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功,這個不必多說,到那時一旦李克用仍如曆史上一樣進軍關中平亂,關中三鎮别看平時嚣張跋扈,欺負皇帝跟玩兒一樣,實際上往李克用面前一擺就根本不夠看,被李克用攆雞趕狗似的一頓亂揍,幾無反手之力。尤其是這一世的河東,由于有了他李曜的存在,軍械方面比之原有曆史,提高了至少是一個檔次以上,顯然河東軍的實力會更加強大,打起來勢必更加得心應手,既然如此,隻要參與此戰,大把戰功那還不是妥妥的?
其次就是河中。進入關中救駕按理乃是兩年之後,那時候他已經有了兩年多時間的洺州刺史資曆,作爲一方大員應該比較讓李克用放心,而隻要随同李克用進入關中又拿到大把戰功,他就有更多的機會施展策略,影響李克用對河中人事安排的想法。曆史上李克用繼續讓王珂節度河中,事實證明王珂才能平庸,河中交給他并不妥當。梁晉争霸有兩個關鍵點,一個是李存孝的叛出河中,緻使李克用冉冉向上的發展勢頭遭到打擊,開始逐漸由盛轉衰。再一個就是河中的歸屬,在河中歸屬于河東時期,李克用縱然開始衰弱,總體來說也維持着與朱溫的拉鋸戰狀态,而當朱溫奪得河中,李克用頓時就被壓制成全面守勢,甚至一度被打到晉陽城下,差點準備遠遁。可見河中對河東的作用,是非常巨大的,李曜早已将河中定義爲“必争之地”。
河中對河東的最大作用,除了财賦供給之外,其實還有一條,就是戰略位置。擁有河中,河東兵西可以進關中,南可以戰洛陽,不僅可以保持對朝廷的巨大影響力,而且随時俯瞰朱溫的左翼,使其不能毫無顧忌地将朝廷玩弄于鼓掌之中。
李曜覺得自己去争河中,有兩點優勢很明顯:其一,财賦經營能力。這一點在如今的河東隻怕沒人敢懷疑,李曜如果說一句:“我掌河中,歲供加倍。”隻怕李克用就要立刻拍闆定下來了——這位的确不是個善于打理内政的領袖,更何況如今張承業還沒進河中,河中若不是有李曜,必然又跟曆史上一樣“民苦其政”。事實上就算有了李曜,河東的民政也是最近才有所改善,那還是李曜的軍械監免費承擔了不少中小型水利工程之後的事。
其二,忠誠度和靈活性有優勢。雖然李曜心中早有不使五代十國出現的理想,但他對李克用确實是心存感激的,除了搜羅人才之外,他從不打算在李克用還健在的情況下做出背叛他的事來,就算搜羅人才,在李克用健在之時,不也是在爲李克用服務麽?對于李曜的忠誠度,李克用目前看來也是相當放心的,雖然李曜知道,李克用心底裏勢必也會擔心他在有了王家等名門勢力支持之後對河東政權的影響力會不會過大,但由于李克用同時深信必須與地方豪門合作才能長治久安,因此這一點暫時不會有太大的壞處。
除此之外,李曜相信李克用對他還是很放心的,正因爲放心,軍械監都已經大到這等規模,換個有正确經濟大局觀的人做領袖的話,不說撤換,至少是要往軍械監摻沙子了,可李克用卻大方得令人震驚——他幹脆全面委任李曜負責了。李克用的這種處理一方面說明他不理解經濟杠杆的巨大力量,另一方面也說明他對李曜的滿意。這個滿意顯然不光是能力,還有忠誠度。至于靈活性,李曜的算無遺策在河東如今也很是出名,以至于現在河東高級将領都知道,李克用以前問計,最重視的是蓋寓,而如今蓋寓雖然寵信如故,但李曜卻也成爲李克用問計的第二人選,從李曜每次獻策無一例外地被李克用采納這一點來看,李曜的作用已經開始凸顯,若不是李克用最近将他放到洺州刺史位置上去鍛煉,他在河東軍事集團内部上升的勢頭隻怕會更明顯。既是如此,河中如果換做李曜坐鎮,無論從能力還是忠誠上,李克用都應該是放心的。
