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正要穿過第一進院落的遊廊到第二進院子裏去,蘇嫂此時已站在自家門口,突然發話道:“我倒是什麽貴人登門了啊,原來是季子回來啦,也沒見你騎着高頭大馬,衣錦還鄉,是不是在外面混得不怎樣,噢?”
蘇秦聽到蘇嫂話裏有刺,他不願與她一般見識,抱拳拱手行了一禮,說道:“蘇秦見過嫂夫人。這廂有禮了。”
蘇嫂見蘇秦灰頭土臉的,自己那麽擠兌他,他也無動于衷,不由得更加得意,又說道:“人家都說你蘇季子在外面呼風喚雨,名聲大得很,怎麽也沒見你風風光光地回家,倒是這麽悄無聲息地回來了。是不是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情,回家躲清靜來啦。”
蘇秦頭也不擡地往後院走,不想在遊廊上與蘇嫂發生言語上的争鬥。
蘇代聽不下去了,說道:“蘇秦哥哥活得怎麽樣,也輪不到你一個做嫂嫂的說三道四,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其他事說給你聽,你也不懂的。”
蘇代的話裏含着的意思是:蘇嫂沒有見識,孤陋寡聞。蘇嫂哪有聽不懂的道理,她瞪大了雙眼,氣哼哼地罵蘇代道:“你是一個堂弟,管人家親兄弟間的事,手是不是伸得太長了?”
蘇秦拉了蘇代一把,示意他别再與蘇嫂廢話。蘇代也氣憤地瞪了蘇嫂一眼,然後跟随蘇秦走入二進院落。
前院的對話聲音忒大,也驚動了後院的蘇父,他出了房門,站在院子聽着,突然就看見兒子蘇秦出現在面前。蘇父一時錯愕,呆站在那裏。蘇父日思夜想盼望蘇秦早點歸來,可是當親眼看到蘇秦時,反而不相信自己的所見了。
蘇秦見到父親,連忙跪在地上磕頭,給父親行參拜之禮。蘇父想要上前扶起兒子,可是想想兒子的所作所爲,又氣不打一處來,站在那裏,仰望着天空,不發一言。
蘇玉和蘇瑞見了爺爺,親切地叫了一聲:“祖父!”蘇父慈愛地看了他們一眼,可是對于跪在地上的蘇秦仍然不理不睬。蘇秦自己覺得愧對父親,也不敢随便站起來,大家一時就僵持在了那裏。
蘇代見狀,忙上前來打圓場,他說道:“大父,您整天盼着蘇秦哥回家,可是等他回家了,您卻對他愛答不理的,這是何苦呢。”
蘇父恨恨地說道:“我就沒他這麽一個不争氣的兒子,浪蕩成性,放着好端端的家業不打理,非要出去流浪,弄得家破人亡,孩子還得别人給他養着。可憐我這把老骨頭,還要操心隔代的事,他卻像沒事兒人一樣。”
蘇秦心内慚愧自己虧欠父親太多,索性就任由他罵,也不還言,就跪在那裏賠罪。
蘇代又勸解蘇父道:“常言道:‘人各有志’,蘇秦哥哥喜歡遊說諸侯,成就一番事業,自有他的道理,您卻要他做生意,這事是勉強不來的。他現在跪在那裏,一直給您賠罪,您就原諒他吧。”
蘇父聽了蘇代的勸解,這才看了一眼跪在院子硬地上的蘇秦,到底他還是心疼兒子的。說道:“你傻乎乎地跪在那裏幹什麽,還不趕快起來。”
蘇秦知道父親的氣消了一些,于是就站起身來。他仔細地看了看父親,發覺他頭上的白發增添了很多,比以前蒼老多了。蘇秦心裏十分難過,深深地爲自己不能在父親面前盡孝而自責。他的母親去世以後,蘇父一直再也未娶,爲了蘇秦的兩個孩子,蘇父操碎了心。
蘇秦小心翼翼地上前攙扶父親進屋,蘇父倒也沒有再拒絕。蘇父對于蘇秦的氣恨,暫時被擱在了一邊。
進到屋子裏,大家坐了下來。蘇秦關心地詢問父親的身體情況,蘇父輕描淡寫地說了一番。他是一個硬氣的老人,不願在孩子面前多提自己的身體不适,以免孩子們牽挂。
蘇父也問起了蘇秦這些年所做的事情,蘇秦盡量撿一些好聽的話來說,他同樣也不想讓父親爲自己操心。
蘇代在一旁也不停地插話,向蘇父誇贊蘇秦的智謀和口才,告訴蘇父哥哥的“光榮”事迹,蘇父聽了,難得地點了點頭。
蘇父後來又問道:“你這次回家是不是就此幹回到老本行,踏踏實實做生意了呢?”
蘇秦看着父親,有些爲難,不知如何回答。他覺得如果自己照實說,父親一定會勃然大怒,再惹他生一肚子氣,可是如果欺騙父親,說自己呆在家裏就此成爲一個生意人,那也并非他的意願。
蘇秦思忖了一會兒,說道:“我這次回來,主要是花點時間照顧一下孩子,其他事情以後再說吧。”
蘇父并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複,心中不快,但孩子剛回來,他也不便再追問。他想起了蘇秦與兒媳範菡的遺留問題,說道:“你這次回來,是不是去孩子們的母親那裏看一看,要是能把她接回來,就還是一家人在一起過吧。”
蘇秦在集市上,已經從那個農夫的嘴裏,聽說了妻子範菡在娘家的所作所爲,知道這件事根本不可能,但他爲了讓父親高興,就含混地說道:“我再去探望一下再說吧,您就别操這個心了,孩子們現在都已經長大了,他們自己的人生就要開始了。我們就不要再勉強孩子們的母親了。”
蘇秦話裏含着勸解蘇父的意味,他表明家庭要不要複合,不是自己能說了算的,還是要尊重孩子母親的意願。
蘇父卻沒怎麽明白他話的深意,老人家繼續說道:“還是一家人在一起過日子的好,能勸回來還是盡量勸一下吧。”
蘇秦點頭答應了蘇父。蘇玉和蘇瑞這時和祖父、父親、叔叔呆在一起,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家常話,覺得十分幸福。蘇秦也一邊說話,一邊不時看看自己兒女。他也享受着這久違了的親情。
然而,蘇秦一直糾結于父親的期望,他與範菡複合還有可能嗎?他心裏很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