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呂同志,你是大學生,接受過高等教育,所以見識上面比我這種土土老冒要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你年紀畢竟還小,所以有些事情你可能考慮的并不是太全面,我還是覺得教育局的工作比較适合你,隻要能把教育工作抓起來,那接下來組織才能給你安排更重要的任務。”
曹振國還是想勸呂峰去教育局,雖然他想讓呂峰主動提出來,但是現在這情況他也算是看透了,呂峰根本不可能自己答應去教育局。這時候曹振國隻能看看能不能勸一下呂峰,讓他答應去教育局。
“曹書記,我還是希望能夠下廠。”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現在既然已經知道對方不可能再在招商這上面做文章,所以隻能退而求次,想要去工廠裏面。
“不行,這也太太委屈你了,你就聽我的建議,去教育局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曹振國再次開口勸道,看樣子他是鐵了心要把呂峰送到教育局去。
呂峰沉默了,他現在心裏都有點懷疑自己這次回山城到底是對還是錯。曹振國那邊也沒有着急,端起印有“爲人民服務”的洋瓷缸子喝了一口水。
就在呂峰打算松口的時候,曹振國再次開口說道:“要不這樣吧,我看你對我的建議有些抵觸,那這次我想辦法跟組織反應,把你安排到工廠去。”
“真的嗎?”
呂峰的眼睛一亮,現在對于他來說,去工廠絕對要比去教育局好的多。因爲去了工廠,大不了熬個一年半載他就能夠辭職,畢竟工廠的編制屬于不是太重要的。但是去了教育局可就不一樣了,估計他短時間内估計想要辭職都不容易。
“先别急,這事可是有條件的,咱們以半年爲期,如果半年時間你能夠堅持下來,并且半年後你還願意在工廠,那我就答應讓你繼續幹下去。
如果半年時間你堅持不下來,或者到了半年時間的時候你不想繼續在工廠,那你就必須答應我去教育局,在那裏我給你留好了一個位置。你想一下,想好回答我。”
在曹振國看來,像呂峰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學生,隻要“發配”到工廠幹上個一兩個月,就足以把大學生的那點子傲氣全都打磨完。
到那時候再安排他去工作比較輕松的教育局,估計他肯定會對自己感恩戴德。
“我答應了,半年就半年,我可能能夠做好的。”
呂峰管不了那麽多了,現在“八大王”事件才剛剛過去沒多久,很快上面大領導就要“南巡”,到時候國内将要引來一個新的時代,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新的時代來臨之前,打牢自身的基礎。
“那行,這事就先這麽定下來了,你先回去等通知,估計也就這兩天就能夠有結果。”
曹振國再次端起大洋瓷缸子,呂峰知道,這次是端茶送客了,所以他直接站起身,對着曹振國告别道:“那曹書記我就先走了。”
等呂峰走了以後,曹振國才對着門外喊道:“小王,通知一下工業局的局長,讓他等會吃過飯來找我,我有事要問他。”
關于他走了以後曹振國的動作,呂峰絲毫不知情,事實上就算是他知道,也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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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過後,曹振國沒有食言,呂峰收到了縣裏的消息,讓他今天過去,因爲他的工作已經安排妥當了。
還是那間熟悉的人事辦公室,依舊是那個熟悉的帶着眼鏡的科員,這次對方見到呂峰并沒有像之前那麽熱情,話語當中更多的是同期和可惜。
剛開始呂峰還不清楚對方是什麽意思,一直到對方告訴了呂峰的工作安排以後,呂峰這才明白對方爲什麽會同情自己了。
他被分配到山城啤酒廠,在這個還不知道哈啤雪花勇闖天涯是啥的年代裏,山城啤酒廠所生産的中原啤酒還是相當不錯的。
隻不過這兩年随着改革開放的深入,導緻啤酒廠陷入了負增長的狀況。盡管啤酒廠的生意依舊是火爆,但所得的利潤還不夠工人們發工資的。
所以這時候被安排到啤酒廠,絕對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而像呂峰這種大學生,被安排到沒有一點前途的啤酒廠,可見對方是多麽不得縣高官的看好。
對于自己去啤酒廠的事情,呂峰并沒有太大的感觸,如果他沒記錯,這個中原啤酒廠再過兩三年就直接倒閉了,原因是跟其他啤酒搶占市場,不斷的降低銷售價格,最後導緻連本錢都收不回去,這才導緻啤酒廠倒閉。
“譚廠長在不在,我給你送人過來了。”
呂峰跟着管人事的那個戴眼鏡不配有姓名的路人丙一起來到了中原啤酒廠,路人丙帶着呂峰敲響了廠長辦公室的門。
接着裏面就傳來一道聲音道:“請進。”
路人丙推門進去,對着譚家樂說道:“譚廠長,我這次可是給你送來一個人才。”
譚家樂站起身跟路人丙寒暄幾句,一直等他走了以後,他才把目光看向呂峰。
“小呂同志委屈你了。”
昨天譚家樂突然接到了縣裏電話,告訴他縣裏會給他分配一個大學生,這讓譚家樂有點受寵若驚。
“不委屈,都是爲了工作,沒有什麽委屈不委屈的說法。”
“小呂同志在大學學的是什麽專業?”
