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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巨川嘿嘿一笑:“掌控長安,先要掌控神策;掌控神策,先要掌控宦官。明公若有勝兵駐紮同華,如此兵威之下,找幾個聽話的宦官,想是不難。”
李曜不置可否,卻道:“某聞官家最近心情焦慮,動辄遷怒身邊的宮女宦官,可有此事?”
李巨川不知李曜爲何忽然轉過話頭,但也隻能回答:“有所耳聞,不知其詳。”
“如此說來,宦官們對于官家最近的情緒,怕是頗有些不滿……對此,你可曾留意?”李曜又問。
“這個……”李巨川微微遲疑:“若說宦官對官家的不滿,說句誅心的話,那是早已有之。今上自登大寶,一直信重南衙,慎防北司,神策二軍(左右)皆生怨氣,而後便發生了楊複恭之事,如此,樞密使及左右中尉對官家如何能有愛戴?”
李曜微微點頭。李晔在原先的曆史中,死後被稱爲昭宗,根據谥法來說,容儀恭美曰昭,昭德有勞曰昭,聖聞周達曰昭,顯然昭宗的昭字,是褒谥,溢美之詞。但在李曜看來,李晔是大唐實際上的亡國-之君,雖然單從個人能力和理想上來說,對比他之前的幾個皇帝,還算是個明君。
李晔的施政特點,除了重道抑佛之外,最出名的就是對宦官專政和藩鎮割據等問題采取積極應對,朝政上以宰相爲重,因爲李晔的施政方法和武宗的會昌之政有很大相似之處,因而史書稱李晔有會昌遺風。但是會昌之政之所以在武宗時期能取得很大成效則是因爲晚唐和唐未局勢的不同。晚唐時期大唐中央政權不管是從氣數、時局、實力上都要遠遠優于唐未。因而會昌之政在晚唐時期可以獲得施展和取得成效,而唐未時期大唐中央政權從氣數、時局、實力上都已陷入崩潰,因而李晔的這種政策不但沒能挽救大唐的滅亡,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大唐的崩潰。
比如藩鎮割據問題:武宗時期平定藩鎮的戰役中大多是利用藩鎮打藩鎮,并且最終獲利的是以武宗爲首的中央政權,而和武宗聯合藩鎮們除了要幫武宗白打工外還要幫武宗買單。李晔一開始也是抱着利用藩鎮打藩鎮的思想,但是因爲時局的潰爛,往往都會變成藩鎮們利用李晔排斥異己,最後得利的也是和李晔聯合的藩鎮,而李晔這個皇帝則是幫藩鎮們白打工加買單。
武宗時期重用以李德裕爲首的宰相班底也連帶提高了中書省的權力,宦官北司的權力也相應被削弱。而李晔時期的宰相們,好一點的都被害死了,剩下的庸相們加在一起再乘以二恐怕也頂不上半個李德裕——準确的說自會昌之後大唐再也未出過真正意義上的名相。大唐自黃巢之亂後宦官權力也一度達到鼎峰,雖然迅速衰落,但同時南衙也一并衰落,相對來說以朝臣爲首的南衙和中書省也無力抗衡北司。因此以宰相爲重的政策在李晔當政時期效果并不令人滿意。
再如李曜剛才動問的宦官問題。大唐在黃巢之亂前,皇帝對于宦官集團中仍有一定的影響力和控制力,在位的皇帝能力還算不錯的話,一般都不會被宦官控制,也能執掌朝政,地方藩鎮的實力也不能對中央政權構成緻命危脅,宦官也未完全掌控朝政大權,這也爲削宦創造了可能,但在大中時宣宗對會昌之政進行全面清算,也連帶廢除了武宗的削宦政策時,大唐就已經喪失了最後一次削宦良機。并且黃巢之亂後大唐與宦官集團已連爲一體,兩者互相依存,宦官需要靠着大唐這面旗幟繼續享受榮華富貴,而大唐則要依靠宦官手中的權力——神策軍——苟延殘喘。所以李晔的削宦行動也隻是加速大唐滅亡而己。
不過總的來說,李曜雖然對李晔的施政方法不敢苟同,但是卻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比較同情他,畢竟李晔即位時,大唐基本上已經是無藥可救,就算李晔施政得當也隻是能讓大唐多苟延殘喘一些年而已。甚至偶爾李曜會想,如果自己當初穿越成了李晔,又是不是有能力将大唐挽救回來。答案是不知道。
因此聽了李巨川的話,李曜點頭,微微歎息一下,道:“如此說來,此時某還不便控制神策。”
李巨川奇道:“不便?”他有些質疑意味地道:“此時明公大軍兵臨城下,今後更可屯兵同華,虎視長安,無論南衙抑或北司,未得明公眼色,誰敢胡亂言行?此時控制神策,稍候則向晉王推薦李存審、李嗣昭或李嗣源爲鄜坊、邠甯二鎮節帥,如此長安便被明公半圍,鸾台政令,皆出蒲州,豈不是好?倘若錯過今日,何其可惜?”
