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看到範菡,念及夫妻舊情,鼻子有些發酸,然而事情到了這般田地,還能再有什麽可留戀的。
蘇秦把兩方絲帕放在自己帶來的絲綢上,躬着身子,很快地寫好了文書,文書中寫明了兩個人都甘願結束婚姻關系,從此再無瓜葛。蘇秦自己首先在絲帕上畫了押,又交給範菡也畫了,然後他将其中的一方交給了範菡,自己懷揣了另一方絲帕。
蘇秦不再多看範菡姐妹一眼,擡手示意蘇府的傭人與自己離開範府。傭人不知是否該将禮品帶走,特意指了指地上的絲綢。蘇秦向他擺手,示意留下。傭人于是搬下了絲綢,将空挑子擔着,跟随蘇秦而來。
蘇秦原以爲範家人會拒絕禮品,可是從始到終,範父、範菡的姐姐,以及範菡都沒看到絲綢一般。蘇秦暗笑:“真是極品吝啬,隻進不出的,滴水不漏。”
範父豈是真沒看到地上的禮品,那可是上好的絲綢,真令人眼饞。他也想過讓蘇秦帶走,可是又怕自己一讓,蘇秦真的将禮品帶走,所以直到蘇秦離開,他都沒吭半句。
蘇秦出了範府,在回家的路上,心頭難免愁腸百結,可是同時又有一絲解脫感。他想到自己終于可以給父親和兒女一個說法,再也不必去想與範菡的前場婚姻,所以又覺得身上卸下了一些壓力,變得輕松了許多。
在回去的路上,蘇秦因爲少了很多對不确定因素的思慮,所以步伐更堅定、更迅捷,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來在了蘇家府門口。傭人緊追慢趕,竟然落在了蘇秦的身後。
蘇秦徑自推開府門,走到前院中,卻聽到了院子裏傳來了幾個人争吵的聲音。
蘇秦緊走幾步,過了門廊,就看到院子中間站着蘇父、蘇嫂和自己的一雙兒女,他們在西邊,東邊也有兩個人,其中有一個人二十多歲,身體矮壯,粗眉環眼,臉闊耳大,另外那人一看就是腳夫裝束,躲在矮壯之人的身後。
蘇秦剛到院子裏,蘇父就指着他罵道:“你看你都結交一些什麽樣的人,這個名叫吳景的人非要把這些禮品放下,怎麽說他都不帶走,這是什麽道理!”
蘇秦往地上一看,吓了一大跳,隻見院子放着兩大摞厚重的禮品,有綢緞,有牛羊肉,有玉墜的腰帶,還有雜七雜八的一大堆貨物,可謂衣食住行用品,一應俱全。
蘇秦聽了蘇父突如其來的訓斥,自已也不明就裏,一時如墜雲裏霧裏。
名叫吳景的矮壯漢子聽見蘇父的話語,知道是禮品的正主回來了,連忙迎了上來,說道:“蘇先生,我可把你給盼回來了,我奉我家主人許臯先生之命,前來給先生送些禮物。”
吳景指着蘇父道:“可是你的老父親卻說什麽都不收,讓我擡回去。你看我這都擡來了,又給擡回去,完不成任務,恐怕我家主人又要責打我。這叫我怎麽辦?”
蘇秦聽吳景說是許臯讓他送來的,明白這是許臯答謝自己的禮品,蘇秦自己也不想收下,就向吳景說道:“既然我們不想收禮,你就原樣擡回去算了,如實禀報你家主人便是了。”
他寬解吳景說:“你家主人也會諒解你的,你畢竟隻是一個辦事的,責任在收禮的人,與你有什麽關系。”
吳景瞪大環眼,眉毛一豎,嚷嚷道:“我要是原樣擡回去,我家主人定然要痛打我一頓,他給别人送出去的禮,還沒有擡回去過呢。那樣豈不是太不給他面子,我家主人可是好臉面的人。”
他唯恐蘇秦不知道他家主人的底細,就又說道:“我家主人就是那個号稱洛陽城的首富許臯,最有錢的那個。連妻妾之多,恐怕也是天下無人能比的。”
吳景急切地想說明他家主人的财富和地位,邊說還邊比劃着,他那副着急的神情,讓大家忍俊不禁,蘇玉和蘇瑞都嗤笑了起來。
蘇秦是洛陽人氏,哪能不知許臯其人其事,吳景的解釋純屬多餘。
蘇秦勸吳景道:“那我這裏還有一個主意。”他指了指禮品,說:“你把禮品拿回去,收歸自己所有,然後就禀報你家主人說禮品已經送給我啦。我絕不追究和出賣你。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蘇嫂在一旁早已對那份厚禮豔羨不已,聽說蘇秦竟然傻裏傻氣地将禮品送給前來辦事的吳景,心裏很是着急,插話道:“季子這是什麽道理,收與不收都是你與許臯之間的事,怎麽非把人家辦事的人牽扯進來。”
吳景感激地看了一眼蘇嫂,認爲她可真是一個明事理的人,不像蘇父和蘇秦,一對不講理的犟人。
他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堅決反對蘇秦的主張,說道:“我吳景可絕幹不出那種偷雞摸狗、不忠不信的事情來。這禮品是誰的就該誰得到,一毫也不能少。”
蘇秦聽吳景的話,覺得他可真是一個憨直的人,凡事都不帶拐彎抹角的。
蘇父見事情僵持住了,站在一旁生悶氣,不再說話。蘇秦也犯了難,他如果收下禮品吧,不僅父親不高興,而且自己也要适當地回禮,他可不願多花心思在應酬上。
然而,看看吳景那個架勢,一副不把禮品送給蘇秦,決不罷休的态度,蘇秦回絕起來真是有難度,吳景的忠實卻也增加了自己的麻煩。
他思前想後,左右看看,實在爲難。他決定暫且收下禮品,也好讓吳景回去覆命,又避免了一群人尴尬地在蘇府僵持不下。
“大不過自己将來到許臯的府上拜訪一下他,硬着頭皮去給許臯回個禮吧。”蘇秦想到這裏,就向吳景說道:“我也就不爲難你啦,禮品我收下啦,你給你家主人回個話,我改日有空親自登門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