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雷格聽到消息也趕了過來，也就不需要蘇克再單獨轉述。
桌上的食物已經冷掉，酒館裏氛圍也沉寂了不少，有種狂歡過後不得不收拾殘局的疲憊感。
無人發言的沉悶中，還是李微娜舉起了沒喝完的酒杯。
“嘿，這不是正好嗎？”
愛麗絲見狀也舉起果汁。
“對呀對呀，反正所有外神都來了，也省得我們一個個去找祂們了。”
衆人：“……”
沈流月嘴角顫抖看了愛麗絲一眼，拿起桌上無酒精的飲料。
“不管怎麽說，局面都不會比現在更糟了，對吧？”
“看來是這樣啊，”塗祝聳聳肩，看向阿曆克斯、安格斯和劉悟天等人，“從我登上青蘋果号就知道這艘船上的人未來肯定要幹大事，不得不說，現在的确‘如願’了。”
“雖然是以超出想象的方式。”劉悟天苦笑着說道。
“不過，曆史必将銘記，”安格斯捏了捏眼鏡架，“前提是我們還有曆史。”
“好啦，别悲觀了！”神千流從背後一人一下用力拍他們的背，“身爲宿命輪回之人，打破桎梏迎接新炎，再幽深的黑暗也要闖過。”
“是這樣的！”傑西在安格斯面前用力握緊雙拳，“我正是爲了回報蘇克和伊絲夏的恩情，還有珍惜與大家一起的時光，才走到了這裏！”
克莉絲汀不太高興地抱着雙手。
“過去幾年我救治了成千上萬的人，現在所謂的神要重新奪走他們的性命，這點我絕不允許。”
伊洛絲站在她身邊，神情凝滞注視着蘇克。
如今的她，已經看不穿會發生在他身上“最有可能的未來”了。
“不管多絕望的現狀，我們都不會放棄希望。”
“哼……”
在兩人鄰近座位的梅芙站起，從印紋中取出法杖。
“外神是嗎？是群不錯的對手，磨練至今的叛逃魔女，是該找個夠強的對手讓大家都知道我的厲害了！”
黑色法杖尖端放出魔力，梅芙的帽子一把就被按住，遮住了她的眼。
“咿呀！看不見了咿！”
“在這裏放出魔力是想把酒館毀了嗎？”桃樂絲利用身高優勢把梅芙按得低低的，“既然連立足之地都将不複存在，那魔女協會會爲此盡全力一戰。”
“始源教會也是，”艾娜端坐在桌前，雙目中如有火在燃燒，“我們會全力提供協助，無論信仰還是疏散。”
“人魚族也是，”海柔兒目光堅定，“我會盡可能調動大海中所有勢力，這次我們必須團結起來。”
聽完衆人發言，李微娜瞪了眼仍舊坐在那裏的林鴉。
“看我幹嘛……”林鴉戰術後仰做出無辜的樣子。
“你不是‘永寂海未來的七王之一’嗎？”李微娜故意重讀說道。
迫于對李微娜的恐懼，林鴉慢慢站了起來。
“我發不發表言論沒啥意義吧……畢竟這次不是說躲就能躲得過的，既然不得不打，那就打他丫的呗。”
“打他丫的……”阿曆克斯沒能憋住，“的确，不管是不是自不量力，就該這麽搞。”
占宸冷冷背靠在陰影裏評價了一句。
“話粗理不粗。”
雷格雙手搭在桌前，沉默聽完衆人的态度。
他并未提及新人類該如何面對這場災難，而是把目光對準了蘇克。
“你準備什麽時候再進深淵？”
蘇克微微凝神，大概聽出了雷格的意思。
“晉升序列1就去。”
這種時候，還要去深淵？
不過仔細想想，的确有這樣做的必要。
以現如今新人類的實力，就算聯合埃爾諾拉，也不可能在衆多外神手中活下來。
而深淵雖然是淵古之主的地盤，同時也是提升實力最快的地方。
然而問題是。
雖然蘇克的實力提升幅度如此巨大，但其他人的實力增長并沒有像他那樣快。
即便是已經序列3持有神性的愛麗絲和沈流月，如今也做不到直面一位現神。
而擁有衆多舊日支配者之力的蘇克，魔藥進度馬上就要序列1了，其他人按照現在的進度，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達到和外神面對面的程度。
雷格擔心的并不是軍團如何布置，人員如何安排避難。
他擔心的是，在場酒館裏不少都是新人類數一數二的頂尖戰力，卻連直面外神的資格都沒有。
連挑戰的資格都沒有，如何去談戰鬥、甚至戰勝？
“關于這點……”
“關于這點……”