李曜點頭道:“好,自然是好,不過錯過今日,卻未見得可惜。”
李巨川更是疑惑,問道:“明公此言何解?”
李曜高深莫測地笑了一笑:“你隻須知道,任何不滿,任何怨氣,即便單獨去看,都是極小,然而累計多了,卻總歸是要爆發的。”
李巨川見他如此,沉吟片刻,忽然一驚,急問道:“明公以爲,樞密及左右中尉遲早要廢君再立?”
李曜也吃了一驚,此事的确是曆史上曾經有過的,他也正是因爲如此才會堅持不在這個時候掌握神策,以免到時候魚沒偷到,反惹一身腥,但李巨川僅僅聽自己這麽一說便能猜到這點,看來曆史上李巨川的能力絕非史書中所表現的那一點。不過也難怪,若非真有能耐,讓敬翔感到威脅,敬翔又怎會慫恿朱溫将李巨川殺掉?
當然這件事,如果李曜現在就承認,那等将來真個發生,他就“多智近妖”了,他并不希望給人這種感覺,也不希望自己被過度神話,因而隻能回答:“正如你所言,官家自登大寶,便信重南衙而壓制北司,而後又出現了楊複恭之事,由此便可看出陛下對宦官們的态度如何,宦官們對此必然也是心知肚明的……倘若你是樞密使或者左右中尉,你會如何想?更何況,官家登基之後這些年,朝廷諸事不順,官家性子也日漸暴躁,動辄遷怒身邊宦官宮女,弄得宮中人人自危,樞密使及左右中尉難道便沒有感覺到危險?既然危險,一不做二不休也就不奇怪了……下己公可以回想一下,這些年官家、宦官以及中書門下之間的關系。”
李巨川心中雖驚,卻也忍不住擔憂起來。其實在他心中,天子李晔高大威猛、身材魁梧、舉止端莊、行爲得體、眉宇間英氣逼人,的确頗具帝王龍鳳之相。
他回想了一下,這三者之間的關系,的确如李曜所言。當日李晔即位後,面對人心惶然、百廢待興的時局,清醒地認識到當務之急是穩定浮動的民心,取得朝野上下的大力支持。
爲了扭轉曆代奢靡的習俗,厲行節儉,李晔曾經對楊複恭說道:“我沒有什麽德行,能夠登上皇位全靠愛卿的大力扶持,今後在生活上不應太奢華,應以節儉示天下。”懿宗和僖宗在世時,每天都要換一套新衣,還要求太常寺每天獻一首新曲,到了昭宗時都免掉了,同時還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開支。
李晔的志向在于恢複祖宗舊業,因而十分重視對人才的選拔。對于人才正如他自己所說,晝思“名實相符之士,藝文具美之人”,夜則“夢寐英賢”,他破格提拔了一批才能之人,想以此扭轉僖宗以來朝廷号令不振、皇室地位日漸低落的局面。他還爲僖宗朝的一些無辜身死的官員平反、贈官,對僖宗朝受過田令孜迫害的官員加以優撫,以此收攏人心。
李晔也注意到了宗教在政治上的作用,于是大力提倡道教,同時也重視儒學,以期扭轉晚唐世俗崇佛的風氣。本朝爲李氏宗廟,奉太上老君李聃爲遠祖,受上命而治天下,故以道教爲國教。在儒、釋、道三教之中,道教被列爲三教之首。
道者,或玄或氣,或丹鼎或符箓,皆以緻學仙道、修達真性爲旨歸,故而服餌煉氣以求長生,不免爲其中之一流。本朝士人率性自然,不爲世俗拘礙,好神仙方術,亦是言人人殊之理。
然而中唐以降,佛教漸漸占了上風,特别是懿宗時大肆佞佛,廣造佛寺。很多人爲了逃避賦稅遁入空門,出家爲僧成了一種社會時尚。李晔爲了扭轉世風,便提倡道教,接納方士。而且在推崇道教的同時,他沒有忽視儒學的作用,對儒學予以大力支持。
李晔牛刀小試,收到了一定成效,朝臣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朝廷内外不由爲有這樣的君主而歡欣鼓舞,暮氣沉沉的大唐帝國似乎也逐漸有了生機和活力。史稱昭宗“踐阼之初,中外忻忻”。
至于楊複恭,他在扶立昭宗後,自認爲立下了汗馬功勞,沒有他這個左神策軍中尉的力排衆議、鼎力支持,新皇帝将是吉王李保或僖宗之子,怎麽也輪不到李晔。楊複恭洋洋得意,在公開場合說自己是定策國老,視李晔爲門生天子。每次上殿面君,都是坐轎入殿,毫無人臣之禮。