昨天譚家樂隻接到今天要分配一個大學生過來,對于來的人是誰,叫什麽,他都一概不知。剛剛還是路人丙解釋了一下呂峰以後,他才知道呂峰的名字,所以現在問呂峰學的是什麽專業,也是想看看縣裏究竟安排的是什麽大學生,對他們啤酒廠有沒有什麽幫助。另外還有一點就是他得考慮如何安排呂峰的工作。
“我是在京大學的外語專業。”
等呂峰說完這話,譚家樂睜大眼睛,有些不确定的問道:“你剛剛說你是在京大學的外語?是京城大學?”
呂峰點了點頭道:“是的譚廠長,我确實是從京大外語系畢業的。”
這下子輪到譚家樂無語了自己這邊可是啤酒廠,是啤酒廠,不是搞科研,搞筆頭子的地方,你丫的縣裏給他送來一個學外語的大學生幹什麽?難不成自己還得給他弄個地方玩筆頭子?
似乎感受到譚家樂的情緒波動比較大,呂峰開口說道:“譚廠長,我什麽工作都能幹,這次我也是主動向曹書記要求下工廠,爲的就是鍛煉自己,所以你這邊有什麽工作的話,都可安排給我的。”
呂峰雖然這麽說,但是很明顯譚家樂根本不可能這麽随意的安排他。
現在譚家樂可是把縣裏的那些官老爺給恨死了,整個山城這麽多廠子,随便一個也比他的啤酒廠要好,爲什麽就非要把人給安排到他這邊了。
這兩年啤酒廠的日子不好過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現在還弄了一個這麽個“大爺”過來,讓他怎麽安排?
譚家樂在腦海當中思索一番,然後才對着呂峰說道:“小呂同志,你看這樣吧,我們廠宣傳辦還缺一個人,剛好你這文化水平又高,去宣傳辦是再合适不過了,你覺得如何?”
廠宣傳辦?呂峰深呼吸了一下,這完全就是把他當成“花瓶”了,不然怎麽可能把他放到廠宣傳辦這邊,要知道不管是哪個廠子,裏面的宣傳辦都是安排幾個女同志在裏面,很少有聽說安排男同志進去,更何況還是一個京大畢業的學生?