那麽,李曜所需要的,就是一個能夠說服李克用将河中從“盟友”變成“隸屬”所必須的理由了。這一點,李曜并不擔心,作爲一個在後世國企混過多年的“老油條”,找理由搪塞一下悠悠之口罷了,算什麽麻煩事?垮那麽大的樓,責任居然是幾個電焊工沒有焊工資格,這種理由都能擺上台面,遑論其他。
最後一點則是天子。末世大唐的天子,其作用很容易被忽略,甚至玩弄了大半輩子手腕的朱溫最後都将之忽略,急吼吼地幹掉李晔,立了個小皇帝,然後就忍不住稱帝了。其實朱溫錯了,一個沒有明顯大錯的天子不是這麽好殺的。
中國人不但懷舊,而且一貫有一種被統治的慣性,古代尤甚。當一個皇朝統治了近三百年的時候,這種慣性更加巨大,而這個皇朝甚至在經曆了如安史之亂這樣幾乎毀滅性的打擊之後依然堅強地又維持了近一百五十年而不滅,那種存在于百姓心中的慣性勢必更加強烈。
這對一個普通人而言就是我的皇帝姓李,父親的皇帝姓李,祖父的皇帝姓李,曾祖父的皇帝姓李……大唐到如今,已經曆經十九位皇帝(沒算武周),我祖宗十八代都是李家皇帝的臣民,你說李家皇帝要下台了,現在要換個姓朱的皇帝?我傻我才信。李家皇帝雖然偶爾也有犯傻的那種,但總的來說也沒見出個什麽桀、纣之類的暴君,怎能說換就換了,你當換皇帝是放屁,那麽輕松寫意的?
别說普通百姓,許多藩鎮乃至文人階層也對此不滿,曆史上李克用在朱溫篡唐之後繼續沿用唐朝國号、年号,實際上成爲“反梁同盟”領袖,吸引了不少人前往投效,也是明證之一。
天子,即便是權臣,也要對其予以足夠的重視,而且是越聰明的權臣,就會越重視。
更别說李曜在知道自己今生乃是“讓皇帝”之苗裔後,對李唐皇朝下意識裏生出了些許親切,他絕不會将李唐天子如朱溫那般忽略,那般棄如敝履。
不過重視卻也不是盲從,李克用的有些行爲其實頗爲怪異,作爲後世之人,李曜原先頗有疑問,但如今他卻知曉其中緣故了。原先的曆史上,李克用年少時想占據雲州,殺段自守,請立留後,被朝廷讨伐,後來失敗,差點客死他鄉。黃巢之亂後因平叛崛起,成爲河東節度,因“擅攻雲州”而再次被讨伐,戰勝之後隻是威吓了朝廷一番,就老老實實回了太原。又幾年,皇帝被關中三鎮欺負得是人都看不下去了,又是李克用起兵殺入關中救駕。救駕完了,聽說皇帝不想見自己,居然就真的隻派了年僅十一歲兒子李存勖前去代爲拜見,然後再次老老實實返回河東。
過去李曜不理解李克用爲何這麽做,現在他卻清楚了。李克用本人的确沒有代唐稱帝的野心,他的目标就是他在朝廷要說得上話,面子要大,而沙陀族人在大唐要不被看做蠻夷之輩低人一等。他根本沒覺得自己能取代李唐天子,甚至在被賜予李氏宗姓之後,他還下意識裏覺得皇帝有面子,他這個“李家宗親”才有面子。正是因爲這些,才有了曆史上李克用那樣看似矛盾的表現。
但李曜認爲,就那麽輕松愉快的離開關中,放棄對朝廷的控制,乃是李克用犯下的巨大錯誤。就算那個後來同樣忽略天子作用的朱溫,也知道皇帝還是抓在自己手裏最合适。
因此,天子一事,如果能順利得到河中,那也是必須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