然而李晔即位的時候已經二十二歲,比之僖宗登基時足足大了十歲,又曾在成都參于朝政,處理事務,不像楊複恭想象的那樣容易控制。李晔從來沒有像兄長僖宗依賴田令孜那樣依賴楊複恭。
場面上,李晔一再對楊複恭表示尊敬,卻盡量回避與楊複恭等人的接觸,政要國事都和宰相們商議,采納意見多聽從宰相的。暗地裏,李晔經常與大臣們談論限制宦官,提高君權的事情。
楊複恭沒想到,自己口中的“門生天子”壓跟兒就沒想理睬他,并且還不動聲色、抽絲剝繭般地分解削弱自己的權力。其實李晔從記事起,就耳聞目睹了宦官在宮廷内外的種種罪惡:宦官不僅在廷外飛揚跋扈,在宮内也是一手遮天。而最令李晔耿耿于懷的是廣明元年,避難成都途中,大宦官田令孜的一鞭之辱,這次宦官引發的事件對李晔的刺痛是刻骨銘心、永世難忘的。
李巨川心中暗暗覺得,皇帝可能認爲大唐的衰敗和宦官專權有着密不可分的關系。宦官憑借手中的兵權,生殺廢立皇帝有如兒戲:順宗、憲宗、敬宗皆死于宦官之手,而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宣宗乃至父兄懿宗、僖宗甚至包括他自己都是由宦官扶立的。每每想到宦官誤國欺君、馨竹難書的罪行,皇帝可能就深感此輩不除,大唐中興無望、社稷堪憂。
正因爲有這種看法,皇帝經過對時局的具體分析,初步制定出一套适應形勢的統治方略:一、解除宦官在朝中的權力,提高皇帝的地位;二、抑制藩鎮,恢複中央集權。
解除宦官的權力和提高皇帝的地位是互爲因果的。政治無非就是一種平衡,通過壓迫或妥協來達到目标。
李曜見李巨川面色逐漸平靜,眼中有了幾分了然之色,心中暗道:“李襲吉雖然博學多才,但此人君子品行,不擅陰謀詭計,而這李巨川卻似乎比李襲吉更多了幾分陰鸷,這種權力鬥争上的事情,我略微一提,他便能夠領悟。既然如此,待我再點撥他一番,看看他究竟當不當得起我的重用。倘若果然如我所料,則今後李襲吉主正,李巨川主奇,倒是一對好基友……哦,好搭檔。”
李曜于是輕咳一聲,引起李巨川的注意,然後輕聲道:“皇帝,天下至尊,卻也是孤家寡人,其掌控朝政,在于用人。宰相、翰林、中尉、樞密……便是皇帝最爲關鍵的棋子。”
李巨川眼珠一轉,略微沉吟,揚眉問:“明公是說,平衡?”
李曜輕輕點頭,又微微搖頭:“有時候要平衡,而有時候未必要。七上八下……其實也不錯。”
李巨川微微蹙眉,仔細咀嚼李曜的這番話,他知道李曜這是在點撥自己,也知道這同時也是一種考驗。爲将來自己心中的抱負能夠施展,他不能讓李曜失望,搜腸刮肚冥思苦想起來。
大唐自中唐以降,在朝廷的中樞體制中存在着四股勢力:宰相、翰林學士、神策軍中尉、樞密使,皇帝一般也就是通過重用其中一部來控制政權。
在這四者中,最有實力的要數宰相和神策軍中尉。前者是政府官員的首腦、掌握着政府機關;後者則控制着禦林軍、維系朝廷的安危。相比之下,翰林學士、樞密使手中并無實權,隻是在決策中起一定的作用。然而,中樞成員并沒有固定的輕重次序,四者都有過權力獨專的時候,他們各自的地位和作用取決于皇帝的态度。而當時李晔登基之後,自然也要選擇其中一個來輔佐自己治國安民。
神策軍中尉和樞密使都是由宦官擔任,此二者是打壓的對象,是不可能重用的;而翰林學士在晚唐才進入中樞,目的是爲了消弱相權,可現在的相權非但不能消弱,反倒應該扶持。那麽倚重的對象已是一目了然。
于是李晔臨朝初期,即把宰相當成倚重的對象,朝政皆與其商議。
李巨川回憶起文德元年時,朝中有四位宰相:首相韋昭度、次相杜讓能、孔緯、張濬。四人都是僖宗朝的宰相,在李晔登基後繼續留任。這四個人都是名人,李巨川那時已然“出道”,對他們的了解當然不差。
韋昭度,京兆韋氏。韋氏在本朝是大族,分爲東眷、西眷、京兆、驸馬房、勳公房、南皮公房、龍門公房、逍遙公房和小逍遙公房等九房。俗語雲:“城南韋杜、去天尺五。”韋氏族群龐大,韋昭度個人又才華出衆,加之經營内廷有方,成功上位。
