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經曆與秦軍的殊死大戰,從九死一生的戰場上歸來,乍見和平安甯的景象,真是恍若隔世。
魏佳姐弟曾在曲沃城中長期居住着,他們對城中的客棧很是熟悉,魏佳推薦大家住在城南一家名叫“鴻儀”的客棧之中。
蘇秦到了鴻儀客棧,才想起來,它正是上次接樂舞班時的那間客棧,物是人非,他已經從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變成了曆經磨砺的熟手。隻是在成熟的過程中,人的内心要經過怎樣的煎熬!
蘇秦此時可謂身心俱疲,但他帶着大家回歸到東方,自然要負起責任來,所以至始至終壓制着心頭的失落。
衆人向客棧訂了三間客房,男賓和女賓分開住,暫且安頓了下來。蘇秦讓店小二準備了飯菜,送到房間裏,大家就邊吃邊商議下一步的行程。
張儀建議一行人盡快去齊國一趟,因爲就連他自己也出來半年多了,更何況蘇秦,至今還未覆命于鬼谷師父,他老人家一定等得萬分心焦。
想到鬼谷師父急切的企盼,蘇秦淚湧眼眶,他連連點頭贊同,可是,他轉而又考慮到魏佳姐弟的情況:他們應該在一個安靜的環境中休息靜養,慢慢平複再次失去親人的傷痛。
蘇秦講明了系念所在,魏佳見蘇秦爲自己操心,心兒被溫柔地觸動一下,仿佛在冰冷之中見到溫暖的火苗。
她也是一個堅強的女子,早年曆經各種磨難,都沒有被摧垮,因此,她殊不願在此刻成爲大家行動的絆腳石。魏佳說道:“請蘇先生不必顧慮我們姐弟,我倆會挺過去的,你們盡管安排自己的行程吧,我們一路追随着你們,不會給大家添麻煩的。
魏佳越是這樣說,蘇秦就越是不忍心再讓她跟随自己颠沛流離,他緊握着雙手,左右爲難,苦思冥想。
蘇代看出了哥哥的心思,他也有特殊情況:帶着高妍剛離開秦國,不願讓高妍剛離險境,就匆匆踏上奔波之旅。
蘇代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辦法。他輕輕咳了一下,清清嗓子,不慌不忙說:“既然奔波與休息不能兼顧,我倒是覺得我們可以分成兩路行動。一路由哥哥和張兄去見師父,報一個平安;另一路随我赴洛陽,在那裏安頓下來。我在洛陽城裏正好有生意要打理,離開得也夠久的了,回去後也有些好處。”
蘇秦看着自己的堂弟,深深颔首,贊賞他的辦法,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張儀馬上豎起了大拇指,說道:“蘇小弟年紀輕輕,總是能在關鍵時候想出些妙招來,讓張師兄我自歎不如。你們蘇家在洛陽的生意很大,這四、五個人跟随你前去,生活根本不成問題,真是兩全其美之策。”
甯鈞也認爲蘇代所言入情入理,所以附和着張儀,誇贊蘇代幾句。蘇代見衆人都對自己的辦法贊賞有加,他反而有點不好意思,臉紅了起來。高妍妩媚的臉上挂着盈盈笑意,充滿柔情蜜意地看着自己的小情郎,深深爲他而自豪。
蘇代心頭卻小有遺憾,說道:“我也很牽挂鬼谷先生,到時如果哥哥和張兄見到他,一定要告訴他老人家,說蘇代十分想念于他,讓他好好保重身體。我有機會了,就去齊國探望他。”
蘇代說着,眼眶就紅了,他可不想在衆人面前流淚,于是轉過頭去,望向了窗外。張儀安慰蘇代道:“蘇小弟放心,我們一定把你的話帶到。他老人家的情況等我們從齊國回來,定向你詳細描述。”
蘇秦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胳膊,以示安慰。蘇代也努力平靜下來,他轉回了頭,向衆人勉強擠出一笑,說道:“我們大家還等什麽,趕快吃飯吧。”
衆人見蘇代情緒好轉,也都開開心心地用起飯來。吃過飯後,天色已經擦黑,蘇秦又提議一起到曲沃城中走一走,衆人欣然同意。
蘇秦等人沿着曲沃的主街一路閑逛,他們剛剛經曆過精心動魄的逃難,而今也算塵埃落定,心情自然松快了很多。
魏佳姐弟回到了老地方,略表地主之誼,就給大家介紹起曲沃的特産和風物,大家都專注地聽着他們的講解。
蘇秦觀察着魏佳姐弟的神情,發現他倆開口說話,心緒會好很多,心想就該讓他們分神,這樣才能引導他們從巨大的悲恸中漸漸緩解過來。因此,他一路上故意裝出對各種物産十分好奇的模樣,逗魏佳姐弟多多說話。
高妍和蘇代手拉着手,一路上肩并肩走着,高妍小鳥依人,幸福寫在臉上,她内心對于秦國和父母的思念,被曲沃的見聞和情郎的愛意沖淡了很多。
張儀在蘇代小情侶面前總是擺出一副大媒人的姿态,不住地打趣着他倆,搞得小情侶臉紅了好幾回。
一行人說說笑笑,一直逛到店鋪紛紛打烊才折返客棧。到了客棧,店家剛剛準備關門,他看到蘇秦等年輕人活力四射的狀态,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還是你們年輕人精力充沛,都這個點兒了才回來。”
店家的嘟囔聲音很小,蘇秦注意到他在說話,但并沒聽清他說什麽。蘇秦看着店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問店家道:“我向你打聽一件事情吧,請問守衛這曲沃城的仍然是陳需将軍嗎?”
店家回看了蘇秦一眼,一臉錯愕,答說:“唉,你說的都是哪年的事情了!陳需現在是我們魏國的國相,他當年在曲沃大勝秦軍後,不久就高升了。”
蘇秦“哦”了一聲,口中應道:“謝謝你啦,看來我的消息真是過時太久喽!”
他心中想到:“陳需當年在曲沃的戰功竟然能讓他榮升國相,可見魏國打赢一場與秦國的戰争是多麽地不容易。”
他爲陳需感到高興,也暗自思忖:“如果将來要合縱擊秦,僅僅依靠兩、三個諸侯的力量遠遠不夠,必須要東方諸侯全部聯合起來才可辦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