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的慶祝活動,秦兵們也普遍起得很晚,蘇秦四下瞅瞅,發現根本沒有人在他的氈包附近活動,這才放心下來。
蘇秦害怕嬴怡任性胡鬧,将兩個人的私事抖落得滿城風雨,所以幹脆也就不回到自己的氈包裏去,想着等她起床後再回去不遲,如此一來,嬴怡即便是仍賴在氈包裏不走,也會穿好衣服,減少了别人的猜疑。
蘇秦信馬由缰地閑逛着,無意中卻走到了自己和史昌曾經去過的皮匠鋪子。店鋪仍然在,但那裏已經是空無一人,空留一隻獵犬,拴在木樁上,見到有人來,就狂吠不止。
義渠人的整個營地死寂一般,靜得令人瘆的慌。蘇秦不願在那個鋪子前多停留,因爲呆得越久,就越是傷感和憂郁湧上心頭。
他預感到被俘虜的義渠人前景不妙,帶着這種不祥的預感,蘇秦特别留意義渠俘虜的蹤影。在半路上,蘇秦看到了甯鈞,他正領着一隊秦兵巡邏,挨家挨戶地搜查可能留下來的幸存者。見到蘇秦,甯鈞抱拳行了一禮。兩人寒暄了幾句。
蘇秦問起魏卬的情況,甯鈞告訴他,魏卬已經起床,正在中軍大帳清點戰果。蘇秦于是臨時決定前去探望一下。
魏卬的中軍大帳就搭建在義渠王庭前面的廣場上,特别高大醒目。秦君嬴驷十分厚待魏卬,考慮到他年事已高,所以爲他配備的行軍裝備也是竭盡奢華和舒适。
蘇秦來到大帳的門口,警衛見到他,認得他是老熟人,而且與魏卬将軍的關系非同一般,所以不等蘇秦提出要求,他就主動地問蘇秦:“蘇先生是否要見魏卬主将,他正在大帳之中,我幫您通禀一聲吧?”
蘇秦點了點頭,警衛人員轉身就到大帳中,片刻之後,又笑呵呵地回禀蘇秦道:“魏主将有請蘇先生。”
蘇秦于是不慌不忙地走進中軍帳中。進到裏面,發現魏卬正端坐在幾案後,幾案上擺滿了文書,他正認真地清點着下面上報的戰況記錄。
魏卬擡眼望着蘇秦,滿面春風,伸手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将蘇秦讓坐到客席上。然後,他興奮地說:“這次可真是一個百年難遇的大勝仗,多虧蘇先生出謀劃策,想到了這麽一個絕妙的内外相應、千裏奔襲的好辦法。”
蘇秦謙虛道:“魏将軍過獎了。這次主要是秦國事先有充分的準備,還有您井然有序、紀律嚴明的指揮,我蘇秦隻不過是參謀一下而已。”
魏卬搖了搖頭,并不同意蘇秦的謙虛說法,他由衷地說:“蘇先生這次立了大功,我要奏明秦君,請他給你大大的封賞。如果你不願在秦國爲官,那就多得一些金玉錢财,也算是對你的一份回報。”
“我出一份力,是爲了報答将軍您的厚愛,這您是知道的。至于賞賜不賞賜的,倒是其次的。”蘇秦推辭不受。
蘇秦說的是自己的實心話:如果真的是爲了獲得物質賞賜,他不會冒着這麽大的風險,吃了這麽多的苦,替秦國人到義渠送親。他之所以如此不辭辛勞,就是拗不過魏卬的一再懇求。
魏卬喜笑顔開地與蘇秦聊起了此役的戰果,最後,他不無遺憾地說道:“這次戰役也有一個美中不足的地方,義渠王子冒都竟然逃脫了,我聽人說,幫他逃走的竟然是曾經在咱們府上呆過的孟婷。”
說起孟婷,蘇秦的臉色有些發紅,心裏不是滋味。魏卬看到蘇秦的不自然,也并沒有責怪他的意思,開言道:“那個孟婷還真看不出來,竟然是趙國人,怪不得她有時顯得頗爲神秘呢。”
蘇秦到此時已經徹底明白:孟婷一直是趙國的人,她被派來打探諸侯的情報,大概這次有了成爲義渠王妃的機會,所以才與冒都聯合,上演了毒死戎王,脅迫義渠人承認冒都爲王的一幕。
她做了義渠王妃,聯合義渠無疑會極大擴張趙國的力量。隻不過,機關算盡,卻沒算到秦軍長途奔襲義渠的行動。結果反而徹底搞亂了義渠人的陣腳,幫了秦國人一個大忙。
蘇秦這樣想着,但不便說出來,畢竟孟婷是他死乞白賴地從魏國的曲沃帶到秦國的鹹陽。到了秦國,孟婷就故意冷淡他,在魏卬府上竭力撇清與蘇秦的關系,其實正是害怕與蘇秦走得太近而洩露真實身份吧。
現在看來孟婷主動陪同出使義渠,又結交秦國公主嬴怡,這些都是有鮮明目的,然而,蘇秦卻身處在情愛的漩渦中,暈頭轉向、糊裏糊塗的,成了她呼之即來的利用對象。
蘇秦每念及這點,無不羞愧難當,這也是人生實實在在的一個教訓。盡管魏卬等人對他與孟婷的暗地媾合仍不知情,可是當初買樂舞班的時候,難道不是他一手包辦的嗎?
蘇秦自己心裏很過意不去,所以還能多說什麽!他隻能選擇沉默不語。
看到蘇秦悶悶不樂,魏卬很是關心,有點後悔自己提及孟婷的事。他大度地說道:“冒都和孟婷跑掉了也沒太大的關系,諒他們沒有強大的義渠部落做支撐,将來也很難成什麽大事。”
他又想起嬴怡公主,據手下的人禀報,嬴怡公主昨夜與蘇秦飲酒聊天。魏卬關心嬴怡的近況,就問蘇秦:“蘇先生與嬴怡公主昨夜一起喝酒了吧。嬴怡公主情緒如何?”
魏卬并沒有料到蘇秦又和嬴怡公主暗中有了綢缪之情,魏卬可是一個正人君子,他一直以爲蘇秦與嬴怡隻是在一起聊天而已。
蘇秦被再次問到了羞于啓齒的弱處,難免渾身不自在,他裝作坐久了不舒服,欠起了身子,重新擺了擺姿勢,借以掩蓋自己的尴尬。
但魏卬将軍的問話,他又不能不答,一時很窘迫,不知如何回答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