杜讓能,字群懿,大唐開國元勳杜如晦七世孫。其父杜審權爲懿宗朝宰相,頗有政績,人稱“小杜公”。鹹通十四年,杜讓能中進士,以“詞才敏速,筆無點竄,動中事機”,深得僖宗賞識。杜讓能對大唐是赤膽忠心、肝腦塗地。僖宗初次幸蜀和再次逃亡期間,杜讓能曆盡千辛萬苦奔赴禦前,追侍左右、寸步不離,令僖宗大爲感慨,極其依重。李晔登基前即參與朝政、“握兵中要”,與杜讓能來往頻繁。既欣賞其才學、又看中他的忠義。即位後,除繼續讓他留任次相外,又使其進入三公之列,位極人臣。
孔緯,字化文,山東曲阜人,正宗的孔子後裔,聖人血脈。大中十三年考中進士,在宣宗朝即做到了戶部侍郎。孔緯爲人“器志方雅,疾惡如仇。既總憲綱,中外不繩而自肅”。因保駕有功,被僖宗提升爲宰相。
張濬則是個“奇人”,此公倜傥不群,詩書滿腹。就因爲經常口無遮攔,故不容于世人;應舉時,旁人也不待見。張濬于是郁郁寡歡,索性隐居深山,漁樵耕讀,自給自足。後來樞密使楊複恭出使途中與張濬邂逅相識,驚豔其言談舉止,在他的大力舉薦下,張濬由不名一文的一介白丁直接當上了太常博士。不久,楊複恭失勢,張濬突然開竅——見風使舵、轉而投靠田令孜,官是越做越大。當然了,這種品性,漫說李襲吉,就連李巨川也是看不上的。
光啓三年九月,張濬拜相。其時又是楊複恭掌權。雖然楊複恭對張濬的“二五仔”行爲是恨得牙根癢癢,但因爲是僖宗看中的人才,也不好明裏反對。楊複恭扶立李晔後,自命定策國老,一時權勢熏天、風頭無兩,有意想排擠張濬。豈料李晔同樣賞識張濬的“才幹”,知道他與楊複恭有隙、硬是頂着不辦,楊複恭徒呼奈何。
李巨川得了李曜點撥,回過頭來細想才發現,可能在皇帝和宰相們商議研究如何抑制宦官的同時,如何削弱藩鎮的準備工作也就已經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了。但回過頭來一想才發現,原來皇帝也有眼前這位李蒲帥的習慣,總想把兩件事辦在一塊兒解決。宦官、藩鎮,他想一并做出處理。
安史之亂後,特别是黃巢之亂後,國朝内地的許多節度使各占一方,對抗朝廷,他們在轄區内任意擴充軍隊、委派官吏、征收賦稅不說。節度使的職位常常父死子繼,或由其部将承襲。這些節帥們利用手中的兵權、财權,威脅朝廷,甚至起兵反叛。
面對這種情況,李晔自然就認識到了“兵”的重要性:朝廷式微的主要原因是中央沒有一支足夠震懾諸侯的嫡系部隊,藩鎮才會各自擁兵,目無天子。由于僖宗朝中央禁軍神策軍已基本被摧毀,因此李晔即位後,便立刻招兵買馬,擴充禁軍,打算組建一支屬于自己的軍隊,“欲以武功勝天下。”
禁軍初建,即得十萬之衆。躊躇滿志的李晔犯了一個年輕人常犯的心浮氣躁、急于求成的毛病:迫不及待地開始對藩鎮行動鬥争。
四月,已在西川站穩腳跟的王建羅織了數項罪名,誅殺了已在掌握中的陳敬瑄、田令孜二人。田令孜一生作惡多端,時人聞知拍手稱快,皆以其爲咎由自取,渾然不記王建弑殺義父,背叛本朝的事情。
那年正月初一,昭宗改元龍紀,大赦天下。提拔翰林承旨學士兼兵部侍郎劉崇望爲宰相,彌補韋昭度入川後的空缺。
劉崇望,字希徒,唐初邢國公劉政會七世孫。鹹通十五年進士。兄弟八人,崇望、崇龜、崇魯、崇谟最爲知名。僖宗朝,君臣再次逃亡山南期間,曾攜帶诏書出使河中,宣谕王重榮。歸來後,受到僖宗重用,升爲翰林學士,不久又成爲翰林學士之長——承旨學士。翰林承旨學士始于憲宗朝,位處諸學士之上,辦公室在學士廳東第一閣。自憲、穆、文、武、宣、懿、僖宗七朝,翰林承旨學士入相率極高,可算是準相。
龍紀元年,除了韋昭度伐蜀以外,李晔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整頓朝政、削弱楊複恭上面了。
期間發生了朝廷與河東之戰,李巨川擡頭看了眼前的這位年輕蒲帥一眼,心中暗道:“這位年輕使相可不就是在這一戰中開始嶄露頭角,開始逐漸赢得李克用信任的麽?”