呂峰猶豫了一下,然後才開口問道:“廠長,難道就沒有其他工作了嗎?去宣傳辦工作我這邊倒是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主要是我擔心到時候曹書記這邊可能會有想法,畢竟之前我可是跟他主動申請下工廠,要是讓他知道我去了宣傳辦,說不得會問上一句,到時候還得那麻煩廠長幫我跟曹書記說明一下。”
扯虎皮這事呂峰幹起來可是沒有一點的生疏,相反還很熟練。這不,曹振國此刻有點懵了,自己竟然沒想到這一點。
“呵呵,我就是開個玩笑,怎麽可能讓小呂這種大學畢業的人才去宣傳辦呢?那不是打我老譚的臉嗎?我剛剛就是跟你開個玩笑,這不是想着你是搞文學的,還以爲你想去宣傳辦這種輕松點的地方呢。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這邊到還是真的有一個工作,不過……”
譚家樂有些猶豫的看了呂峰一眼,眼神當中充滿了不信任的感覺。
“廠長,有什麽工作你盡管安排,如果我要是真的做不了,我也肯定不會打腫臉充胖子,畢竟到時候要是工作沒做好,耽誤了廠裏的計劃,那我可就犯大錯了。”
聽完這話,譚家樂這才緩緩點了點頭道:“也是,我剛剛之所以沒跟你直接說,是因爲這個工作确實不好做。”
然後在譚家樂的描述下,呂峰才明白爲什麽譚家樂說工作不好做了。原來啤酒廠在前幾年生意好的時候跟其他廠子一樣,又重新開了一家服務公司。說簡單點,就是弄了一家“養老院”。
剛開始的時候,這家服務公司的生意還算是不錯,主要是做罐頭,配合上中原酒廠的啤酒,可以說是紅火了幾年,但是随着這兩年改革開放,個體戶越來越多,以及生産原材料的上漲,導緻這個服務公司所生産的罐頭全都處于虧本狀态。
之前中原啤酒廠效益還不錯的時候,還能幫襯一把,但是現在就連中原啤酒自己都屬于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狀态,這時候服務公司就成了中原啤酒廠的包袱。
但是這個包袱還沒人敢随随便便的去觸碰,原因很簡單,服務公司裏有很多工人都是中原啤酒廠的直系親屬,有些是兄弟姐妹,有些是老婆孩子。
更重要的是,譚家樂從小道消息得知,今年縣裏對他們啤酒廠的撥款要減少,這讓本就已經處于風雨飄搖當中的中原啤酒廠更加艱難了。
譚家樂實在是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在廠委會上提出來要把服務公司關閉,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現在呂峰來了,更重要的是剛剛呂峰還扯了曹振國的“虎皮”,這讓譚家樂認爲呂峰是曹振國的很看重的人。所以譚家樂覺得如果自己把服務公司交給呂峰,那呂峰作爲服務公司的領導,肯定要考慮服務公司的死活,這麽一來呂峰肯定會向縣裏請求幫助,到時候他在去縣裏哭哭窮,那他的中原啤酒廠可不就這麽盤活了嘛!
想到這裏,譚家樂将服務公司的壞處全都隐藏起來,隻撿現在水果貴,加上山城不産水果,需要從其他縣買,這才讓服務公司處于虧損狀态。
雖然譚家樂沒有說有關服務公司的不足之處,但是呂峰心裏清楚,現在的服務公司可能不像再過幾年以後國營工廠下面的服務公司那樣差勁,但是現在的服務公司也絕對不會是像譚家樂所說的那麽簡單。
譚家樂見自己說了半天,呂峰都沒有接話,心裏有些着急,擔心是不是因爲自己前面說這個崗位比較困難,從而吓到了呂峰。
就在他想着準備怎麽圓一下這個話的時候,呂峰點了點頭道:“我覺得我可以去看一下,這是一個很具有挑戰性的工作。”
呂峰這話,簡直就像是讓譚家樂在炎熱的夏天喝上了一杯冰汽水,透心涼呀!
“對對對,年輕人應該還有一股不怕困難的精神。”
譚家樂心裏已經打定主意,如果等他帶呂峰去了服務公司,結果呂峰變卦的話,那他就豁出去不要臉皮了,非得去曹書記那邊要個說法。
到時候自己再在廠委會上提出來将服務公司踢出去,然後把所有責任都推給呂峰,讓工人去堵縣委大門去。
至于他怕不怕,他一點都不怕,他已經看透了,如果在這麽讓服務公司給拖累下去,遲早有一天把中原啤酒廠也給拖下水,反正都是要垮的,也沒什麽好怕的,大不了不幹了,回家種地去呗。
啤酒廠上上下下足足有二百來号人,他就不信了,縣裏會不管?所以他這次可是将自己的前途都給壓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