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齊國起身,一路相随到了魏國的新都城大梁,在大梁,二人停留了一天,察看了大梁的周遭形勢,也體驗了當地的風土人情。
蘇秦已然看出:魏國的新都城大梁,盡管處于富庶的中原腹心地帶,但是距離楚國、齊國、趙國、韓國等諸侯太近,特别容易腹背受敵。
定都于大梁,魏國得到了安享繁華的條件,但是失去了争霸諸侯的地利。
張儀的老家在魏國的舊都安邑,他見到魏國的新都,難免緬懷定都于安邑時的魏國,那時它懷有雄圖大略,稱霸諸侯,那是何等的威風!
今天的魏國空剩一夕晚景,在貌似的繁華中等待着其他超級強國的宰制。
蘇秦和張儀在同一師門下,相處多年,彼此十分了解,關系也很是融洽,後來又共同患難,不舍不棄,二人之間的同門之誼自是非同一般。這種關系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超過了兄弟之情。
蘇秦與張儀一心要聯合東方的諸侯合力擊秦,力阻秦國的繼續東擴。蘇秦回想自己在秦國的遭遇,對于秦君嬴驷有十足的戒心,深知如果嬴驷得志,他的冷血将給東方各國帶來的災禍。
張儀則是因爲自己本身就是魏國人,他看到魏國屢遭秦國欺辱,連幾百年的國都安邑都被迫放棄,所以從感情上當下并不接受秦國。
在大梁的一家簡易的客棧裏,兩人話别。張儀要北渡黃河,經上黨地區回到安邑。蘇秦則要沿着黃河一路往西,經過荥陽,回到自己的家鄉洛陽。
因爲同門情深,分手自是執手相看淚眼,難以割舍。他二人眼下都有家務要處理,不得不就此别過。張儀要給年邁的老娘盡一盡孝道,也要慰勞一下辛勤持家的妻子姚玥;蘇秦要安頓一下自己的兩個孩子,處理與前妻範菡之間的遺留問題。
蘇秦和張儀此時不能一同遊曆諸侯,謀取功名富貴,于是就相約一年之後再次出山,先得勢者,提攜照顧後來者,苟富貴,勿相忘。二人割破了手指,将血滴到了酒碗裏,歃血爲誓。
蘇秦體諒張儀家境不好,于是又将剩餘的錢财絕大部分都交給了張儀,自己隻留下購買食物的零散錢币。張儀一再推辭,蘇秦将裝着财物的包袱放在他手中,自己背起行囊,潇灑利落地徑自前行而去。張儀望着蘇秦的背影,感動得淚盈眼眶。
由于将錢财都分給了師弟張儀,從大梁到洛陽四百裏路程,蘇秦隻能步行趕路,中途在農家借宿一晚,第二天早早地上路,到午時已趕回到了家鄉洛陽。
進到城中,他左右看看,發現一切并沒有太大的變化。洛陽城人們又管它叫洛邑,是西周開國功臣周公姬旦營建的,那時稱爲東都洛邑。
周公營建洛邑,一方面是爲了讓天下諸侯進貢朝廷距離大緻相等,因爲當時的都城鎬京遠在西陲,東部諸侯來往不便;另一方面是爲了駐兵震懾東部諸侯。西周剛剛建國就發生了周武王弟弟管叔和蔡叔聯合商纣王的兒子武庚的叛亂,周公在中原的腹心建造規模宏大的洛邑城,駐紮重兵于此,令東方諸侯不敢輕舉妄動。
可歎的是,到周幽王時,烽火戲諸侯,失信于東方諸侯,犬戎攻破鎬京,無人來救,周幽王死于亂兵。爲了躲避犬戎的擾襲,所以繼任的周平王将國都遷到了東部的洛邑,将周朝祖宗的基業棄置不顧。
秦國平定了深入鎬京的義渠等胡族,周平王就約定隻要是秦國從胡族那裏奪來的土地,悉數歸于它所有,極大地鼓舞了秦人的志氣,周平王将錦繡山河拱手讓給了秦人。
秦國盤踞在形勢險要,易守難攻的關中平原,俨然又形成了當年西周淩駕于天下諸侯之态勢。
洛陽雖然古舊,但當年畢竟是周公所精心營建,乃天子之都,規模十分宏大,宮室、集市和居住區劃分得井然有序。它仍然是天下的腹心,戰略要沖,繁華富庶之地。
得益于交通的便利,南北和東西貨物周轉于此,洛陽商業的繁榮首屈一指,蘇秦家裏連續十幾輩都是以生意爲務,小孩子從記事起就在店鋪中學習生意經,無一例外。
惟獨蘇秦一個人,在從小做了将近二十年生意後,突然十分厭煩買進賣出,推掉所有的買賣,自己跑出去遊曆天下去了。
他二十多歲離開洛陽,這是第二次回來,距離上一次已經又過去了三年。蘇秦看到洛陽城中人頭攢動,人人争先恐後,忙忙碌碌,這種情形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他也有将近二十年如同街市上的那些人一樣奔波忙亂,陌生的是,他已浸淫在遊曆天下的日子裏太久,再也回不去以往的生活。
蘇秦路過洛陽城的集市區,發現在集市區的大門處圍攏着好幾百人,将大門圍得水洩不通,外面的人進不去,裏面的人出不來。蘇秦知道那個大門早晨雞叫打開,晚上上更時關閉,平時隻要不是特殊情況,是不會輕易堵上的。
人們聚集在那裏,好不喧騰。絕大多數的人踮着腳在看熱鬧,有一些人則是因爲生意要進出,被阻攔在外,着急上火,大喊大叫地讓人群閃避一下。
可是圍觀者卻隻顧觀瞧,哪裏還有心思理會他們。
蘇秦也原本就計劃先到集市區自家的店鋪看看,然後再穿過集市到位于附近的蘇家府邸。可是,就連他一個兩手空空的人也被攔擋在人群之外。
蘇秦有些氣惱,又有些好奇,心想:“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竟然有如此多的人集中在這裏?”他決定去觀瞧一下,順便穿過此門進入集市。
那些觀看熱鬧的人都伸長脖子裏面瞧,蘇秦閃轉騰挪,施展大穴手法,擠撞開身邊的人,硬是給他沖了進去。他所經之人發覺蘇秦身形很快,自己腰部發麻,想要說些什麽時,見蘇秦已經過去了很遠,也隻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