當日李存孝與李嗣昭、李曜通力合作,擒獲孫揆,大大挫傷了聯軍的士氣。接着他們又趁勢猛攻,大敗汴軍,斬獲近萬。而後一鼓作氣,揮軍北上助陣康君立,再接再厲打敗葛從周,朱溫無奈,隻好撤兵。至此,南線戰鬥結束。
對于北線的李匡威、赫連铎,李克用派遣當時最寵信的大将李存信率軍迎擊,遇挫後又命李嗣源協助作戰,最後李克用親率大軍接應。李匡威、赫連铎連吃敗仗,狼狽逃走,人馬損失一萬有餘,悲慘的是連李匡威的兒子和赫連铎的女婿都成了李克用的俘虜。
在打敗南北兩線的敵軍後,李克用率領大軍掉頭殺向張濬。西線的這支軍隊因楊複恭在朝中阻三阻四,導緻糧草不濟,士氣不振,行動十分遲緩。李克用輕松地擊潰了張濬的軍隊,河東戰役到此告一段落。
韓歸範呈上李克用的申冤奏表不久,河東失利的消息也傳回了朝堂。想來官家面對這種局面,心中定然懊惱自己的判斷失誤;沮喪自己即位後所做的削藩努力付之東流;傷心自己組建的禁軍在這一戰中損失大半;恐懼李克用以武力相威脅且關中小鎮亦起窺測之心。爲了緩和朝廷與河東之間的關系,平息李克用的怒火,官家這才被迫罷免了當初贊成出兵的張濬和孔緯。
“這是官家登基後最大的一件事,但偏偏失敗了,影響巨大啊……”李巨川想到此處,歎息了一聲。儒家子弟,對于皇朝正統,無論如何都還是有着憧憬的。
但事實上他的分析還是有局限性,隻有李曜這個穿越者才知道,河東之役對晚唐政局影響到底有多大。
這場仗,表面上李克用是最大的勝利者,一戰而敗北方最強的幾大諸侯外加朝廷禁軍,維護了黃巢之亂後沙陀天下第一強軍的聲威,但由于北線的損失,李克用雖勝,卻是慘勝:對内損兵折将、實力受折;對外則因遭到朝廷的讨伐而聲望大跌。
表面上朱溫是河東之役的失敗者,卻是實際的赢家:對内僅傷及皮毛、無關大局;對外借助朝廷的讨伐而大大提高了聲望。正是這次戰役結束後,他得以趁李克用喘息療養之機,零敲碎打、慢慢蠶食周邊的藩鎮,實力逐漸膨脹起來。
而李晔則是徹徹底底的失敗者:無論表面或是實際都是輸家。
西川之役與河東之役,是李晔即位後進行的兩次削藩戰争,但是結果卻與當初設想的大相徑庭:西川之役雖然消滅了田令孜,卻最終失去了西川,讓王建在那裏建立了一個獨立王國;河東之役雖然确實削弱了李克用,但是自己千辛萬苦創建的中央禁軍損失殆盡,朱溫則坐收漁翁之利。
算起來,李晔間接幫助朱溫成爲了中原霸主,加速了大唐的覆滅。
李巨川繼續琢磨李曜點撥的人事利用問題:河東之役失利後,張濬、孔緯被貶出朝。李晔隻是略懲二人敗仗喪師之責,想以此搪塞李克用,并無深罰之意,準備待事态平息後再召用二人。
張濬、孔緯罷相後,崔昭緯、徐彥若補缺繼位。崔昭緯,字蘊曜,清河人(大名鼎鼎的清河崔氏出身)。叔父崔慎由是宣宗朝宰相。徐彥若,其先祖是武則天時期極負盛名的大理卿徐有功——與剛正不阿的狄仁傑齊名。其父徐商是宣宗朝宰相,聲望頗佳。此二人皆是宣宗朝宰相的子弟,可見李晔治政之心未變,仍以宰相爲重。
舊人已去,新人剛來,楊複恭的感覺又好了起來。
大順二年八月,李晔的舅舅王環要求去地方上出任節度使,雖說是母親唯一的兄弟,可李晔一人做不了主,就去詢問楊複恭可否予以任命。楊複恭一口回絕:“(呂)産、祿傾漢;(武)三思危唐。外戚一定不可封拜,封他個閑職即可,不宜假節外藩,否則有了地盤之後,不聽朝廷的指揮。”李晔無奈,隻好把王環留在身邊,幫助自己處理一些政事。楊複恭對此又有些擔心——恐怕王環同自己争權奪勢,就主動提出讓王環出任黔南節度使。在王環赴任途中,來到利州益昌,座船失事,王家大小全部遇難。利州隸屬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守亮是楊複恭從侄,于是李晔認定了是楊複恭下的手,對楊複恭痛恨非常。無論是個人恩怨,還是對權力的争奪,楊複恭都成爲了李晔的最大敵人,因此李晔決心将其鏟除。