伊絲夏和伊洛絲同時開口，兩人對視了一眼，伊絲夏示意伊洛絲先說。
“關于這點，也許我能找到一些辦法。”
……
五天後。
寂臨城聯合軍方面，對所有身在此地的人們發起了一項邀請。
所有人。
無論身份、貴賤、出身、職業。
無數直播的光球靜靜傳遞着這一幕，直播間的标題也完全一緻——
《向世界發起邀請》
實際上，人們并不清楚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麽，但被沉悶氛圍壓抑得喘不過氣的時候，需要有一個轉機。
畢竟新人類聯軍給出的條件可是“給予所有人探索深淵的庇護”。
而實施這點的方法看上去毫無道理，甚至有些荒謬——
集合到一起，然後把手放在周圍人的身上，就這麽簡單。
加上新湧來的淘金客，寂臨城所在島嶼的人口已經突破六百萬，幾乎要把這座島塞爆。
誰也無法統計究竟有多少人參與，但視線裏密密麻麻，眼前是無法望到盡頭的人海。
外面的人完全不清楚裏面的情況，那一雙雙連接的手圍繞整座城市，最終傳遞向中心的深淵通道方向。
埃爾諾拉的主帥莫萊德看了眼身旁的雷格，将手搭在他肩上。
“想不到還會有這麽一天。”
“……是啊，”雷格苦笑一聲，感覺莫萊德的手在漸漸用力，“身爲使神，希望你能記得你們主神的神谕，不要公報私仇。”
“我會的。”莫萊德笑着發勁道。
兩人的前方不遠處，城市的中心廣場，位于最裏面的蘇克閉眼站在那裏，他的身上搭滿了熟悉夥伴的手。
愛麗絲、海柔兒、沈流月、劉悟天、林鴉、阿曆克斯……
實際上，伊絲夏和伊洛絲的想法相同。
蘇克将神性錨定在人性上的做法，理論上是非常矛盾的。
人性無法單獨存在，一個從未和任何人類接觸過的人類，不會具有人性的特點。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一張網，正因爲有敵對、有親睦、有友誼、有憎惡，即便這個人今天未曾出現，他依舊存在于那無數交織的網中心。
某種程度上，這屬于由其他人的存在來證明一個人的存在。
而這隻是一個人的“網”。
如果再将其他人的網也顯示出來，整個脈絡的複雜程度将翻上不止千百倍。
用一句笑話來解釋：
我不認識老馬，但我妹妹的同學的大姑的鄰居的兒子的學長曾經和老馬姑姑的閨蜜的孫女坐過同一趟公交車。
在看不見、感知不到的地方，人與人的關系微妙存在着。
甚至可以說，世界上處于人類社會的任意兩個人，他們之間必然存在着某種關系，在複雜的網上必然能找到相連的那條線。
伊絲夏從蘇克和娑嘉莉的對話中得到頭緒，或許要将人性上升到高維層級，與所在的世界進行連結是必要的。
而伊洛絲身爲曾經治愈教會的“人造神”，很清楚若想從信仰獲得力量，那無數的光點來自哪裏。
兩人靜靜立于人造高塔的邊緣，夜風吹拂她們的衣裙。
從俯瞰的視角裏，以正中心的蘇克爲源頭，人們彼此相連，構成了一張密集複雜的巨網，呈圓形向外擴散。
伊洛絲撫動金色的長發。
“開始吧。”
一旁的伊絲夏點開直播面闆，以序列4“朝聖者”的力量，序列3“慈愛聖女”的位格，入侵了寂臨城所有“主播”的直播界面。
所有的畫面融爲一體，直播的界面頓時變成廣角的全面屏，所有觀看直播的觀衆紛紛變得身臨其境，仿佛自己就身處寂臨城一般。
這其中還有“程序員”、“權限管理員”等魔藥職業的幫助。
視線拉升，人們看到了站在那裏的兩位美麗女性，一黑一白，分外顯眼。
伊絲夏緩緩擡起了一隻手。
“在此，我邀請所有直播鏡頭背後的各位——”
“将你們的手，按在面前的直播界面中吧！”伊洛絲補充道。
以身示範，兩人将手按在光球上，純白的光芒籠罩接觸的部位，仿佛連結到了一起。
兩人共同吟誦出來：
“這是我們才能實現的奇迹——”
鏡頭從廣角下拉，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無數人群構築成的大網。
在那裏，位于一切根源的蘇克擡起頭，猛然睜開了眼。