詳情才是最緊要的。”但是他又不便明說,隻能等齊王夫婦罵夠了再說。
田同急忙撇清衛靈與自己的關系,說道:“難道此女果真會那魅惑妖術不成?我看她舞跳得好,還以爲隻是舞女罷了。”
他一邊爲自己撇清,一邊還不忘将矛頭指向蘇秦,接着說道:“此女來自蘇丞相府上,竟然蘇丞相也不知她的底細。”
鄒衍本來就對蘇秦有成見,聽了田同的提示,竟然想都沒細想,開口埋怨蘇秦道:“蘇秦,哦,不,蘇丞相。”他大概想起了剛才蘇秦的挖苦,這次長了記性,叫了句尊稱,改口稱呼蘇秦爲“蘇丞相”。
然而,他接下來的怨言和栽贓卻依舊,說道:“你是有失察之過的呀。明明來自你的桃花園,卻要矢口否認,現在此女行刺大王,你意欲何爲?”
蘇秦一聽,怒上心頭,根本不理睬鄒衍,知道他是不盼自己的好。他心裏直罵田同:“到如今你田同還在狡辯!我親耳聽到衛靈與你們父子對話,怎麽倒成了我和衛靈有關系。”
他再一想也真夠懸,如果自己制止衛靈的魅術慢半拍,隻怕是完全撇不清刺殺齊王田辟疆的罪名了。
蘇秦想“現在,是我蘇秦自己親手救下齊王的,總不至于說是我指使的吧。”
他有心揭露田同父子的陰謀,但此刻,人家已經先下手爲強,搶先澄清了與衛靈的幹系,如果自己說出來,又有什麽證據?
蘇秦心中有氣,但是有苦難言,不滿地看着田同。
那田同也深恨蘇秦多事,屢次破壞自己的計劃,看到蘇秦氣急的樣子,帶着挑釁的姿态,沖着他微笑,那意思就是:你蘇秦知情又如何?你倒是說出來呀。隻怕是奈不了我何吧。
齊王聽到田同的撇清之語,看了看蘇秦,再看看田同,一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還真是迷糊了。“是蘇秦,還是叔父田同?策劃了這場刺殺陰謀。”
他盡管事前得到了提示:這次田府的晚宴可能有風險。但從宴會開始到現在,叔父田同并沒有明顯的不對勁的地方,又怎能随便怪罪于一國的正卿,他可是在齊國名聲極好的。
如果不是顧慮到這一層,齊王田辟疆怎會以身涉險?這次赴宴預料可能有風險,但是公開解決問題,總比卧榻之下睡隻猛虎要有利得多啊!
況且,自己此番前來赴宴,也是經過了萬全的精心準備的,隻不過衛靈的這招魅惑術,調動的竟然是身邊的武衛顔遂,這個環節可真沒想到。
齊王渾身冷汗直流,但又迷惑不解:“究竟是怎麽回事?自己該相信趙國的使臣蘇秦,還是叔父田同?”
齊王後鍾離春到底還是比丈夫有主意,她冷冷地說道:“叔父莫要着急,那衛靈不是還沒有死嗎?現在将她弄醒,問問她不就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嗎?”
田辟疆聞聽夫人的提醒,覺得這個主意好。趕忙命令身邊的武衛說:“你們快去把那個妖女弄醒,待寡人來親自審問審問。”
他身邊的顔遂特别恨衛靈,咬牙啓齒地上前要執行齊王的指令。他此刻大概也覺得隻有衛靈醒來,問清楚了,才能徹底澄清自己的無罪吧,所以格外地積極。
然而,此刻,有比他更主動積極的人,那就是田同父子。那田同聽齊王發出審問衛靈的命令,急忙扭頭沖着兒子田銘使了個眼色。
田銘看到父親的提示,立即明白了過來,他匆匆地從幾案上拿起了酒壺,沖着衛靈沖了過去,邊跑還邊說道:“此妖女實在是可惡,待我用這涼酒刺激她一下,将她弄醒。”
蘇秦看着田銘急切的行動,又聽他說要用涼酒激醒衛靈,心裏感覺怪異。心說:“這個是什麽法兒,沒聽說過,看你怎麽個弄法。”
齊王這時對于田同父子還沒有徹底看透,他倒覺得田銘的做法沒有什麽不妥。
顔遂已經邁出了腳步,但看到田銘已經上去,三步兩步地到了衛靈的身邊,他又停了下來。大家一時都緊盯着躍躍欲試的田銘。
那田銘将一壺酒先是潑灑衛靈一臉,邊潑還邊說道:“我看你醒來不醒來,哈哈,感到涼意了吧。”
那衛靈受到壺中涼酒的刺激,身體還真的抽動了一下,看來這個辦法還可能真的奏效呢。
蘇秦想:“衛靈應該是使用魅惑功法超過了體力極限,又被打斷功法,受到驚吓,才倒地不起。如同練功時氣息不暢,走火入魔,不至于有性命之憂。”
衛靈身體的反應,令蘇秦很高興,等着弄醒了衛靈,發掘行刺的真相。他看了看田同,心說:“衛靈一醒,說出原委,看你如何辯解。”
田銘也發覺了衛靈身體的抽動,他仍然不放過,又罵道:“我給你來個更刺激的,看你還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