李晔加緊籠絡李順節,爲武力解決楊複恭秘密作着準備。日漸寵貴的李順節也知恩圖報,對楊複恭失去了往日的敬畏,并盡其所知,将楊複恭往日不可告人的醜行一五一十的全部上報,李晔将楊複恭的罪行整理彙總、公之于朝,诏告天下,以此爲由,斷然撤銷其左神策軍中尉一職,打發他去鳳翔監軍。
楊複恭針鋒相對,留在長安拒不上任,同時,聲稱自己有病,上奏要求回家養老,借此對李晔進行要挾。這對李晔來說實在是求之不得,朝廷立即同意了他的請求:免去了楊複恭的一切官職,讓他以上将軍的身份退休。
楊複恭看到要挾不成,反而弄巧成拙。不禁惱羞成怒,派親信張绾将宣布皇帝诏命的使臣暗殺于歸途中。楊複恭閑居家中月餘,煩躁無比,想找個親近之人訴說心中冤屈。他的居邸在昭化坊,不遠處就是玉山營,玉山營軍使楊守信是楊複恭的養子,不忘舊恩,時常探望。衆人紛說楊複恭和楊守信密謀造反。
十一月八日,李晔令天威都将李順節等人帶兵攻打楊府,逮捕楊複恭。張绾率領楊府家兵奮死抵擋,楊守信聞訊帶領玉山營兵前來救援。雙方混戰一場,從白天一直打到夜晚。然後挑燈夜戰,又從夜晚打到白天。九日,劉崇望奉命領禁軍前去助戰。楊守信部下看到劉崇望帶兵增援,自料不敵,紛紛棄甲。楊守信眼見不支,隻得保護楊複恭及其族人從通化門逃出長安,直奔興元。
楊複恭出逃後,李順節也失去了利用價值,被李晔納入了鏟除的黑名單中。李晔命令兩軍中尉劉景宣、西門君遂設法解決他。
十二月十一日,劉景宣、西門君遂以李晔的名義召李順節入宮,李順節帶着三百士卒來到銀台門,宮門侍衛攔住随行軍士,隻讓李順節一人進宮。李順節毫不遲疑,獨自進宮,即被埋伏的神策軍斬殺。随行兵丁聞知主帥被殺,一哄而散。
楊複恭、李順節一逃一亡,百官在朝堂上是祝福聲聲、賀喜連連。楊複恭到興元後,與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守亮一起糾集兵力,向朝廷開戰,楊複恭的養子諸如洋州節度使楊守忠、龍劍節度使楊守貞及綿州刺史楊守厚等相繼響應。楊守亮先進攻劍南東川、不下;複想取道金州、奇襲京城,又不成。楊守亮接連失敗,軍威不振,自然引起周道觊觎。鳳翔節度使李茂貞首先跳了出來,擅自出兵,與邠甯節度使王行瑜合力攻打山南。
景福元年七月,楊複恭、楊守亮、楊守信等無力據守山南,便想渡河去投奔李克用,當行到華州時,被韓建擒獲。
韓建,字佐時,許州長社人,出身軍旅世家。中和年間,從楊複光入援京師。楊複光去世後,被田令孜以厚利誘順,并認其爲父。田令孜失勢,楊複恭上台,爲解韓建背叛楊氏之恨,将其排擠到偏遠的華州作刺史。不料冤家路窄、亦可謂命中注定,楊複恭自掘墳墓,毋庸多語。
楊複恭鄙棄韓建;韓建痛恨楊複恭。兩人見面,楊複恭冷語譏諷,韓建一氣之下,當場宰了楊複恭,并将楊守亮等人押解回京處斬。
李茂貞占據山南之地後,繼續用兵,拓展地盤,先後攻占了鳳州、洋州和泾原三地,勢力有了很大的發展。李茂貞雖鬥大的字不識幾筐,卻也開始關心起朝政來。不過對朝廷的奏報也益加驕橫,言語辍詞中時常有不恭之處。
景福二年七月,李茂貞在一封寫給李晔的信中嘲笑朝廷的軟弱态度,信之結尾是無比的尖酸刻薄:“未審乘輿播越,自此何之!”李晔勃然暴怒,逼着宰相杜讓能籌劃出兵,結果不必多說,李茂貞本身就出身于神策,于是朝廷又一次戰敗。
又到一年正月初一,李晔覺得去年還是不順,于是再次改元,年号乾甯,大赦天下。這段時期朝廷運作還算平穩,隻是宰相有了些許變動:杜讓能遇害後,崔昭緯升爲首相。次相爲韋昭度、徐彥若、崔胤。崔胤,字垂休,小名缁郎,宣宗朝宰相崔慎由之子。崔昭緯因其是同族,大力提拔,最後當上宰相。其間還有鄭延昌、鄭綮短暫爲相。
鄭延昌,字光遠,僖宗朝宰相鄭從谠的從兄弟。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凡事和稀泥,李晔看不慣,後其告病,聖上即準。鄭綮,字蘊武,卻是個極有性格之傲人。其出任廬州刺史時,黃巢義軍從廣州北上,攻掠淮南,鄭綮寫信給黃巢,請求不要犯境,鄭綮文筆甚佳,由以其詩爲妙,人稱“鄭五歇後體”。黃巢笑而從之,廬州全境得以完好無損。鄭綮在地方上政績突出,在朝中亦大有聲譽、風節凜然,李晔對其十分欣賞。最可貴的是鄭綮常懷家國之憂、濟時之念,而對官職升遷意興闌珊。
