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聽懂戎王是在叫好呢,可是聲音也太誇張了吧。
戎王走下座位,讓霍軒給翻譯,說要給他們黃金一镒作爲賞賜,又上前要拉住兩人的手,點頭贊賞,那個墨家弟子連忙拉着孟婷,小跑回到座位上,連聲謝謝都沒有說。
戎王愣在當地,可是也并沒有惱怒,随即哈哈大笑起來。他回到王位上舉起酒杯,讓大家爲精彩演出同幹一杯,衆人礙于戎王情面,不管喝與不喝,都舉起了耳杯,表示了一下。
就在此刻,王庭外突然響了一陣喧鬧聲,蘇秦因懂得義渠話,聽出來是門外的衛兵阻攔一位女子進入王庭。
随着那陣喧鬧聲,一位中年婦人進到王庭之中,隻見她四十上下,身穿皮制短襖和寬裙的胡人服裝,長發随便挽了一個髻,堕在腦後,面容清麗,神色莊重。
女子使勁甩了一下衣袖,将衛兵擋在身後,衛兵也不敢真的伸手去拉扯她,她就這樣直直地向戎王走過去,眼睛瞪着他。
義渠王子冒都見到她,趕忙離席,上前去跪地深深磕了一頭,用胡人言語叫了一聲“母親”。
董季将冒都的話翻譯給秦國使者們,大家都大吃一驚。魏卬心想:“難道是義渠王後駕到,但爲什麽衛兵竟敢阻攔她進入王庭。”
魏卬正想着要不要向這個義渠王後施禮問候,卻看見她轉過身來,向着秦國使團說道:“你們遠道而來,辛苦了。我是秦孝公的妹妹,當今秦君的姑姑琪公主,見到你們十分高興。”
她說的竟然是華夏人的語言,衆人都出乎意表,當時愣住了。
魏卬、高勝等人過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們趕快離席跪地行禮,嬴琪公主将他們扶了起來。
戎王伊志這時也從王位上下來,走到嬴琪身前,拉着她的手說些安慰的話。嬴琪甩開了戎王的手,用胡人的語言問道:“你此行到秦國,可曾向秦君正式提出我交代你的事情。”
戎王陪着笑臉,答道:“我事務繁忙,顧不過來,等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向秦君提出,讓他們以國家大禮補上你得婚禮。”
魏卬聽兩人的談話,一頭霧水,忙讓董季翻譯,他聽後,神色凝重起來,陷入了沉思:嬴琪公主的遭遇在秦國盡人皆知,令人同情。
她本是應義渠王要求,聘給當時仍爲太子的伊志的,但到了義渠,義渠人卻根本不舉行娶妻禮儀,随便将她作個小妾發配給太子,義渠王以此來貶低和羞辱秦國,讓秦國人失盡顔面。
魏卬忖度:“一定是嬴琪公主對當年的事情耿耿于懷,讓戎王正式以國家大禮補上迎娶自己的典禮,霍軒此次出使秦國難道就是爲了此事嗎?”
魏卬再看看嬴琪公主,卻發現她已怒不可遏,她聲淚俱下地指責戎王無情無義,打心裏并不想真心迎娶自己,這麽多年一直用好聽的話騙人。
戎王見嬴琪不留一點情面,怒氣上湧,當即給了嬴琪一個耳光。
這時,隻見冒都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剛才那位清秀的墨家弟子也身形躍起,意欲阻止戎王。最後還是冒都快一些,他一把拉開了父母,生氣地瞪了瞪兩人。
那個墨家弟子見有人拉架,忙退了回去,但他的舉動已經落入魏卬眼中,魏卬心中十分惱火:“這個年輕人怎麽如此沖動!”
魏卬和高勝等人其實也看不下去,但既然秦君都能忍心将親人送到義渠受辱,他們作臣子的又能奈國君的家事何?
這時,隻見嬴琪公主的發髻也開了,淚水如泉水洶湧而下,她披頭散發、滿面悲怆地向門外跑了出去。
一場歡歌盛宴就這樣尴尬地收了場,戎王也沒了興緻,秦國使團更是如此,即便戎王仍有雅興,他們也陪不下去了。魏卬等人起身告辭,戎王也不做挽留。
秦國使團回到駐地後,蘇秦來找魏卬聊天,兩人說起嬴琪公主的遭遇,都唏噓不已。蘇秦罵道:“秦孝公嬴渠梁的心腸也太狠硬了,同胞兄妹的情分一點都不顧念。若是那平常百姓,也終不能忍看親人受到這樣的羞辱!”
魏卬歎了口氣,說道:“生于王侯将相之家,未見得就是榮華富貴,享福一生。倒是那平常人家,煩惱的事相比要少得多。不過,秦國兩代國君隐忍不發,也有他們的道理。”
魏卬發起愁來,說道:“在沒有充分準備的情況下,與義渠人作戰毫無勝算。即便取勝了又如何,那義渠人在馬背上生活,來去無影,今天退去了,轉天又來侵擾。”
蘇秦想了一想,魏卬所言确實有道理。他不甘心地問道:“難道就沒有什麽緻勝的辦法,隻能任由義渠人欺辱嗎?”
魏卬回道:“秦君也在尋找機會,他這次特地派我出使義渠,暗中也正是要我考察進攻義渠的路線,以便将來作戰時務求全勝。”
蘇秦恍然大悟,心說:“怪不得秦君賜給魏卬那麽多金錢,原來是指望着他指揮對義渠的作戰。但是不知魏卬想到破義渠良策沒有?”
因此,他就鬥膽又問了一句:“那魏将軍是怎麽想的呢?”
魏卬搖了搖頭,說道:“我目前仍無眉目。将來如果開戰,翻過隴關就是一個難辦的事,極容易被義渠人發現,一旦義渠人發現秦國大軍,早跑得無影無蹤,秦國軍隊白辛苦一回。”
“更何況過了隴關,還有一天的路程,一馬平川,也根本無法隐蔽。”魏卬憂心忡忡。他請求蘇秦說:“你足智多謀,正好幫我留意一下,出出主意。”
蘇秦見魏卬一個勁兒地搖頭,自己想幫一時也幫不上忙,于是也低頭沉吟起來。他覺得辦法也是一步步地想出來的,此時根本就是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