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仆仆地聖使黃門抑揚頓挫地念完這封《授李正陽洺州刺史制》之後,笑呵呵地雙手遞過,口稱:“恭喜李兵部,賀喜李兵部,請領旨吧。”
李曜頓首一拜,雙手高舉接過制敕,高聲道:“臣,李曜,領旨,謝恩。”
那聖使黃門笑道:“某觀使君一身戎裝,外間軍士風塵仆仆,莫不是也剛到洺州?”
李曜将陛下制敕遞給身邊的憨娃兒,笑着點頭:“某得大王鈞令,改駐洺州,不敢耽誤,日夜兼程而來,不曾想竟正好遇見聖使,當真欣喜。聖使千裏遠來,鞍馬勞頓,還請在府衙暫歇片刻,容某備下薄酒,爲聖使洗塵。”
“不敢,不敢,使君客氣了。某此番來時,陛下另有一敕與并帥大王,此聖命在身,不敢耽誤,還需即刻啓程,前往晉陽,實難在洺州逗留,還請使君見諒。某雖碌碌小吏,于長安時亦久聞使君大才賢名,料以使君才幹,無須多久,便是旌節可期,屆時未必不能再來洺州面見使君,不若彼時再來叨擾,不知使君意下如何?”這黃門顯然經常出使外藩,口才甚佳,一番話說得風雨不透。
李曜哈哈一笑,點頭道:“既是君命在身,某亦陛下之臣,焉敢留攔?隻是這般怠慢聖使,實非曜之本意,還望聖使回京之後,務必在陛下面前美言則個。”
那聖使出使雖多,卻也沒見過這般客氣的封疆之吏,當下有些受寵若驚,忙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使君忠勇,陛下早有耳聞,某今親見,更盛聞名,一俟回京,必要詳加奏報,使陛下寬懷。”
兩人又來回寒暄片刻,李曜才“依依不舍”地送他一行人出了洺州。
憨娃兒咧着嘴,笑得眼睛成了兩道縫:“郎君,以前俺老聽人說,咱這陛下不懂事,做事情亂七八糟的,俺就琢磨啊,這陛下是九五之尊,怎麽能不懂事呢?俺不信。結果你看,陛下這就給郎君升官了,不懂事能幹對這事嗎?俺瞧着這陛下就不錯,懂事得很呢!”
李曜被他逗得哈哈一笑,笑罵道:“你這夯貨,給某升官就是懂事了?”
憨娃兒一本正經地點頭道:“那是自然。”
這下不僅李曜,身邊諸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憨娃兒立刻一瞪眼,除了李嗣恩與史建瑭之外,餘者瞬間止住笑,一臉嚴肅。
李曜道:“天使既然走了,某等還是先回府衙,嗣恩,你去城外安排紮營,原先的營地能用就修葺一番繼續使用,若是位置不佳,就自己找一處新地,注意不得擾民。國寶,你監督軍中綱紀,另外,訓導隊也跟着去。”
李嗣恩與史建瑭領命去了,李襲吉則問道:“訓導隊既然下去,某也去吧。”
李曜擺手道:“不,襲吉先生,你随某去府衙。先生曾爲一縣之尊,常言道,天下難做之官者二,一曰宰執,一曰縣令。先生能做好一縣明府,處理政務必長于某,今後許多政務,某還要問策請教于先生呢。”
李襲吉笑道:“使君大才,襲吉早已深服,又怎擔得起這請教一說?使君若不嫌襲吉鄙陋,但有所問,襲吉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曜點點頭,沉吟片刻,道:“先生以爲,某來洺州,第一件事該做什麽?”
李襲吉微微一笑:“使君說笑了,其實爲官第一件事,無非是知己。”
“知己?”李曜反問。
“不錯,知己。”李襲吉笑道:“兵法不是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麽?”
李曜也笑了笑,問道:“卻不知襲吉先生的知己,乃指何事?”
李襲吉正色道:“某這知己,便是說首先須得知曉自己治下之地,究竟是何等情況。”
李曜微微點頭,道:“先生果然直指本源,既然如此,某這使君第一件事,無非便是清查了。清查人口,清查土地,清查财帛,清查府衙兵冊,清查有無冤假錯案,清查……總之,是要先将這洺州之地的方方面面先弄個明白,才好決定接下來該做什麽。好,甚好,襲吉先生果然實幹之才,不是那等口中堂皇大言,實則眼高手低的不舞之鶴。”
李襲吉拱手稱謝,見李曜時不時朝城牆望去,便道:“某觀使君似有意加固城防?”
李曜點頭道:“邢洺磁三州,四戰之地也,邢州乃存孝二兄駐兵所在,等閑無人敢爲之觊觎,然則我洺州卻不然。某今前來,原駐軍便被調往澤潞康君立處,這偌大洺州竟然隻有某這一千五百人,城防吃緊,不得不加固。而二兄雖離某不遠,手中兵力本也不少,然則三面環敵之下,也談不上寬裕,一旦有所戰事,某這洺州便成了薄弱的一環,容易被人首先集中兵力攻破,是以某不但要加固城防,還要擴軍。”
李襲吉眼前一亮,繼而又有些遲疑:“飛騰軍擴軍不久,若要再次擴軍,卻不知并帥大王處是否會做他想?”
李曜搖頭道:“此處原本就有萬餘兵馬,如今調走其餘,隻留了些州府差役,本不成道理,某可以用千餘兵馬守住神木寨,那是因爲神木寨小而險、險而堅,洺州雖不算大城,卻也不是小城小寨,千餘兵馬,也就能安定一下民心罷了,一旦與人征戰,便要糟糕。這兵,是非招不可的,而且……”他看了看身邊,見沒有不放心的人,這才道:“而且大王調走那批原先的諸君給康君立,也是怕某吃掉這批本就屬于張污落那邊的鎮兵。如今既然是留下一個空攤子給某,自然也就是默許某自行募兵了。”
李襲吉笑道:“使君明鑒,某不能及也。然則使君屬意何時征募?”
李曜輕輕一挑眉:“不忙,等二兄與張污落打完王镕再說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