鄭綮入相的消息傳出後,政事堂一小吏聞之速去鄭家報喜。鄭綮笑曰:“諸君謬矣,天下群臣均拜相,亦不爲吾之。”堂吏正色相告:“此聖上之意,非宰相引薦。”鄭綮笑容立斂,言道:“果真如此?!”不久,賀客接踵而至,鄭綮搔首長歎:“歇後鄭五爲相,時事可知矣!”言外之意:我鄭五并無宰相之才,隻是寫了幾首關心時局的歪詩,而令天子誤會我有經天緯地、治國安邦之才,破格提拔。聖上求賢若渴,而朝堂宰相卻不合聖意,既然宰相們都不合聖意,區區一個鄭五又有何德、何能、何才、何爲呢?!時事之敗劣,由此可知!
鄭綮上表讓賢、堅拒不受,後勉強上任,數月後即自認不合衆望、累表避位。
乾甯二年,河中節度使王重盈過世。王家内哄,導緻河東勤王,戰關中三藩,此事也是眼前這位李蒲帥親曆,甚至其中大部分關鍵之戰便是由他指揮的。再有就是,正是因爲在平定三藩作戰中的巨大功勞,李曜才得以被李克用格外看重,上疏奏爲蒲帥,出鎮中都。
然而李克用離開關中時一語成谶,待他河東大軍一走,李茂貞、韓建跋扈依舊。
縱覽這些年相位更疊,李晔從未将大權交予宦官之手,相反的,他不斷地進行“削宦”,楊複恭被逼走後,神策之中就生生有了派系,不再是一個整體,相對來說降低了對皇帝的威脅。再往後,李晔再次分其權勢,用諸王掌兵,看起來是打算取代神策軍唯一天子禁軍的地位,不過由于連續戰敗,最後被韓建解散,諸王死盡,所以失敗。
韓建略曉文墨、喜斂錢财。李巨川深知這一點,當時勸他迎奉天子于華州時就說:“天子居華,四方貢奉皆到此”,立刻打動了他。李晔清楚韓建的爲人,對其沒有好感;也明白請駕幸華的企圖,所以并不想去華州。但韓建爲達目的,接二連三地遣使奉表,言辭切切,軟磨硬泡之下,李晔心底裏對李克用多少還是有些疙瘩,終于應允了韓建所請。于是,李晔一行來到華州。
天子在手,韓建便向地方諸道發布文告,令各地将貢賦運往華州。李克用得到消息,歎息道:“聖人昔聽臣言,何至于此!韓建匹夫,今替賊從事,不是被茂貞擒獲,就是被朱溫俘虜!”
剛剛被李曜兜頭一棒打得抱頭鼠竄的朱溫,在回到汴州老巢舔舐傷口的同時,無時無刻地關注着關中的動向。某日,宰相崔胤因韓建之故被驅逐出朝。崔胤不願外放,遂求助于朱溫;朱溫上表,韓建懼怕朱溫,于是複又上書奏請重新啓用崔胤爲相。于是,崔胤再度爲相,一來一往之間,崔胤是感恩戴德;朱溫則在朝中得到一個代理人。自此,兩人是一拍即合、深相交結,互爲表裏、各取所需。
李巨川長歎一聲,拱手道:“世言明公算無遺策,某本将信将疑,今日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明公燭照千裏,身在蒲州,目在宮阙,此中之事,莫不如明公所言。如此說來,官家這幾年威望喪盡,宗室被戮,再無可用之人;賢相遭貶,更添難言之痛。官家心中抑郁,唯有發洩于周遭,于是又更添宦官怨怒,長此以往,必有不忍言之變。”
李曜也微微一歎:“皇室衰微,朝廷窘迫,我輩國之藩籬,才不得不起兵維持正道……”面子工作做好,李曜略微一頓,又道:“此番官家乘輿播越,不得已而幸華州,具體情況某知之不詳,下己公身在同華,可否詳呈其事?”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李巨川早料到李曜必然問起此中詳細,當下将其間之事一一道來。
原來當日李晔流亡華州,親王典兵,禁軍随行。韓建擔心對己不利,便脅迫住在行宮中的李晔,将宗室睦王、濟王、韶王、通王、彭王、韓王、儀王、陳王等八人囚禁;他們所統領的禁軍解散,兩萬餘人遣歸鄉裏。其後經李巨川勸說,爲了緩和與李晔的關系,在兜頭一棒後又給了根胡籮蔔——奏請策立李晔長子德王爲皇太子。因此過不得多久,李晔便下诏立德王爲皇太子。
