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使團車隊最前面的周紹得到消息,立刻趕到蘇秦的馬車旁,他立在馬上,大聲向蘇秦報告:“丞相,齊國派大臣迎接,未知如何處置,還請丞相示下。”
蘇秦在車中安坐,聽到周紹禀報,掀開車簾。心說:“看來自己大張旗鼓,不僅震懾了魏國,也驚動了齊國。”
他随即從馬車上下來,沒多久,齊國的大臣也已趕到了車前。蘇秦定睛一看,原來前來之人,正是當年随孫膑一起到雲夢山作客的田銘。
兩人相見,很是親切,抱拳施禮之後,就熱情地問起了彼此的情況。田銘現在受封爲齊國的中大夫,掌管齊國的禮賓事務。
田銘大聲向蘇秦報告道:“我奉齊王之命,特意在齊國邊境迎接趙國使臣蘇丞相秦,請蘇丞相與我一同前往我國都城臨淄。”
蘇秦聽到田銘的話語裏稱呼當今的齊國國君爲王,明白了齊國内部也已經将稱呼國君爲“侯”改換爲“王”。
大約就在蘇秦出雲夢山的前兩年,齊侯田辟疆與魏侯姬嗣在徐州相會,相互承認對方爲王,随即更換紀年。看來,齊國上下已經完全采用了新的稱呼。
“自己也要小心這一點,否則還真會惹得田辟疆不高興,憑空增添了障礙。”蘇秦留了個心眼兒。
齊王田辟疆特派禮賓大夫來國境處迎迓,也顯示出了他對趙國使團的重視,趙國畢竟是一方大國,而且與齊國關系一直不錯,使團正使又是當今趙國丞相,位高權重,這也是齊王以國賓之禮對待蘇秦的重要原因。
田銘看到蘇秦今日如此威風八面,唏噓不已,贊歎有加。盡管當年田銘關鍵時候扔下蘇秦兄弟落跑,以至于蘇秦到現在仍然保留一絲警覺,但他是齊國的大夫,與自己存在着公務交道,蘇秦也不願再提當年的糗事。
田銘自己好像已經忘記曾有那麽一出,他在路上與蘇秦熱熱鬧鬧地談天說地,仿佛兩人是分别多年的知己,蘇秦一時還真有些不很适應,但也禮節性地殷勤附和田銘。
田銘的禮賓車隊在前面帶路,一路上隊伍毫無阻攔,行進速度頗快,當天的夜間就到達了臨淄城。
田銘熱情地邀請蘇秦到他自己的府上歇息,蘇秦推辭再三,田銘還是将他勸到了田府。
蘇秦的馬車到田府的門口,發現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面容矍铄,氣宇不凡,正在門口迎接。
蘇秦下車後,老人迎了上來,田銘趕緊過來給蘇秦介紹道:“這是家父,齊國的正卿。”
蘇秦聞聽,驚愕不已,他知道齊國當今的正卿,也就是相當于趙國丞相的人,名叫田同,沒想到是田銘的父親。齊國未設丞相,仍沿用前朝體制,正卿算是百官之首。
“怪不得田銘有時無意間顯得傲氣十足,原來有如此的背景。”蘇秦馬上意識到,田銘身上那股子不把他人放在眼裏的傲勁兒的由來。
“承蒙田正卿在此等候,蘇秦不知,望您見諒。”蘇秦聽到介紹,連忙抱拳拱手施禮,身體向前躬了躬,以示對年長的尊敬。
田同也拱手還禮,他接着上前挽住了蘇秦的手,說道:“蘇丞相何必客氣,你能來到老夫府上,是老夫的榮幸。來,來,快到府中歇息。”
蘇秦見田同身材不高,臉型長圓,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但他爲人卻很熱情,一直拉着蘇秦的手,不停說些“貴客遠道而來”、“辛苦了”等客氣的話語。
蘇秦對這位齊國的正卿第一印象很好,覺得他作爲齊國這樣一個大國的正卿,熱情而莊重,非常得體,而且爲人也很平易近人,使初次接觸的人都有一種親切感。
田同挽着蘇秦的手,來到了田府的正堂之上,蘇秦見這個大堂寬有七、八丈,進深約五丈,顯得很是寬大,但是堂内的陳設卻十分簡樸。
地上鋪着細草編的席子,上面也沒有像一般富貴人家那樣席上再鋪皮毛或錦繡做成的軟席,席上的幾案也是純色的木制品,像是平民家中常用之物。
田同在主人的席位上坐下來,将蘇秦讓到了離自己很近的客席上,田銘在田同的對面,離他倆還有一定的距離,帶着明顯的陪同服侍的意味。
蘇秦讓田銘靠近一些,田銘堅決不答應。蘇秦看他現在的恭敬的神情,與當年自己所見的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明顯不同。
蘇秦暗暗稱奇,覺得他經過多年的曆練,成熟穩重了很多。
田同拍了拍巴掌,從堂外進來了一位管家打扮的人,田同吩咐他上菜上酒,那人領命而去,不一會兒酒菜就已上齊,四個小菜,外加兩小碗米飯,還有一些清亮的醇酒。
田同舉杯給蘇秦敬酒,行主人待客之禮,宴會就算開始,蘇秦品嘗了酒菜,覺得味道鮮美,十分爽口,他很是喜歡。
他從田家的裝飾和所用的酒菜,看到田同的節儉,覺得他身爲齊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正卿,能簡樸到這種地步,很不容易,他不由得暗贊田同的人品。
蘇秦也随即以客人的禮節給田同回敬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後,再接着讓宴席上服務的侍女篩了一杯酒,他舉起杯來,以朋友之禮向田銘敬酒。
田銘正要一同舉杯,田同說道:“蘇先生是趙國的丞相,雖比老夫生年小一些,但卻與老夫是平輩的,田銘作爲我的公子,還是要晚一個輩分的。”
田銘聽了父親的話語,連忙放下了酒杯,起身跪伏在幾案的側面,向蘇秦行了一禮,之後才舉起杯來喝酒。
這明顯是以晚輩的身份來對待蘇秦,一時把個蘇秦給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因爲他從與田銘開始認識時,兩人就是朋友,今天卻突然有了長輩和晚輩之别,很難一下子就适應這種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