據李巨川所言,韓建對宗室諸王是深惡痛絕的,欲置之死地而後快,隻是由于懼怕李克用和近在咫尺的李曜,摸不清這父子二人的态度,才未敢立刻動手。而後韓建得知李克用幽州戰敗,不能發兵,而李曜接到李晔密令,也毫無反應的确切消息,才決定立刻對諸王下手。
當日韓建與樞密使劉季述矯诏,淩晨發兵,圍住諸王的住所。宗室諸王尚未起床,聞訊後個個驚懼萬分,人人披發逃命,有的登屋上樹,有的沿垣狂奔,衆皆大呼:“官家救兒命。”以圖僥幸。[無風注:此處的“兒”即“我”,本書開頭曾有解釋。]
未己,韓建将覃王、沂王、延王、丹王、睦王、濟王、韶王、通王、彭王、韓王、儀王等十一王趕至華州城西的石堤谷,冠以謀逆的罪名,統統殺死。龍子鳳孫、血肉一片,景況慘痛、使人歎息。
李晔成爲真正的孤家寡人,變成韓建的掌中之物。事後,李晔還得封韓建爲太傅、中書令、興德尹,加颍川郡王,賜鐵券,并賞賜自己禦筆書寫的“忠貞”二字,真是天大的諷刺!
李曜聽完,忽然問道:“殺八王,可是先生之謀?”
李巨川苦笑道:“某本勸韓公軟禁八王即可,然韓公不聽,認爲八王既然今日膽敢意圖行刺于他,來日就敢重募大軍,與之鏖戰,尤其此事乃是官家的主意,韓公雖日漸跋扈,終不敢将官家如何,因而隻能絕其後路,将八王趕盡殺絕,使官家身邊再無可信之臣,再無可用之人。明公,某雖愚魯,也知八王乃是皇室宗親,高祖太宗苗裔,以臣淩殺,後患無窮,豈能獻此謬策?實不相瞞,當日某勸韓公,内禁諸王,外彰和睦,因爲如此一來,無論太原、汴州,便無口實出兵幹預。”他搖搖頭,臉色有些落寞:“正是因爲韓公不聽,方有今日蒲帥兵臨城下之局,蒲帥以爲某所言如何?”
李曜聞言,哈哈一笑,道:“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如此說來,韓建是自招滅亡,卻怪不得下己公這出謀劃策之人了。”
李巨川忽然面色一正,拱手拜道:“說到滅亡,明公,巨川有一事,請明公三思。”
“何事?”李曜心中隐隐猜到他會問什麽,但卻故作不知,肅然問道。
李巨川道:“韓建雖有大過,然則治理同華經年,民心安定,民力漸富,此人若所用适宜,仍有可取之處。如今大唐,譬如久病之人,全身上下,潰傷無算,而明公若可赦韓建一死,允他戴罪立功,牧守一方,卻能治一地瘡痍……請明公三思。”
李曜沉默片刻,問道:“若某欲治者,乃是這全身潰傷,而非一城一地之瘡痍,則留不留韓建,又有多大關系?”
李巨川仍然堅持,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一地不治,何以治九州?天下之患,上在鸾台,下在藩嶽,縱然将來明公登……得掌大權,莫非調和九鼎,便足使國朝遂安?恕某直言,恐怕仍要盡誅不臣,削藩定難,才得安甯罷?因此……”
李曜打斷道:“你的意思,某已明了。不殺韓建,未必不可,但某卻要問你,若不殺韓建,反而用之,則你以爲如何用之,才是辦法?”
李巨川道:“如何用之,自然策出明公之懷,若明公果欲下問,則巨川以爲,河中節度副使,正得其所。”
李曜哈哈一笑,手指李巨川:“你爲救這舊主一命,也算費盡心思了。”
李巨川大吃一驚,忙道:“某……”
李曜擺手制止,沉吟片刻,卻道:“韓建,可以赦免,但并不适合爲河中副帥。”
李巨川心中稍安,又不禁有些疑惑:“卻不知爲何?”
李曜道:“韓建此番所爲,倒行逆施,某之出兵,也是爲此,若然戰勝之後非但不予以懲戒,反委以河中副使之重任,豈非太過兒戲?不過你提到副使,某卻以爲,可以用韓建爲鄜坊副使。”
“鄜坊?”李巨川眼前一亮:“明公高見!不過既然欲用韓建爲鄜坊副使,則鄜坊節帥,明公必用李嗣昭或李嗣源二者之一了?”
李曜哈哈一笑,指着李巨川:“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巨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